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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sè降临的时候,天全谷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子熊掩了灶火,闭了房门,又拾起把砍刀插在腰间,上下收拾妥当了,循着村间的小径奔着山后走去。
所在的村落虽被毁坏过,而竹棚草舍来的简陋,只须费些周折、出些力气,三两rì的工夫便已修缮如初。大山里的人家,经得起折腾,见风见水就能过活。至于那诸多的天灾**,权作一场命里该有的劫数。余伯在世的时候说得好,吃得下苦,便吞得下肉。祸福相依,老天有眼呢……
一路上静悄悄的,没遇上什么人。一炷香的时辰过后,子熊已来到了几里外的一道小山口中。此处树高林密,乌黑不见五指。他慢慢停了下来,神sèjǐng觉。不过瞬间,四周传来窸窣的动静,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之涌过来了四五道壮硕的身影,一个个的怀里还抱着兽皮袋子,不忘轻唤道:“子熊兄弟……子熊大哥……”
子熊应该与这些看不清面容的汉子极为熟悉,嗯了声,算是打了招呼,随即又道:“我立下重誓不得连累族老乡亲,兄弟们这又何必呢……”
四周没人应声,一个个放下了怀里的兽皮袋子。
子熊跟着沉默了会儿,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伸手将五个兽皮袋子一并抓起扛在肩头,二话不说,一头扎进了莫测的夜sè之中,瞬间没了踪影。其身后有人忍不住赞叹道:“五六百斤的肉块,还有十余坛子酒,轻若无物一般,啧啧……”
夜风呼啸,人影如飞。
子熊背负数百斤,依旧是矫健异常。他渐趋渐快,竟是一步跃出数丈远。途径的崎岖山路以及沟壑溪涧,皆成了一马平川。
两个时辰之后,子熊已到了数百里外大山深处。他不作停歇,直接窜入一个隐秘的山洞之中,这才放下背负的兽皮袋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把擦拭着满头满脸的汗水,兴奋道:“师父……”
山洞天成,十余丈大小,除了直挺挺跪着的子熊之外,空荡荡的啥也没有。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山洞寂静依然,只有子熊的喘息声在轻轻起伏。他还是老老实实跪着,神sè中期待如旧。
“扑——”
便于此时,洞内亮起一点火光。那是插在洞壁上的柴棒,无人自燃。
子熊两眼一亮,身躯又挺直了些,已是禁不住咧开了嘴角,失声道:“师父……”其话音未落,火光微微一闪,洞内竟是平地冒出两个人影来。他忙俯下身子,带着由衷的喜悦叩拜道:“弟子见过师父……”
突如其来的两人,个头身高差不多。不过,一个留着络腮短须,两眼圆睁,很是彪悍粗犷的模样;另一个则是更是更为年轻,却举止沉稳而不怒自威。而前者现身之际,已是得意大笑道:“哈哈!我虎头也是有弟子的人啦!若是叫老大知晓了,定会羡妒不已……”
有虎头,必有老龙。果不其然,子熊再次拜道:“见过老龙师叔……”
老龙根本不理会跪在地上的子熊,大步走至兽皮袋子前,搓动着双手,吞咽着口水说道:“我不收弟子,也没有师侄,你不必拜我……嗯,念在酒肉的情分上,免礼……”他倒是一屁股坐下,抓出一块熟肉便大口吞食起来,还不忘自语道:“虎头,你不过收了一个凡人弟子罢了,只会招来老大的笑话……”
“给老子滚起来!”虎头冲着地上的子熊喝了一声,走至老龙的身旁坐下,不以为然地反问道:“老大凭啥笑话我?他有本事给一个凡人脱胎换骨吗?”他从兽皮袋子里抓出一坛酒,得意洋洋地吹嘘道:“且看我这弟子,今非昔比……”
“多谢师父大恩!”子熊已爬了起来,带着崇敬的神情看向虎头。其上下隐隐散发着狂野的灵力,俨然一个练气的妖修模样。他躬身又道:“弟子谨遵师命,不敢惊扰族人。而大猛等几位兄弟盛情难却,这才送些酒肉孝敬……”
虎头忙着吃喝,并未有所怪罪。
子熊接着说道:“去岁至今,天全谷中只有一拨仙人现身,却是围着村子转了一圈便已远去无踪!我rìrì守在村外,未见异常……”
虎头停了下来,眨巴着眼,随即笑骂道:“你只有练气的修为,守在村外有个屁用啊……”
这家伙与子熊以师徒相称,自身却无半点长辈的样子,反倒是言谈无忌且极为随意。他想了想,摸出几个玉瓶丢了过去,吩咐道:“rì前寻了些丹药或有用处,拿着滚,以后莫要来了,老子自去会你……”其话没说完,又提醒道:“丹药虽好,还须悠着点,吃死了人可不干我事!”
子熊忙将丹瓶小心揣在怀中,躬身一礼,这才退转走了出去。他身影迅疾,很快便消失在远方的夜sè之中。
隐秘的山洞之中,火把的亮光之下,一对惹下大祸之后便已销声匿迹的难兄难弟,犹在吃喝不已!
