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桌上的三个人已经有一些微醺。
闲话说罢,林莫言看了一眼正趴在小桌子上支棱着耳朵的郝建平,又把话扯回了原先的话题上来:
“郝乡长,刚才你说有个想法,到底是什么想法?”
本来薛富贵来了,郝立春是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的,毕竟他的那些想法是即兴而发,没有经过深思熟虑,更重要的是没有提前跟薛富贵通个气,现在贸然说出来就有些不合适了。可是林莫言这个老学究却不考虑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他关心的只是学校该如何发展起来。
郝立春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正想着用什么话岔开话题,薛富贵却笑着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红塔山来,发给了林莫言和郝立春一人一支。
郝立春为人粗犷,虽然也知道为领导点烟是必要的礼节,可是他却一直不屑于为之,薛富贵也深知他的脾性,浑不在意,反倒是呵呵笑着摸出打火机给林莫言和郝立春两个人点上烟,这才笑着问道:“老郝,你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新点子,说出来听听。”
郝立春咳嗽了两声:“呵呵,薛书记,这个想法我还没有考虑周全,根本就算不上什么点子,等我考虑出一个大概来我再向您请示吧。”
“无妨无妨,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呢,现在又不是开办公会,说出来听听,咱们一起参谋参谋。”薛富贵哈哈的笑了起来。
“是呀郝乡长,再不说你可就有卖关子的嫌疑了。”林莫言呵呵笑着敲起了边鼓。
再不说可就真成了卖关子了,郝立春咧嘴一笑,抽了一口烟把香烟放到了烟灰缸里,这是他的习惯,说话的时手中如果有烟的时候总喜欢放到烟灰缸里,很多时候忘记了,一根好好的香烟就这么白白的烧掉了。
“薛书记,刚才林校长说了一个想法,他想要把学校的一部分围墙改造成商铺,如果这个项目真的实施的话,我们乡里倒是可以配合着学校的规划把集市迁移过去,还有乡里的五金厂不是也要重新建设么,咱们正好可以把新厂址也放到学校附近去,以后有什么项目咱们都集中在学校附近发展,这样的话咱们乡里就可以,以中学为中心建立起一片工商业区域来,如果形成了规模,那么对咱们乡的工商业发展都是有好处的。”郝立春还是把这个项目的首倡功劳送给了林莫言,而自己,不过是因势利导,顺着林莫言的思路展开而已,不过他也没有把学校建设商铺的具体操作办法说出来,那是学校的事情,他不能越俎代庖把林莫言的话都给抢了。
“好,好呀。”薛富贵使劲的一拍桌子,一脸的兴奋:“如此一来,咱们乡里也就有了咱们自己的开发区。不行不行,这样规模还是太小,咱们要把乡里的其他企业也都搬迁过去,看看各村的村办企业有什么发展势头好的,也把他们都搬过来,这样的话咱们这个开发区也就形成了规模,那么就可以向县里申请成立一个管委会,建立一套领导班子,那咱们乡的经济发展也赶上了时代的快车道。”
1993年正是全国开发区热潮正浓的时候,省地县各级政府纷纷成立开发区,有的县一下子就成立了两三个开发区,最低的级别也是副处级的。不过乡里办开发区的先例还没有过,这个开发区的行政级别算什么?薛富贵说了也不算,还得要请示县里。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开发区如果真的建立起来,这一个辉煌的政绩是抹不掉的,这个功劳自然要记在乡党委书记薛富贵的头上。
“啊?”听到薛富贵的话,郝立春吃惊的张大了嘴。那啥,俺只是想把集市迁过去,再把正准备选址重建的乡五金厂迁过去,让中学附近的经济相对繁荣一些,怎么这个话头到了薛书记的嘴里就成了成立一个开发区了,还要建立一套领导班子。还有,把乡里村里的企业都迁到你这个‘开发区’里,咱乡里的经济就可以赶上时代的快车道了?你这不是瞎折腾么?
