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峰外七百里,两道虹光转眼即至。
当先一人头束道髻、两鬓染霜,脚踩祥云徐徐而来,端的是仙风道骨。后面那位双眸似水、肤若凝脂,一头秀发轻挽银玉紫月簪,身上霞衣仙裙迎风飘动,恍若出尘仙子。
这一男一女不是情侣,而是来自南陈修行世家虞家的一对父女。
道士打扮的叫虞泰南,已有金丹后期的修为,若得大机缘,破丹成婴也不是没可能。虞世南的女儿叫虞映瑶,刚刚筑基不久,这次是跟着父亲出来见世面的。
的确是大世面,今日是龙虎宗掌教真人陈道昌与鼎鼎大名的邪王陈道宁约战之期,虎头峰上早已云集了东洲七大正道门派修士和无数散修高人。
虞泰南和虞映瑶父女俩上得虎头峰,向龙虎宗修士递了拜仙帖,便被引到远远的一个角落里静候。像虞家这种凡俗修行世家,能被允许到虎头峰观战已是幸运,怎还敢妄求跻身主峰正位?
落定之后,虞映瑶突然指着主峰那边问道:“爹爹,那便是龙虎宗掌教真人陈道昌吗?长得还真俊俏呢!”
“不可胡闹!”虞泰南呵斥女儿道,“陈真人凭一己之力,将二流门派龙虎宗发扬光大,如今堪与东洲七大派平起平坐。如此前辈高人,岂是你一后辈能随意乱指的?”
虞映瑶低头受教,待父亲责备过后,才又举目四顾满山修士。修仙之人本就不多,今日整个东洲的正道高手来了一大半,这种万仙齐聚的场面可是千年难得一遇。
虞泰南为女儿讲解道:“那主峰上的修士,除了龙虎宗弟子之外,其他全是七大派中人。你看东首那一片全是女子,她们都是东海餐霞岛的前辈,领头之人便是餐霞岛岛主素微仙子。餐霞岛旁边的那些和尚,是来自雷音寺的大师……”
虞泰南仔细为女儿做着介绍,虞映瑶突然问道:“爹爹,主峰北边那些人是什么来头,有的道士打扮有的书生打扮,而且穿着也大不一样,怎么也站在一起?”
虞泰南道:“他们都是大雪山之人,大雪山十六峰,每一脉的传承都各不相同。”
“七大派中的大雪山?”虞映瑶突然兴趣大增,“爹爹,我听说邪王陈道宁也出自大雪山,还有人说邪王陈道宁跟龙虎宗掌教陈道昌是亲兄弟,是真的假的?”
虞泰南摇头道:“不是同胞兄弟,只是堂兄弟而已。”
虞映瑶问:“那他们兄弟两人为什么要约战死斗啊?”
虞泰南叹息道:“数百年的仇怨,谁又说得清楚?”
虞映瑶问:“那爹爹你见过邪王吗?”
提起邪王,虞世南仿佛陷入了沉思,喃喃说道:“倒是见过邪王一面,当时爹爹修为跟你现在差不多,而邪王也还不叫邪王,叫做惊鸿剑仙陈道宁,乃是大雪山年轻弟子当中的第一高手……”
“惊鸿剑仙?好一个惊才艳艳的名号!”虞映瑶神往道,“那时的邪王定然是春风得意、风流倜傥。”
虞泰南摇头道:“传闻邪王乃是白虎凶星转世,生具七杀灵根、庚金煞骨,根骨之奇特千年难遇。白虎星乃是与扫帚星、丧门星齐名的凶星,主世间杀伐灾祸。若邪王陈道宁真的身具白虎星力,那必然生下来便克人克己克尽天下苍生。天煞孤星之命格,身边连一个亲人朋友都没有,又怎会有春风得意的时候?”
虞映瑶道:“可我听说邪王很多朋友,天煞孤星之人怎有朋友?”
“他后来的那些朋友啊……”虞泰南的话音越来越小声,“那些朋友可没一个正常的,一个比一个命硬。”
父女俩说着修行界的诸多旧事,言语之间,太阳已渐渐落山。虎头峰主峰上的高人们还好,侧峰观战的一些正道修士已经开始不耐烦起来,他们整整等了一天,却连邪王的影子都没见到。
“那家伙该不是害怕不敢来了吧?”
“定是这样,我正道中人齐聚虎头峰,那姓陈的乃邪道妖魔,如何还敢来?”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邪王,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今日若是爽约,邪王的名头恐怕会一落千丈。”
“名声哪有性命重要?陈道宁这厮一惯贪生怕死、诡计多端,命看得比什么都重。”
“那倒也是,当日他杀死青云派的宝轩真人,也是暗中偷袭出手,根本不敢正面示人。”
“所以说啊,那些邪道中人都是些阴险狡诈之辈,不能以常理视之。”
“……”
众修士开始议论纷纷,大多数人都认为邪王陈道宁今天不敢来赴约。
虞映瑶问父亲虞泰南道:“爹爹,邪王真的怯战不敢来吗?”
