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城人满为患，街道上，楼阁上，站满了人。
摩肩接踵的情况下，难免有些人会被睬一脚，会被推一下，所以在一阵阵议论勿邪四人的声音中，总会出现几个不那么和谐的声音。
“长点眼，你踩到我了！”
“嘿，你推我干什么？”
“不想死的给老子乖乖腾个儿地。”
这些声音终究会被更大的声音淹没，每人会关注他们，甚至就连他们自己，都不关注。
在如今的局面下，人人自危，一个小火星就会升级成仇恨，哪怕他们加入进了反叛势力，也还是无法消除这种恐惧。
更确切的说，是恐慌，是那份罪恶感引起的。
所以当勿邪四人站上台之后，众人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他们的身上，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这座台拔地五丈，就算是很远也能看到，而且这个台还被加持了阵法。
勿邪小心谨慎的辨认了一番后，才确认这个阵法的作用，只是为了扩大声音。
在他身后，王家家主，逍遥城城主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他嘴角微微一翘，正要回身，却被一道黑色身影挡住了视线。
“墨前辈？”勿邪眉头微皱，试探的道。
“你真的，想好了吗？”墨然幽幽的望着他，意味深长。
在那双冰冷深邃的目光下，勿邪后背微凉，竟然升起了被看穿的感觉。
顿时，他陡然一惊，瞳孔微缩。
在下界，能猜透他心思的人不多，往往都是他看透一切，可这一刻，他竟然升起这种荒谬之感。
一股危险的感觉升起，勿邪谨慎小心的笑笑。道：“墨前辈，我自然想好了。”
“那便好。”墨然面无表情的让开了身子。
勿邪双眼微眯，脚尖轻轻一掂，飞到了高台之上。
猫腻三人也纷纷飞了上去。
台下一片欢呼沸腾。
望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勿邪挥手示意。
声音更大了，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当成偶像一样。只不过却不是出于喜爱，而是出于急需认同，一个认同他们做法的声音。
勿邪显然是那位不二人选。
压了压手，台下安静了下来。
迎着那上万双期待的目光，勿邪微笑了起来。
“想必大家已经知道我和天猫族的遭遇。我，生平没做过任何错事。乖巧的在门派中老实的当弟子，尽全力要为门派做贡献。”
“诸位肯定都有过与我一样的想法，热爱自己的宗门，甘愿为门派献出自己的生命！”
“说得好！”
许多人只听勿邪的开场白，就已经感受到了深深的认同，曾几何时，他们也是为了门派奉献一切。用尽全力，维护与保持宗门的形象，不让自己败了门派的名声。
虽然不至于把命都献上，但还是一切以门派为先。
台下欢呼声一片。
逍遥城城主对一旁的墨然和王家家主笑道：“看来此子直接把我拟定好的檄文给丢了，他自己想好的说辞，更深得人心啊，这一句甘愿为门派奉献出自己的生命，直接把众人抬高到了另一个高度。完全站在道义之上。”
王家家主笑道：“看来这次的演说会非常成功，墨道友，你说呢？”
两人看向了墨然，墨然面无表情，淡淡道：“也许吧。”
勿邪站在台上，再次压了压手，脸色猛然转为凝重。低沉的道：“只可惜，我的资质很差，我想，大部分站在台下的道友。你们的资质也不算出众。”
“这是天注定的，没有办法改变，但我们一直在抗争，逆天而行！”
“我们修行之人，就是要逆天！就是要争斗！”
“但是，谁能了解我们每进一步的艰难？谁能！”
勿邪仰天大问，台下众人默默无语，这句话，道出了多少资质不佳的修士心酸，一个个握紧了拳头，气氛变得沉默压抑。
就连天上的云，都凝聚得越来越厚，遮挡住越来越多的阳光。
“我们资质不行，处处都是劣势，而门派的每一个测试，都是为了最大程度保证天才们的资源，我们去哪里拿？我们去哪里找？”
“无处可去！”
“偏偏那些该死的门派，却说是公平的。”
“公平吗？不公平！世界从来就没有公平！”
“但我们会因此抱怨吗？绝对不会，我们只能更加努力，更加聪明，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获得资源，才能脱颖而出于平庸，并驾齐驱于天才！”
“但依然没有几人能做到！没有几人！”
“这样的结果显而易见，那些天才获得了更多的资源，为门派出了更多的力，得到了更多的收获，越修行，资源的增加越多。”
“而我们越修行，资源的增加，就越微乎其微。”
“我们会羡慕，会嫉妒，但我们会抱怨吗？还是那句话，绝对不会！”
众人听着这番说进他们心中的言论，拳头握得越来越紧，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那股压抑沉闷的气氛，更是让场间的阳光都黯淡，温度骤然下降。
勿邪在高台上踱步，停下后，叹了口气道：“我与你们相同，资质不行，甚至比你们更差，我只是个凡人，仙根极其微弱，一进门派，各种白眼讥讽，让我敢怒不敢言。”
