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见抚台(上)
安庆城里不太平,冯煦上任之后可谓殚精竭虑。一面要安抚地方,一面要编练新军,安庆是省会不假,奈何地方贫瘠,省财政能力有限,最后暂编一个三十一混成协。7月份,恩铭被刺,冯煦才得以来接这个巡抚。
好不容易地方上基本平静下来,冯煦得以忙里偷闲,午后在家休息一番。冯煦写的一手好书法,平日得闲也都是练字,别的爱好不多。
门子手捧拜帖和书信进来,怀里揣着十个大洋的赏钱,这一路跑的好不轻快。在门口的时候,门子叫幕僚李师爷给拦下,一问什么事情,接过书信和拜帖进来书房。
“东翁,衙门外头来了一个叫方剑雄的年轻人,带着两个洋人跟班,托了门子送一封信来。”李师爷进来说话,他是冯煦最信任的幕僚。
“慕言,看看这个字如何?”冯煦对写好的一副字很满意,摇头晃脑的没听太在意。等到反应过来后才急问:“洋人?”听到洋人,冯煦脸色一惊。
“嗯,东翁看看便知。”书信和拜帖递上,冯煦飞快的先看了拜帖,名字很陌生。再看看书信,这才笑道:“信里说孙宝琦在德国收的学生,说是在德**界有一定的影响力。这话我看不免言过其实,既然是故人之友,不妨请他进来。”
冯煦自持身份,自然不会像朱绣封那样出门去迎接,好歹相当于省委书记,能抽空见一下就算很给孙宝琦面子了,至于用不用这个人,还得见了再说。不过话又说回来,安徽新军的这个混成协,也确实缺得力的人手。
咔咔咔!很整齐的脚步声传进耳朵,冯煦不免暗暗称奇,下意识的走到门口看了一眼。但见三位英武的军人,一前两后,行进之间步调一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控制他们保持一致。在看这三人的装束,并不是当下新军的装束,但这一身军装是很明显的,想来是德军的。
军装笔挺,皮鞋锃亮,一股浓烈的军人英武之气迎面扑来。尤其是这三人行走时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看着只有三个人,气势却是惊人的很。
冯煦虽然不懂军伍,但是眼力不差的。两个洋人也就算了,前面这个年轻人没留辫子,脸上的那种特别自信的表情,真是难得一见。“人才啊!”冯煦在心里暗暗赞了一声!
“立定!敬礼!”方剑雄在前,啪的一个敬礼,两个洋鬼子几乎同时举手。
冯煦直接就看呆了,安徽新军那些人,见了抚台大人,哪一个不是拱手弯腰的?这个年轻人,那腰杆子挺的叫一个直!
“方剑雄,见过抚台大人!”
啧啧啧,心里一番暗暗称奇,冯煦任巡抚之后,对新军很看重,没少去军中转悠。原本以为安徽新军也就是比北洋和武昌的新军差点,现在一看这三位走出来的气势,安徽新军那些军官就是稀松的样子货啊!这才是世界第一流强军的样子吧?
“这两位是?”冯煦看看两个洋鬼子,往那一站跟木桩似的,双手背后交叉,似乎对方剑雄很是恭敬,不免问了一句。
“报告抚台大人,这两位是在下于德军中实习时的下属,退役的德**官,跟着来看看。”
冯煦一直注意方剑雄的表情,发现不像在说假话,便笑道:“让他们退出去吧,站这别吓着后院的端茶来的丫鬟。”其实这里是公事房,后宅的丫鬟除非有要紧事情,不然不会来这。
“简森,你们到院子门口等着!”方剑雄随口吩咐,就跟在军中一样。
“是!长官!”德国人这个心眼不是一般死啊,到现在都改不过来口。冯煦虽然听不懂说啥,但是一看这两位啪的立正,然后整齐的转身,并排而出。心中陡然一惊,看来这两人确实是这个少年的下属。有的东西,那是骗不了人的。
“慕韩兄在德国可好?”冯煦转身进门,方剑雄跟进来后,也不让座,自己坐下说话。
方剑雄习惯性的一个立正,挺胸道:“老师在德国很好。”
“唔,扶国啊,慕韩兄在心中大力推荐你来安庆新军,不过这安庆新军里头暂时没位置了,只要陆军小学还缺几个教员,不知可愿屈就?”冯煦不紧不慢的说话,方剑雄又是一个立正,大声回话道:“回大人,在下有孝在身,来安庆是老师的意思,不能不来。见过抚台大人后,在下要回家守孝七七四十九天,然后才能上任。”
唔?冯煦听出点意思来了,这年轻人没有拒绝,守孝是一个因素,别的因素嘛,怕不是孙宝琦准备了好多手吧?孙宝琦和袁项城,那是换帖兄弟。方剑雄能先来安庆,估计跟家里的情况有关?想着这个,才注意到方剑雄的袖口,绣着一块黑布。看来所言不虚。
“坐吧,扶国!”冯煦这才开口让座,刚才的一番试探,真是煞费苦心。
“慕韩兄信上说,你在德国留学六年,又在德军之中的精锐第七军实习了半年?”