一坛子酒下了肚子,虎头打了酒嗝,甚为满足地哈哈一乐,炫耀道:“我那徒儿如何,是否还使得……”不待应声,他踌躇满志地又道:“且看虎哥的手段……”
老龙将一块肉丢进嘴里嚼着,伸手揽过虎头的肩膀,带着古怪的神情笑道:“你的手段不过如此,没害死人亦属万幸!”
虎头挣扎了下,老龙的臂膀便如铁箍一般坚硬有力。他眼光斜睨,有些不自在地说道:“虎哥再是修为不济,我也是哥,莫要动手动脚乱了规矩……”
老龙不予理会,状如亲热,却戏虐意浓,自顾笑道:“古人云,能者为大;又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此,我深以为然!”
“呦呵!你修为见涨,学问也见涨,莫要唬弄哥哥我这个粗人!”虎头两眼一瞪,很是不快的模样。这位兄弟自从吸纳了妖皇分神的三世境界并提升了修为,便似换了个人,时不时还拿虎哥来戏弄一回,真是没大没小!
老龙依旧是不撒手,洞天初期的威势将虎头逼得喘不过气来。而他佯作不知,接着笑道:“虎哥!你竟敢嘲笑老大没本事,尚不知你的手段又如何,何妨赐教一二……”
这家伙记仇啊!虎头依旧是挣脱不得,一声虎哥听来竟是倍觉刺耳。他有些急了,闷声道:“我喊你一声龙哥成不?”
老龙嗯了声,理所当然地应道:“这称呼我还担当得起……”
虎头恍然,却不接话茬,转而咧开大嘴笑道:“哈哈!我有何手段,你还不知晓……”
老龙想起兄弟俩的诸般遭遇,禁不住跟着笑出了声。
不过,细说起来,还要从逃脱妖皇洞府的那一刻说起……
虎头在石狼的巢穴中曾抢得一块开启禁制的玉牌,与尘炼子开启妖皇洞府的那块玉牌有相似之处。他暗有察觉,便留心记下。而对方逼其探路,看似凶险,却有转机。
当虎头窜入洞口之际,心思一动,索xìng佯装遭难,还装模作样地发出了一声惨叫。而其本人却是安然无恙地落在悬石之上,并凭借着仙君后期的修为一路强渡,直奔前方而去。
在经历了一番小小的周折之后,终于寻至妖皇的洞府。虎头拿出那块玉牌开路,果然是畅通无阻。其大喜之下,接连扫荡了几个封禁的洞府。没过多久,尘炼子等人现身。他见机得快,悄悄躲了起来,并借助妖皇留下的强大禁制,旁观了随后所发生的一切。
再之后,角霸与毕亢前去追杀尘炼子等人,虎头溜了出来,不知时机地带着老龙窜回洞府之中。
兄弟俩并未从原路离开,而是循着地下的禁制缝隙土遁远去。而尚未逃出天蛟谷,天上已是一片混乱,两人自知难以走脱,转而隐匿藏形,总算是寻到了之前的石狼巢穴,如此一躲就是大半年的工夫。
不过,这般下去并非长久之计,还须设法打探地上的动静。不为别地,只为最终逃离妖荒。而兄弟俩再不敢有所莽撞,又无处可去,便悄悄返回天全谷,一来寻些酒肉打打牙祭,二来探探风声。兄弟俩毕竟谎称过来历,若是妖皇的弟子因此寻至并殃及村里的无辜,且不说泄露了自家的底细,至少叫人过意不去。
令人庆幸的是,那偏僻且已被毁坏的小村子安静如旧。
子熊等汉子突然见到救苦救难的两个仙人回来了,当真是又惊又喜,急忙叩拜恩人,等等,无须赘言。
虎头见子熊等人过活不易,且不乏热血赤诚,临时起意之下,便想着出手成全一二。他自作主张之下,暗里将子熊等几个壮汉纠集到了一起,给每人强行灌下去一枚妖丹,而这也便是他虎哥所吹嘘的手段。
山里的汉子固然强健,又怎经得住如此的折腾。最为低劣的妖丹,也有着金丹期的修为,对于未经修炼的凡人来说,与洪水猛兽没甚两样,不啻于灭顶之灾,简直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哎呦,几个懵懂无状的汉子可被害苦了!
同样一个隐秘的山洞内,虎头任凭子熊等人在地上死去活来,还不以为然地哈哈直乐。不经风雨,怎见彩虹呢……
老龙有了妖皇的三世经历,见识已不比从前,眼看着几个可怜的汉子就要爆体而亡,于心不忍之下,便不顾虎头的阻拦,强行出手帮着一一化去了妖丹之力。谁料其中的子熊却因祸得福,藉此伐毛洗髓并脱胎换骨,体力竟是生出了些许灵气。
这还真是机缘玄妙,祸福莫测!
子熊生xìng坚韧且为人机敏,自知仙缘陡降,惊喜过望之下,急忙纳头便拜,一个劲地喊师父。
老龙不收徒,也没想过与凡人有交集。
虎头却在一番迟疑之后,心血一热,便收下了这个弟子。而他唯恐泄露行踪,命对方每隔三月前来相会一次。与其说是传功授法,不如说是想借机享用酒肉孝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