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凌晨两点多钟,郝立春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家中,他看到从沙发上站起来相迎的儿子,心里涌出了一股暖意,他知道自己这个人小鬼大的儿子必定已经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此时应该是刻意的在这里等自己回来。
郝建平接过郝立春手中的皮包和外套,从房门后的鞋架上拿了一双拖鞋躬身放到了郝立春的脚下,仰着脑袋问道:“老爸,您的伤怎么样?”
儿子开口第一句话是询问自己的伤势,郝立春的心里暖暖的,他伸出手揉了揉郝建平的脑袋,试图要笑一下,可是最终还是放弃了:“我没事,一点小伤,就是庭浩替我挨了好几下。唉,今天太忙了,也没顾上到医院去看看他。”
爷俩之间这种暧昧的动作在郝建平的记忆中从来就没有过,他笑了一下,趁势扶住了老爸的胳膊,搀着他向沙发走去:“老爸,我到医院去看过庭浩哥了,他没有什么大碍,医生说他有一点脑震荡,需要卧床休息几天,他让我转告您不用担心他。”
郝立春看了儿子一眼,欣慰的点了点头。这小子人情世故样样都走到了别人的前面,悄无声息的就帮自己把一些顾及不上的小事给处理了,生了这样一个儿子倒是真让他老怀大慰。
爷俩刚在沙发上坐下,姚翠兰已经披着衣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人还没到近前就已经抱怨上了:“这么晚才回来,你们爷俩还聊什么。还不赶紧呀,老郝,你受伤啦”
“没事,就是一点小伤。你先去睡吧?”郝立春摆了摆手。
姚翠兰嗔怒的盯着郝立春耳廓上包扎的纱布看了半天,还没来得及再抱怨什么,郝立春已经摆着手说道:“真的没事,就是碰破了一点皮。你先去睡,我和建平说点事儿。”
姚翠兰瞪了郝立春一眼,嘟嘟囔囔的向厨房走去:“这人也真是的,原先当副乡长的时候就经常磕到碰到的,现在都成了县长了还是这样。爷俩就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不大的工夫,厨房里已经响起了锅碗瓢盆的声音。
郝建平咧了咧嘴,老妈这是搂草打兔子,顺道把自己也给捎带上了。貌似自己也没有啥让老妈操心的地方呀。
郝建平给郝立春泡来了一杯热茶,顺手拿起茶几上的阿诗玛递给老爸一支,点燃打火机帮老爸把烟点上,仰着脑袋问道:“老爸,事情处理的还顺利吧?我听说青州市派下来一个工作组。”
郝立春点了点头。疲惫的倚在沙发靠背上:“是呀,是市纪委的王书记亲自带队下来的。”
“纪委书记带队?”郝建平微微蹙了一下眉,按照常理来说,像这种突发事件地区必定会很重视的。就算要派出工作组,带队下来的人应该也是政法委书记才是正理。或者是派一位副书记或者是常务副市长带队也是比较合理的,可是派纪委书记带队那就有点反常了。难道这个工作组要借题发挥,准备要整顿一下浮东县的领导班子?
听到郝建平的疑问,郝立春似乎也感觉出了点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直起腰,望着郝建平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工作组是项庄舞剑?”
郝建平轻轻的点了点头:“我感觉恐怕会是这么回事。”
郝建平得到了地区工作组下来的消息,但是他并不清楚这个工作组的人员构成情况。不过他想了一下,无论这个工作组下来的目的如何,应该跟自己的老爸关系也不大,毕竟老爸才刚刚就任县委常委,不可能会有很多人反映他的问题,不过郝建平还是觉得这件事还是问清楚一点比较好,如果县里的政局出现什么比较大的变动,那么也可以预为之所,提前做出一些准备工作。
郝建平想了一下后问道:“老爸,这个工作组下来之后有什么举动没有?”