“我只知道，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他们明白，他们错了，他们在我面前，也只是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我做到了！我凭着努力与机智，一次又一次的赢下测试，那些讥讽我的人，在我面前只能哑口无言，只能在背后说着我的坏话，说着我的各种不是，居心叵测的猜测我的修行。”
“这些我都知道，我不屑于他们的思想，只是冷笑！”
“在我想来。我获得了这么多资源，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应该得到门派的重视，起码给我一点尊重。”
“门派重视了吗？他们重视了！可他们重视的，却不是我的努力，不是我的刻苦，而是我到底怎么做到的！他们怀疑我。调查我，什么都没查到后，竟然打压我！派我下山，美其名曰救治凡人，行侠义之道，荣耀门派。”
“对此。我能怎么样？我只能呵呵苦笑，我不停的向天空发问，为什么？为什么！”
勿邪猛然大喝，对着天空咆哮！
众人也紧紧望着天空，他们之中，不乏类似勿邪成长轨迹的修士，同样受到过门派的怀疑与打压。其他弟子全都看在眼中。
他们也想问，为什么？
“因为这是一个天才的世界！”
勿邪大喝，声音透过扩音阵法，化成一道无形光波，重重的打在每个人的心里。
这就是修行界的真相！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人的一生就注定了，拥有多少资质，就等于拥有多少尊重。
就算偶尔有几个奇葩。修行的速度跟天才不相上下，也是被所有人猜疑，猜忌。
他们想起了过往的种种歧视，委屈，双眼刹那通红，心底如岩浆翻滚，酝酿着火山的爆发。
“在那一刻。我的心寒了！”
“但我没有彻底绝望，我以为是我的修行速度还不够快，修为还不高，所以还无法让强者们认同。”
“可后来。我才明白，原来这场战争的结局，早就被强者们拟定，我是那被排除的一，你们，也是被排除的一。”
勿邪的眼中流露出无比的感伤与悲痛，就好像是被父母抛弃的婴儿，无人领养，在黑暗与孤独的环境中长大，在陌生与异样的环境中成长。
他握紧拳头道：“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战争的一切，我也还没有绝望。”
“我努力的修行着，虚无之行，让我获得了无上的造化，时常进入感悟状态，修为飙升。”
“可所有人是怎么看我的？某位强者的私生子？某个家族的乘龙快婿？”
“哼。”勿邪自嘲一笑：“我依然没有绝望，还想着要加入某个势力，一展拳脚。”
“我加入进了散修盟，他们要分配给我一个任务，带领一支没有万物强者的队伍去攻打九蛇部落。”
“对，你们没有听错，就是拥有九命的九蛇部落！”
“当时九命已经突破到万物境界的消息我不知道，外界也没有传闻，此事保密得非常的紧。”
“他们故意瞒着我，让我以为这是给我的机会。”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发誓说着不辱使命之类的话，以为多年来的心酸，终于得到了回报，终于有人肯定我了。”
“结果在某一天，我与南天门的若风对上。”
“他与我有点小过节，心胸狭窄，想要杀了我，他也自认为可以杀死我，十分自傲的对我说出了实情，对我说出了战争的目的。”
“那一刻，我如同掉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我伤心欲绝，悲愤交加，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心碎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一切努力，却因为一个该死的资质，全盘否定？”
“为什么我创造了最快的修行纪录，却因为一个该死的资质，通通抹杀？”
“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
“为什么啊！”
勿邪仰天长啸，声音悲壮莫名，委屈与愤怒充斥了他的双眼，流下了两行清泪。
众人从来不知道勿邪光鲜的表面背后，居然隐藏着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血泪史，那句为什么所透出的悲哀，穿透了无数层阻碍，深深的印在了他们的心底。
如果是他们有这段遭遇，他们难道不会绝望吗？
无数次的努力，无数次的证明，只为了换来一个肯定的眼神，结果却是无数个流言蜚语，无数个不解的眼神，无数个疯狂的打压。
甚至到最后，甚至换来死亡！
他们自问，自己在这样的结局下，不会发疯吗？不会癫狂吗？
他们会笑吗？
会笑！会自嘲的仰天大笑！
笑至忧伤。怒至癫狂！
他们的心神，早已随勿邪抑扬顿挫的一字一句，以及那真实可信的辛酸历程所牵动，思绪起伏，心潮澎湃。
逍遥城城主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道：“此子果真是人中龙凤，天才的演说家。给他一顿饭的功夫，他能用嘴皮子建立一支军队。”
王家家主同样眉开眼笑的附和，心中深慰，两人都觉得此事已定，大局可期。
高台之上，猫腻三人看着众人那完全被激起的情绪。看着勿邪滔滔不绝的说着，不经意间，额头就是一阵冷汗。