虞泰南语气非常肯定地说:“不,他一定会来的。”
“阿弥陀佛!”虞泰南话音未落,北方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佛号。
佛号一起,便见一个小沙弥凌空而来。这小沙弥身着珈蓝褂,脚穿芒鞋,破破旧旧的打扮,跟凡俗寺庙中的普通沙弥没什么两样,他的光头上甚至连戒疤都没有。
可就是这么一个穿着普通的小沙弥,一路走来口喧佛法,全身佛光缠绕,宛若真佛降世。
小沙弥不是独身而来,他身后还跟着万千鬼灵。这些鬼魂恶灵一出,虎头峰北侧顿时鬼气冲天,汹涌鬼气遮天蔽日将漫天晚霞都给挡住,整个天地眨眼就变得昏暗无比。而小沙弥身上散发的佛光,在氤氲鬼气中却变得更加庄严肃穆。
那些鬼魂本属秽物污灵,该当惧怕佛力才是,但此时却个个表情陶醉地听着小沙弥宣讲佛法。万千恶鬼沐浴在小沙弥散发的佛光当中,就如同在享受慈母的爱抚,这景象妖异古怪至极。
“鬼僧静念!”
虎头峰上的数千正道修士个个变色,就连七大派的高手们都表情凝重。
虞映瑶问父亲道:“爹爹,修行界谈鬼僧之名色变,这鬼僧到底是什么来头,真的那么厉害吗?”
虞泰南感叹道:“何止是厉害!以鬼身修佛法,居然还被他修成罗汉果,可谓是旷古未曾闻之!”
“这么厉害!”虞映瑶瞪大了眼睛,问道,“那他今天来凑什么热闹?”
虞泰南道:“鬼僧静念乃是邪王陈道宁的至交好友,自然要来为邪王压阵。”
虞映瑶笑道:“一个邪王,一个鬼僧,倒也凑对。”
就在说话之间,虎头峰东方突然大亮,昏暗的天空瞬间被染成紫色,紫色天地之间狂涌而来的,却是一股纯正无匹的浩然正气。
“紫气东来!”
虎头峰上众修士的反应,却比刚才鬼僧出现时更大,七大派的高手连同虎头峰的主人陈道昌,都齐齐从法座上站起来。
漫天紫气当中,走出个中年模样的儒士,朝众修士拱手作揖道:“密州贺逸茗,见过诸位道友。”
众修士纷纷回礼道:“逸茗先生有礼了。”
虞映瑶笑道:“贺先生好威风,可把鬼僧的威风给压过去了,为我们正道挽回了不少颜面。”
虞泰南苦笑道:“贺先生也是邪王的好友,今天可不是我们这边的助力。”
“什么?”虞映瑶瞠目结舌。经天纬地的当世大儒,被凡世与修行界共同尊崇的亚圣贺逸茗,居然是站在邪王陈道宁那边的?这比刚才鬼僧的出现更令人震惊百倍。
亚圣贺逸茗刚刚站定,西南方就传来一声怪叫:“唉哟,一个老穷酸,一个假和尚。出门就遇到两个假正经,实在是晦气!”
声音的主人,却是个衣衫褴褛如同乞丐的老头。这老头儿满头癞痢疮疤,头发估计也是几十年没洗过,全部纠结粘合在一起。他背上背着个大葫芦,手里还拿着个小葫芦,不停地朝嘴巴里灌酒。
最古怪的还是他的坐骑,别的修士都是骑仙鹤骑老虎,此人胯下却是一条骨瘦嶙峋的癞皮狗。老头喝酒的时候,偶尔还会将酒葫芦塞到狗嘴前,将葫芦里的美酒与那条癞皮狗分享。
虞映瑶吃惊道:“爹爹,这人什么来头?居然敢把亚圣和鬼僧叫做老穷酸、假和尚。”
“野狗道人,”虞泰南面色古怪道:“今日的戏好看了,邪王居然与野狗道人也有交情。”
虞映瑶问道:“就是那个一人屠一派,只身杀绝了影月宫的野狗道人?”