郝立春轻轻的摇了摇头,拧眉说道:“这正是有点奇怪的地方,这个工作组下来之后只是简单的听了一下县里对开发区事件的处理汇报,而且王书记也认可了县里采取的举措,然后王书记就吩咐县里依旧照章行事,并没有参与县里对开发区事件的善后处理,也没有提出指导意见。据保卫干部汇报说,工作组一行十几个人整晚都呆在浮东宾馆里,并没有找人谈话,也没有人跨出过宾馆一步。”
现在郝立春也感觉出事情反常来了,不是他的敏感性不够,而是今天一天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根本就顾不上去考虑这些事情,现在静下来经儿子这么一提醒马上就察觉出了不对的地方。
郝立春现在身兼公安局局长,对于地区工作组一行的安全负有保卫责任,他安排了几个警察到浮东宾馆就近保护,所以他对工作组的动态就比较清楚。
事出反常必有妖,郝立春和郝建平两个人凝眉苦想了半天,也没有猜出这个妖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郝立春挥了挥手大度的说道:“不管他们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开发区的事情处理好,其他的事早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郝建平笑了一下,老爸说的倒也是正理,自己踏踏实实把工作干好了,别人自然也就抓不住小辫子了。
不过这件事儿老爸能轻松放下,郝建平却想要探寻一个明白。
青州市的纪委书记亲自带队下来,那么他要抓的必定不会是什么小鱼小虾,恐怕他的眼睛盯着的是县委常委中的某一个人。郝建平跟陈宽私交不错,跟邓国光也能堪称莫逆,运作好了,这两个人可是老爸当前最大的盟友,郝建平可不想看到他们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在这种时刻倒下去,至于其他的那些常委,郝建平不认识,也操心不着。
这时,姚翠兰端着热气腾腾的两盘菜走了过来,放到俩人面前的茶几上,又折身端来了一盘炸得金黄的馒头片:“你们爷俩吃点东西吧,喝点酒解解乏,别聊得太晚了。”
郝建平冲着老妈笑了笑,起身到冰箱里拿来两瓶啤酒,打开给老爸倒了一杯,顺手自己也倒了一杯。
还是老妈体贴呀,那一会儿郝建平就觉得有点饿了,还想着煮点泡面吃呢。
姚翠兰回房去了,爷俩一边吃喝着一边聊起了开发区的事情。
“老爸,这件案子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处理起来并不是很难,依我看,关键就是两点,一个是挖多深,挖到什么程度,这个量不太好把握,另一个就是参与闹事的群众怎么处理,不处理是肯定不行的,处理的太重了恐怕也不妥。不过这个陈宽也真是的,这么棘手的事情他一甩手扔给你了,这事儿做得可是有点不够厚道。”
“你不知道情况别瞎说。”郝立春瞪了儿子一眼,有这样私底下评论一位县长的么?没大没小。
郝立春沉思了一下,选择性的把常委会上有关的细节跟郝建平说了一遍,这也就是爷俩关起门来说话,稍稍的违反一点组织原则也就无所谓了。郝立春可是对自己儿子的智计了解颇深,他唯恐儿子只是看到一些表象上的东西就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郝建平听到常委会上的情形变得有点目瞪口呆:“这么复杂?这些县领导们岂不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
郝立春的眼睛在瞬间就瞪了起来。
郝建平捂着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感情自己一个不小心把老爸也给骂进去了,该打。
郝立春哼了一声,伸手拿起一片馒头片咔嚓咬了一口,黄口小儿信口雌黄。
郝建平嘿嘿干笑了两句,接口说道:“其实这回这么一闹也是一件好事,老爸您在县里的根基薄弱,开发区又是划归您直管,这次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提拔起一批年轻干部来。”
太露骨的话不能再说了,郝建平知道老爸一定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如此良机,不趁势打造自己的班底更待何时?
郝立春皱了皱眉,他注意到儿子刚才那句话里特别对提拔年轻干部这几个字加重了口气。
开发区的班子烂了,但是开发区还要继续运营下去,大换血是势在必行的事情,郝立春直管开发区,在人员的任用上有很大的话语权,在他原先的计划中,是准备从各局委办抽调一部分干部去接任开发区的工作,他不想给本已混乱的时局再制造没有必要的动荡,可是儿子现在用提拔这两个字点醒了他,现在确实是一个好机会,只有自己亲手提拔上来的干部忠诚度才比较高,只不过现在这个时机提拔干部,多少有那么一点趁火打劫的味道,这件事儿做起来不厚道。
现在班子里的人都已经知道开发区的领导班子已经瘫痪了,只不过现在还在混乱,恐怕大家还没有闲心想到这个问题,等到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估计常委们就该为了组建新一届的开发区领导班子而扒拉自己的小算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