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细细一阅,薛老三忽然发现卫美人也是颇有来历之人,光看那条从山城大学中文系毕业,便直进蜀中省府办公厅一条,便能瞅出端倪。
薛老三弄不清楚卫美人这土生土长的山城人,且学于斯,仕于斯,为何要一下子跳到这萧山来,更弄不清楚,卫美人今次这番调动,组织上是出于何种考虑,还是有谁暗中做法?
太多的谜团,简直拧成了一团乱麻,叫薛老三想理也无从理起。
好在薛老三也没纠结多久,很快一堆麻烦事儿汹涌而来,将他这点疑惑给冲得烟消云散了。
原来,眼下已是一九八二年的元月十一号,距离一九八二年春节,也就十多天的功夫了。
今年的萧山不比往年,不到年关,整个萧山便陷入到了狂热的节日喜庆中来了。
想来也是,今年可谓是萧山建元来,最辉煌的一个新年,有太多值得大书特书的喜事,不仅得了丰收的农民兄弟,有了庆祝的热情。
腰包丰鼓了不少的单位,也开始热闹得发放年货,或者准备春节晚会,更多的自然是准备年终总结大会。
而各种会,自然少不得各种领导,而请来哪个领导更关系到该单位的脸面,显然到场的领导也多,份量也足,该单位越有脸面。
很显然,谁都知道萧山县最有份量的领导是谁,是以,年关的最后十多天,薛老三的办公室简直快成了跑马场。
说起来,也怪薛老三,他这家伙喜欢联系群众,不爱联系干部,只知道春节到了,各单位在发年货,弄得挺热闹,并不知道大伙儿都鼓着劲儿在操持春节联欢会。
偶然机会,薛老三在办公桌上,瞅见了县文化局发来的邀请函,邀请他参加县文化局主办的联欢晚会。
薛向一想,春节将至,正是高兴的时候,再加上,他年年回家过春节,还没怎么和同志们一道欢庆过春节。
再加上,他前世久闻东北二人转的大名儿,却从没见识过,于是,便抱着瞧乐子的心态去了。
而哪成想文化局对薛书记的到来,毫无准备。
原来县文化局发邀请函,纯粹是出于礼敬,压根儿就没抱着薛书记能到的奢望,毕竟县里的主要领导全发了,就没一个到的,便是兄弟单位的领导都没来一个。
谁敢想薛书记能赏光?当时,文化局的马局长见了薛向光降,愣是激动得直揉眼睛,又慌忙组织迎接,置办主席台,邀请薛书记讲话。
薛向本来就是想好好乐呵乐呵,瞧瞧乐子便了,浑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无奈,满场掌声如雷,他不上台也不行了,便只有别别扭扭坐上主席台,讲起了话。
哪知道薛老三三句拜年磕儿没唠完,文化局小礼堂的大门立时跟变了风车一般,开开进进,就没个停的时候。
一会儿的功夫,常委们到了一半儿,各县直机关的头头脑脑,几乎一个不拉的全到了,好似今天文化局要召开的不是春节欢庆晚会,而是分官犒赏大会一般。
一场好好的晚会,本该热烈喜庆,结果因参会官员级别太高,文化局干部家属更是早早地被清场了,弄得薛向也没滋没味。
自那后,薛老三就打定主意不去当这搅屎棍!
可世上的事儿,往往事与愿违,薛老三不愿去参会,下面的各个单位不知道啊!
人家只知道混得最差的文化局都能拔了头筹,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跌这个份儿,各单位甚至都不发什么邀请函了,干脆直接组建了游说团,来薛书记办公室隆重邀请。
一个两个,薛老三还客客气气地婉拒,说什么工作太忙,望同志们见谅云云。
可这帮家伙一聚就是半屋子,个个言辞恳切,舌灿莲花,偏偏又有狗皮膏药的韧性,终于老三爆发了,桌子一拍,吼了句“滚”!
霎时间,漫天乌云,都被这一吼给喝散了!
薛书记发火,诸邪自然退避!
了解完这些烦心事儿,薛老三便早早地暗示县老干局组织了一场欢庆会,薛书记到场后,给老干部团团一鞠,集体拜了早年。
这也是薛向新想的偷懒的招数,毕竟一家家的跑,实在太磨人,再加之,老干部们都好客,推推让让,让薛老三畏若蛇蝎!
这老干会上,团团一鞠,礼数便到,省了**烦,当真妙不可言!