看到郝立春吃惊的样子,薛富贵哈哈笑着拍了拍郝立春的肩膀:“老郝,你这个大局观还是不够啊,胆子小了一点。现在的形势是要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开放,走出去引进来,把优势资源整合到一起集中发展,只要这样我们才可以快速的把经济发展起来。”
郝建平不屑地撇了撇嘴,薛富贵这是断章取义的解读了改革开放的政策,倒也为自己的好大喜功找到了理论依据。
此时自然没有人注意到郝建平这个小屁孩的表情,薛富贵已经沉浸在未来大洼乡一片经济繁荣的美好构想之中。
“老郝,我这手头正好还有一个项目,我正想过来跟你碰一下,如今乡里有了这个开发区的构想,正好这个项目可以成为咱们招商引资的第一个成果,开门红呀。”薛富贵满面红光的笑着说道,言语之间已经把这个构想说成了乡里的构想,这哥想法就已经不再是郝立春一个人的想法了。
林莫言苦笑着摇了摇头,还真行,本来就是建几个商铺的小事儿,现在整出一个开发区来了。
郝建平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停下了手中的笔,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前世薛富贵就是用这个项目把老爸害得丢官免职,今生薛富贵又把这个项目搬了出来,不过今生的情形已经完全不同了,最少,薛富贵在说出这个项目的时候,还有林莫言这么一个重量级的旁听者在场,假如事态还如前生一般的发展,林莫言也可以在适当的时候站出来说句话。更重要的是,现在屋子里还多了郝建平这个已经完全清楚事态发展的重生者,他怎么还会让这个悲剧发生在老爸的身上?
现在摆在郝建平面前的选择有很多。他既可以想方设法搅黄了薛富贵的这个项目,也可以让这个项目按照前世的轨道运行下去,不过事发之后首当其冲承担责任的人必定不会再是自己的老爸。
看得出来,薛富贵的出发点主要也是为了自己的政绩考虑的,引进一个项目,项目做好了,这个功劳自然会记在他这个乡党委书记的头上。
“哦?什么项目?”听到薛富贵说有项目,郝立春来了兴趣。他本是主管工商业的副乡长,引进项目正是他份内的工作。
郝建平的耳朵也立了起来,心存着一丝幻想。前世大洼乡这个开发区的构想是没有的,也许薛富贵也放弃了前生那个贻害一方的项目呢。
“呵呵,是一个农药厂的项目。投资方是坎城的一个大老板,这个项目他准备投资五十万呢。咱们乡是一个农业乡,如果引进这个项目,满足咱们自己的需要是绰绰有余的,根据那位老板说,如果运转走上正轨的话,他的这个农药厂每年就可以为咱们提供十来万的税收,这可是一个大项目呀。”薛富贵得意洋洋的说道。
五十万的投资,对于1993年的一个乡来说,确实是一个大项目。
郝建平露出了一丝讥笑,该来的还是来了。
五十万投资一个农药厂,规模如何可想而知了,那些环保设备根本就连想都不要想,这种规模的农药厂不出事故才是怪事儿呢。
在前世,这个农药厂就建立在大洼乡废弃的小学原址之内,那里是大洼乡唯一的人口密集区,长期的农药污染祸害了居住在小学附近的上百名村民,直到一名孕妇毒发身亡之后这件事才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县里追查下来,郝立春首当其冲承担了主要责任,直接被开除了公职。
“农药厂?五十万?”郝立春心中一动,五十万的投资确实让人心动,可是农药厂这个名字也引发了他的警惕。
“呵呵,老郝,放心,这个厂的手续都是健全的,啥也不缺,缺的就是一个合适的办厂地点。”薛富贵哈哈笑道。
那时节的人们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手续健全,那就代表着是合法的。郝立春也不例外。
郝立春也笑了起来:“既然手续健全那就好办了,乡里的小学不是刚搬了新校址么,原先的学校也够宽敞,把农药厂放在那儿不就得了么。”
薛富贵哈哈的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郝立春的大腿:“老郝,咱们两个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呀,我也是这个意思,老学校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办这个厂。不过这一回咱们既然打算成立这个开发区,那么回头咱们跟那个大老板接触一下,把这个农药厂也建到咱们的开发区里去,呵呵···,大好事儿呀。”
郝建平的嘴巴张了几张,终于还是微微一笑闭上了嘴,大人谈事儿,哪儿轮得到他一个小屁孩插嘴?
事情运行的轨道既然已经改变了,那么就让它按照新的轨道向前走吧,也许一直走下去,也未必不能成为一件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