方剑雄正要坐下,听他一说话,立刻站起立正道:“回大人,实习期只有三个月,我是在德国从陆军中学读起,后来进了慕尼黑士官学校。”
冯煦还是头一回见到方剑雄这样的作风,看着人很秀气,可一举一动那个有劲,真是一个军中的青年俊杰。心里头对这个年轻人,不禁生出了喜欢,便笑道:“坐下说话吧,不用每次说话都站起来,也不嫌累的慌。来人啊,上茶!”
幕僚李师爷,这才迈步进门,不紧不慢的走到冯煦身边,笑着拱手道:“恭喜东翁,得一虎将!”李师爷这么说是有原因的,他跟着两个德国鬼子出了院子,结果那两个鬼子道了院子门口,啪的立正转身,背对着院子门背手站立,一动不动的,不管谁来了,都当着没看见。要知道,这两鬼子是听那个姓方的招呼。能把洋鬼子调教成这个水准,那得多大的本事?
冯煦对李师爷绝对信任,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更是喜欢。
“抚台大人,在下适才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二。”方剑雄突然开口,冯煦听了心里不解道:“哦,何事不解?”
“是这样的,刚才来的路上……。不知为何,有人叫了一声革命党来了,整个街面全炸了。革命党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何惧之有?故,在下身为不解。”方剑雄说罢路上发生的事情,提到革命党时很是不屑。
冯煦一听这个话,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一路上来时还有这么一档子事情。这事情,方剑雄没必要撒谎,不然是真的。
“扶国有所不知,今年七月,你还在德国的时候,巡抚恩铭为革命党作乱所害,本官是来接任者。没想到,慕韩兄身在德国,与国内的联系来往的倒是密切,消息灵通。”冯煦这话,倒是有感而发。如今的安庆城,并不算太平。
方剑雄历史不行,自然不知道徐锡麟起义之举,更无从知晓明年的熊成基新军起义。方剑雄没打算留在安庆,来这拜见冯煦,求的是留在芜湖,最不济要拿下巡防营的统领。
“原来是杯弓蛇影,在德国就听说过乱党不断生事,没想到安庆也不能幸免。”
正说着话呢,门子又来了:“方大人,门口来了一个后生,说是你大哥,给你送行李来的。”方剑雄笑道:“不错!下船的时已经是三点,怕耽误了见大人,就让大哥带着行李在后面。老师还托我给抚台大人带了点礼物,我去去就来。”
方剑雄起身出去,李师爷立刻上前道:“大人,此子目光纯净,不像是奸邪之辈。”
冯煦摇头苦笑道:“慕言,怕是留他不住咯,人家自有去处,来此不过是代师送礼。孙宝琦在德国的日子不长了,回来放一个巡抚不难,到时候一封信,这人就得去投奔老师。”
话音刚落,方剑雄的脚步已经传来,手里拿着一副卷轴和一个方盒子进来。
“这是老师在德国搜罗到的一幅字画,说是什么董其昌的真迹。在下一介武夫,不懂风雅之道,只好挑了一块最新出产的瑞士金表孝敬抚台大人。”
什么瑞士金表,在冯煦眼里怎么能跟董其昌的真迹相比,二话不说就拿过卷轴,展开桌子上仔细的看起来。好一会才长出一口气道:“不错,是真迹,上面还有圣祖康熙爷的印鉴。怕是庚子年拳变时流出宫外,被洋人带去了德国。”
这幅字画,确实是孙宝琦所赠,让他带给冯煦的礼物。孙宝琦也知道冯煦喜好这个,算是投其所好。
方剑雄见状,笑着立正敬礼道:“礼物送到,在下告辞了。”
冯煦心中一惊,本能的抬手道:“且慢,扶国没看过慕韩先生写的信?”
方剑雄道:“没看,老师的信怎么好随便看的?我这还有两封信,一封是给袁世凯大人,一封是给张人骏大人。不过,没有礼物,我打算让人代为送去,自己留下在母亲跟前尽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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