“除了他,还有谁敢叫野狗道人?”虞泰南感慨道,“那影月宫也是倒霉,什么不好惹,非要去杀野狗道人的狗。一条狗命换三百多个影月宫修士的命,可真是亏得惨了。”
野狗道人一出现,正道修士这边立即炸开了锅,不少修士都叫嚣着要杀了野狗道人主持正义。而被千夫所指的野狗道人,却是半点都不在乎,只跟他胯下的那条癞皮狗惫懒地分食着美酒。
正在一些正道修士喝骂的时候,野狗道人突然转头看向东南方。不止是他,所有的修士都把注意力转向东南。那里三道妖气直冲天外,将贺逸茗的浩然正气和鬼僧那边的鬼气都挤开一大片,从那恐怖的妖气来看,来的起码是三个妖王。
“哈哈哈哈,臭老狗,你那条癞皮狗还没死啊?要不今天杀了下酒,味道定然比人肉还鲜美。”一个豪迈的声音传来,开口就在挑衅野狗道人。
“汪汪汪……”野狗道人还没说话,他的那条癞皮狗坐骑已经冲着来人狂吠起来。
野狗道人冷笑道:“想吃我的狗,你可以动手试试。”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接话道:“唉哟,二哥当心把狗兄惹火了,剁了你那玩意儿喂狗。”
另一个阴测测的声音笑道:“无妨无妨,哈哈,老二上面有两个脑袋,说不定下面也有两个脑袋。剁了一个喂狗,都还能剩下一个可用。”
三个身影裹在妖气里落下,却是一个长着两只脑袋的魁梧大汉、一个千娇百媚的妖娆女子,还有一个尖嘴猴腮的金眼老头。
虞映瑶问:“爹爹,这三个妖怪又是什么来头?”
“东洲有七大妖王,”虞泰南道,“双头朱厌、九尾天狐和金睛穷奇便是他们了。”
虞映瑶捂住自己的小嘴,惊讶道:“居然会是他们,不知道接下来还有哪些厉害角色会来。”
厉害角色说来就来,西北方又是一阵狂笑,一个腰缠虎皮的虬髯恶汉提着一把斧头走来:“哈哈哈,好多人,真是够热闹!”
虞映瑶好奇地问:“这人看起来像是西北的蛮子。”
虞泰南道:“蛮王阿古达木。”
“他很厉害吗?”虞映瑶问。
虞泰南咬牙切齿道:“当年挑起东洲诸国百年战乱的幕后黑手就是此人,如果说那些人都是因他而死的话,那他手上至少数千万条人命!”
虞映瑶道:“这人也是邪王的朋友?”
虞泰南摇头道:“不知道,或许他跟我们一样,是来看热闹的也说不准。”
时间一点点过去,邪魔外道这边的修士越聚越多,连许多数百年不出世的老魔也纷纷赶来观战。虎头峰这边的正道修士个个正襟危坐、如岳临渊,暗地里却是悄悄手捏法诀,随时准备除魔卫道。
虞泰南头望天空,掐指一算道:“还有一刻钟。”
“爹爹快看!”虞映瑶手指向虎头峰下的黑龙潭。
只见黑龙潭上突然风浪大作,表面平静的潭水中央生出个偌大的漩涡。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深,里面隐隐有风雷声传出,似乎居住着一只上古恶兽。
“轰!”
巨大的漩涡被猛然掀开两半,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漩涡中飞出,赫然是只体型巨大的黑色麒麟。麒麟背上还坐着一人,那人背上背着剑匣,腰悬骨笛,披头散发,乱发遮掩下看不大清楚长相。
“邪王陈道宁!”
正道修士集体发出惊呼,修为稍浅的人更是齐齐退后一步,可见邪王在他们心中印象可怖。而且邪王出场的方式太过出乎意料,没人想得到邪王陈道宁居然就隐居在死敌龙虎宗的宗门之下。特别是龙虎宗的众多修士,更是觉得掉了面子,个个对陈道宁怒目而视。
龙虎宗的掌教陈道昌却是没半点生气发怒的样子,他从法座上缓缓站起,微笑着脚踏虚空走向邪王陈道宁,开口说道:“大兄,好久不见,小弟可是想你得紧。”
邪王陈道宁从麒麟背上跃下,叹息道:“是啊,好久不见,怕不是有百十年了……”
陈道昌微笑道:“大兄今天就安心受死吧,说不定小弟允许你死后归葬陈家坟地。”
邪王陈道宁拍拍自己的脑袋,冷笑道:“大好头颅,想要它的人多了,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来取!”
“大兄的头颅,小弟今天是要定了!”陈道昌说着笑容一敛,道袍双袖鼓胀,手指顶着剑锷,露出的一丝剑锋透出耀眼夺目的金光。
陈道昌的法剑只露出一丝锋锐,无尽罡风剑气便已经狂卷向邪王陈道宁,吹得后者一头乱发张狂飞舞。
邪王陈道宁咧嘴一笑,露出满口森森白牙。他背上剑匣蓦然打开,一道剑光从中飞出,一剑化为三剑,如护身法器一样盘旋在他的周身,将对方的剑气全部抵挡在外。
在正邪两道万千修士的见证下,生死斗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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