猫牙对猫腻传音道：“二叔，你确定勿公子的计划没改？我怎么听着不对劲啊？”
猫腻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勿邪的反常举动又不是第一次了，最后都会回到正轨。
“我受到了非常不公平的对待。天猫族如何？他们也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
勿邪望着众人，猛然往后一指，落在猫腻三人身上。
“他们，是必须要牺牲的部落！是强者们随意指定生死的部落！”
“凭什么要他们死！他们做过什么坏事吗？他们是随意肆杀的魔人吗？”
“他们不是！”
“可他们还是遭到了不公平，他们的上任族公，一介强者，在战争前十天莫名其妙的死去，是不是被其他强者杀的？不是！”
“是他自杀的！是他承受不住灭族的打击。是他无法为部落留下血脉的无奈，是他对强者残忍无情的抗议！”
“他以生命进行无声的抗议，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让强者们产生同情心，为的是警醒后人，有大事要发生。”
“可这个抗议有用吗？那些该死的、无耻的天才派，把他的行为当成屎，一坨烂屎！”
“同样的。他把我们当成了屎，一大坨烂屎！”
声音扩散得老远，字字铿锵，勿邪面红耳赤。怒发冲冠。
众人也是怒火中烧，无比愤慨。
他们发现，他们的怒火，成功压制了他们的负罪感，甚至产生出讨伐逆贼的正义快感。
他们的情绪高涨，青筋暴起，心神激荡。
勿邪看着众人，有力的说着：“可惜，天猫族还是遭到了不幸，我与他们一起，经历了生死战斗。”
“从最初的以弱胜强，到后来的把毁灭图腾，把全族的信仰一击毁灭。”
“这对一个部落来说，还能做到怎样？强者死光了还不够？好，图腾毁灭了总行吧？”
“强者们认为，不行！远远不够！”
“那些该死的贼子派，居然觉得不够！居然要赶尽杀绝！”
“为什么他们可以如此绝情？因为被赶尽杀绝的，不是他们，不是他们的亲人，不是他们的朋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如果受伤的是他们呢？他们会怎么想？”
“现在，我们有了一个机会，一个让他们的亲人受到威胁的机会，一个证明自己是对的机会，一个，把所有屈辱尽数还给他们的机会！”
“我们做到了吗？”
“我们做到了，他们看到了！”
勿邪猛然大喝，双臂张开。
“我们做到了，他们看到了！”
众人的酝酿的火山，终于在这一刻爆发，无数人振臂高呼。
那一声声大喝，如同千万条支流，最终汇聚成一道奔流千里的大河，奔涌着，从逍遥城这个入海口，冲进下界这片汪洋中。
声音如雷震天，地动滚滚。
“我们做到了！他们看到了！”
众人一遍又一遍的呐喊着，呼嚎着，仿佛这一句话，就是他们无数个委屈后，最想要说的，最想要做的。
那漫天的战意，如火焰喷发，那汹涌的怒火，如世界爆炸，席卷万里，轰然回响。
勿邪在阳光下举着双臂，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的沐浴，轻声的笑道：“我能感受到，天才派的害怕，他们的身躯传来不安的颤抖，他们，怕了！怕我们这群在他们眼中的屎，碾压他们！
滔天的声浪中，逍遥城城主畅快的大笑，今天的局面实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这个勿邪带给他的惊喜，不是一般的大。
“此子好生厉害！好厉害！哈哈！”
台上的猫腻三人越听越无言，猫牙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又对猫腻传音道：“二叔，你真的确定计划没变？”
猫腻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勿邪收回双手，看着台下热血沸腾的众人，高声问道：“那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不在战争的开始，就站出来告诉全世界吗？”
众人虽然不清楚是为什么，但一定有原因，而且看勿邪这样的大喝，肯定又要掀起一段**！
他们没有刻意组织，却是异口同声的大喊道：“不知道！”
“那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沉默吗？”勿邪再喝。
“不知道！“众人呐喊着回应。
“那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不在战争的目的后站出来，而是直到现在才站出来吗？”
“不知道！”
“你们，想要知道吗？”
“说！”
“说！”
“说！”
众人的情绪攀上的高峰，疯狂的叫着。
勿邪满意的大笑，哈哈大笑。
“因为，我们做的，都是错的！”
台下，顿时一片死寂，鸦雀无声。
刚才还无比热血的局面，在这一刻，变得阴冷诡异，寒冷如冰！(。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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