这天已是腊月二十三,还有七八天的时间,就是农历新年。
往年在这个时候,薛向已经在京城带着三小熬腊八粥了,今年因着萧山建港,诸事繁杂,不管是地委还是码头,各种会议一大堆,偏偏有些重要领导参会的,还就认准他薛某人,费书记和钟县长压根儿不好使,没办法薛向只好撑着,想逃也没空子钻。
这天上午,参加完国建一个副局长在萧山港主持的阶段性工作报告大会后,薛老三彻底松快下来,明天便准备启程回京。
中午,回食堂点了几个菜,用小食盒装了,便直奔夏家。
说起来,薛向已经很有些时日,没和夏家人一到用餐了,他心里很是有些愧疚。
毕竟他薛老三未至前,人家夏家母女仨安贫乐道,生活得贫苦,却满足。
他这横插一杠子,整日里大鱼大肉,好吃好喝地给往夏家搬,大幅度提高人家的生活水准后,猛然又不送了,这跟上屋抽梯没啥两样!
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还好说,可那性子不定的夏家小妹早就受不得油水稀少的家常饭了。
薛老三原本是没顾及到这个,还是昨天傍晚,小家伙从京城来电问他何时回家,说闲话时,跟薛向讲的,说什么夏二姐给她来信,说都饿瘦了!
是以,薛向今天专程让食堂给做了几盘好菜,红烧肘子,毛氏红烧肉,手扒鸡,四喜丸子,尽挑的大油大荤的菜式。
路过菜场时,还想起了春节将至,夏家母女肯定又是随便晃过。
一念至此,薛老三又进了菜场,买了小半扇猪肉,这才骑着自行车,朝夏家飙去。
叮铃铃……
薛向按响了铃铛,吆喝道:“若真,接菜喽!!!”
往常薛老三一句吆喝出,夏家小妹保管跟活泼的小鹿一般,从屋里蹦蹦跳跳跑出来,喜笑颜开地接了食盒去。
今次,等了半晌,不见人来,亦未听见声响,可堂屋的大门却是敞开着的。
薛向心中好奇,靠着篱笆栅栏停了车,一手提溜了食盒,一手提了猪肉,直朝堂间行去。
到得堂间,薛向就更奇怪了,夏家大嫂,夏家大妹,小家小妹俱皆在家。
“若真,给你带的好吃的!”
薛向觉出怪异来,嘴上却依旧和夏家小妹打着招呼。
夏家小妹背坐在椅子上,闻声亦不回头。
夏家大嫂一抹眼睛,抬头强笑道:“薛同志回来啦,你看我这忙的,午饭都没做,您带了吃的,您就吃吧,不,不用管我们了。”
薛向这才瞅见夏家大嫂眼角湿润,似是泪痕,再看坐在大门边上,脑袋抵着椅背的夏家大妹,哪里还不知道这母女仨,定是又折腾出什么事儿了。
人家一家子的事儿,薛向也懒得掺和,可这大中午的,不吃饭不行啊,他薛老三总不能真自个儿提溜了食盒回房间享用吧。
一念至此,薛向便道:“夏大嫂,吃饭吃饭,万事不如吃饭大,饭就不用做了,下点面条就成,今天的菜不少,份量也足,搞点面条将就下就成,对了,这点猪肉是我们单位分的,你也知道今年县里的财政不错,福利也上来了,我回京城过年,也用不着这个,就麻烦你们给处理了!”
薛向话音方落,夏家大妹忽然抬起头来,接茬儿了:“当官的就是好嘛,什么都发,你一个小小的办事员,过年都能分这几十斤肉,不知道那些大官儿们该又分多少,哼,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盘佳肴万姓膏,烛泪落处民泪落,歌声高处怨声高!什么狗屁薛裕禄,我看也是个五谷不分,万世不理的混账官儿……”
薛老三不知道怎么挑动小妮子哪根神经了,换来她这番愤世嫉俗地怒骂,再看夏家大妹,一双眼睛已然肿成了核桃,显然方才和夏家大嫂闹得不轻。
薛向正尴尬间,夏家大嫂忽然怒了,奔到近前,狠狠戳了夏家大妹一指头:“你个死丫头,没事儿就瞎咧咧,早知道老娘就不送你读书了,读读读,读了一肚子歪词儿,满嘴乱跑气儿,从明个儿起,你就甭读了,老老实实准备嫁人,败家孩子,老娘是养不起你了……”
骂完,夏家大嫂又冲薛向道:“我这就去做饭啊,薛同志,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死丫头读书读迷了心!”
薛向尴尬笑笑,不便接言,打算等夏家大嫂入厨备饭时,再寻夏家小妹问清怎么回事儿。看方才的动静儿,闹腾得可不小,不像是拌嘴。
若真是大事儿,薛老三又怎么可能视若不见,置之不理,毕竟在夏家住了快两年了,就是一般的房东房客,也住出了感情,更何况这般混在一起用餐,跟半个一家人也似。
哪知道夏家大嫂刚转过头去,夏家大妹忽然冲地立起身来,冲薛向道:“薛向,你有钱没,借我五百块钱,五年后,我还你五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