阵势
宋祖贵这慷慨激昂的话,对张彻而言,就是暴雪中送炭火,让张彻感动得不行。
而他感动之余,亦暗自思忖,自己份量是不够,再加上宋祖贵,宋昆,孔专员总得掂量掂量吧。毕竟,自己上不去,这宋昆也就起不来,这宋昆起不来,宋祖贵心中也必然咯应,己方这边职位虽低,可都是孔专员的绝对心腹、体己人,三个加一起,未必敌不过那位左书记。
一念至此,可谓绝境逢生,霎那间,张彻对宋祖贵的感激,简直就如浩浩江水,绵延难绝。
他一把攥住宋祖贵的大手,“宋大哥,你这个兄长,我张彻是认定了,您放心,宋昆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只要我的事儿成了,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扶宋昆一把。”
啪,
宋祖贵重重一巴掌落在桌上,端起茶杯,冲张彻道:“那咱哥俩就以茶代酒,干他一杯!”
张彻端起茶杯,用力向前一送,铛的一声,两只双耳穿梅的茶盏,重重撞在了一起,溅起水花无数。
……………
就在张彻和宋祖贵歃血为盟之际,下午一点半召开地委、行署党政联席会议的消息,早已似火线追缉令一般传遍了地委大院,立时无数人动作了起来。
因为,这官场上,从来就是宦海如市,官符如火。
眉眼通透的,谁不知道此次会议,到底为谁召开。为何召开,明摆着这回薛助理没好下场,得下去“休息”一阵儿,等“休息”过了,不管这薛助理还在不在德江待着,他这个专员助理的位子,反正是别想坐了。
而官场上,从来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儿,薛专员这颗在德江官场上排位相当高的萝卜一动,立时。下面一连串的萝卜都得挪坑儿。这是多大的动作?
谁不希图在这次人事变动中,分一杯羹。
再加上,此次消息来得突然,不似往日调动。早就有了消息。要争竞者活动时间宽裕。
今次时间紧迫。谁也没做好准备,消息陡然迸出,这开会前的个把小时。自然就成了各方人等活动的黄金时间和关键时期。
一时间,各位有头有脸的领导门前,简直就似走马灯一般,拉关系的,表中心的,吐苦水的,简直千人千面,官场原生态,就在此刻展现。
下面区县的小车也是一辆接一辆地往地委大院前的停车场堆,一会儿功夫,全德江地区,两区四县的小车,险些没把停车场挤满了,搞得好似迎接新书记上任一般。
戴裕彬恨恨拉上了窗帘,冷笑道:“首长,我真不明白您藏着掖着做什么,咱们明明是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该当受奖,就该大大方方亮出来,砸瞎那帮人的眼睛,您非得捂着,您瞧瞧,您瞧瞧外面那帮小人,上窜下跳,真把咱们当了粘板上的肉,我是瞧不过眼了,方才给您打开水时,那帮小人见着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说话也是阴阳怪气儿的,就连后勤处管扫地的老张,都敢插我的队了,真是人生如梦,官场现形啊!”
“你小子才多大年纪,就发如斯感叹了。”
薛老三笑笑,端起大红袍,滋一口,冷脸道:“没听《桃花扇》里说,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么,没有楼起,哪有楼塌,宾客不来,这楼塌给谁看呢?”
戴裕彬低了头,若有所思,忽地,脸上泛出笑来,他已然大略猜到,自己这位首长,在打什么促狭主意了。
……………
一九八三年十月七日下午一点整,地委三号会议室内,二三十名男男女女,在激烈地“运动”着。
“老马,老马,这个灯是怎么吊的,摇摇晃晃,看着都瘆得慌,还架在会议桌当心,你想干什么,赶紧地,赶紧地,给我固定紧了。”
“秘书长,没问题的,上面钉得可紧了,决计不会出现问题,这会儿晃荡,是因为小黄,在加固最后一个支架。”
“别跟我扯什么紧不紧的,赶紧让这吊灯别在我眼前晃悠!”
“是是是,马上,马上………”
地委办公厅综合室副主任老马,赶紧一叠声地应了,亲自上了梯子,呵斥起小黄来。
“小宋,宋昌明,你到底在磨蹭什么,你看看你怎么擦的桌子,我一手摸上去,能揩下二两泥来。”
“秘书长,这桌子我擦了三遍了,这是上面吊灯时,新落……”
小宋苦着脸,瘪了嘴方要解释,可陡然瞅见秘书长那猩红的眼睛盯着自己,所有的解释都猛地一口气咽了下去,赶忙换了新抹布,窜过来,急急道:“我擦,我擦,这就擦,保管让您满意。”
“地毯,地毯,谁负责地毯…………”
秘书长又挥手扬眉,指着地毯,呵斥起来,微凉的天气,他雪白的衬衣上面三个扣子全露着,打了发胶上梳的头发,也摇摇欲坠,有几丝都塌了下来,这模样倒相似职业演说家。
又一阵疾言厉色后,又一位倒霉负责人一叠声的应是后,开始拼命呵斥着下属,赶紧按秘书长的要求调整。
细说来,半个小时前,地委委员,地委秘书长杨珧就带领大部队,赶到了这里,便开始了一连串的声嘶力竭,半个小时的吹毛求疵,他嗓子都快劈了,赶紧端起早备好的胖大海,往嘴里狠灌一口。
没办法,谁叫今次的会议安排,是如此紧急呢,除此以外,这大概是他杨某人地委秘书长生涯上,召开的第一次地委,行署党政联席会,因为参与人员众多,以前常用的地委一,二号会议室的会议桌,容纳不下。
本来嘛,这一二号会议桌容纳不下与会人等,只须把这三号室的会议桌,挪过去就成了,可杨珧深知周书记看着挺爱研究马列,实际上,更爱研究风水,这会议室的会议桌,无论如何他不敢妄动。没奈何,不能挪桌子,只好换会议室开会。
可这三号会议室,经久不用,虽然说不上脏得需要如此大阵仗清理,可今次参加会议之人的规格之高,人数之多,实属罕见,他杨某人怎敢不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