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东院,一间佛堂内,大夫人何氏正端坐蒲团上闭目念经;旁边一位十二、三岁的锦衣少年扭扭捏捏的坐在另一个蒲团之上,他眼前的经书,都貌似放反了,何氏倒也没发觉。。
仔细看,却见那少年两只眼睛看似睁着,其实早找不到焦点了,小脑袋一点一点,似乎是早已睡了过去。
但即便如此,那锦衣少年却依旧一会挠头,一会抓腮,跟个猢孙似的,连睡梦中也一刻不得安宁,那蒲团,早被他揉得不成样儿,歪叽叽的露出大半,却只垫住了半边小屁股。
正在这时,中院突然传来五少爷王尚的哈哈狂笑声,少年蹭的醒了过来,抹了抹嘴角的口水,兴奋的望向佛堂外,小屁股扭来扭去,几次想说话,却又不敢打扰母亲,急得他是混身痒痒,两手抓这不是,抓那不是,唰唰之声,却还是把大夫人给惊动了。
何氏放下佛经,平缓说道:“玄儿,你就不能安份几刻钟么?这才陪为娘念了两刻钟的经,便不耐烦了?我看,下个月的零用钱,还是要削减三成。”
“啊?”锦衣少年大惊:“娘,本来一个月就只有六十枚金币,比大哥少了四十枚,如今再减去三成,我还活不活啊?”
何氏笑道:“我看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须知寻常百姓家一月生计,也不过十金,你一月零用钱便有六十金,还有何报怨?”
锦衣少年噔眼嚷道:“那我们家能是寻常百姓家么?寻常百姓家,能天天吃斋念佛么?能天天锦衣玉食么?娘你可不要蒙我。”
何氏笑道:“你个玄儿,倒也不笨。只是为什么就不能用到正途之上呢?小九儿比你小七岁,如今却已是见习巅峰,你呢,怕是见习都够不上格了?”
锦衣少年愤愤道:“那是因为他一月俸钱足有两百金!若是我也有两百金,我也能练出好剑法!”
“呵呵……”何氏笑道:“你怎不说人家过目不忘的本领?若是这佛经你能背下一本、两本,我便做主,给你一月两百金零花钱。”
“啊?”锦衣少年望着手中厚厚的佛经。顿时蔫儿了菜了。
就在这时,又听到外面传来九儿王越的声音,听模样,好似在与二娘争辩什么,锦衣少年眼睛又是一亮,一边向外张望,一边说道:“哎呀,好像是九儿遇到了麻烦。他怎么跟二娘那泼妇吵上了?可莫要吃了亏了。娘,我去帮一帮他可好?”
何氏失声笑道:“二妹哪敢动九儿一根汗毛?你若想去看,直说便是。非得拐弯抹角。说什么帮九儿?就你那三脚猫功夫。怎么帮九儿?要去便去,淘气鬼……”
“谢谢娘亲!”
锦衣少年大喜,手中佛经往上一扔,小身板“咕咚”一声蹦了起来。撒丫子向外跑去;连座下蒲团都被他给带了起来在空中翻了两个个儿,“噗噗”掉在何氏手边,呛得何氏“咳咳”直咳,不满的望着锦衣少年,摇着头恭敬的捡起经书,眼中却是满怀爱意。
锦衣少年出了佛堂,正看到王越唰唰三十六剑,将大财二财划得是满身是血;接着二夫人又杀了护卫,得意洋洋的便要离开。却又被王越给拦了下来。这一幕如走马观花一般,看得锦衣少年直拍手叫好,就差搬把椅子来磕瓜子了。
中庭院里,二夫人皱眉道:“九儿,这不都完结了么?还有什么事情要判决?”
王越走到二夫人身边。冲她旁边当时叫得最凶的两名护卫说道:“麻烦,请二位往旁边挪一挪脚步。”
“哦,哦!”两名护卫脸上畏惧之sè还未退去,闻言赶紧向旁一跳,内心顿时惴惴不安。
“哎呀!”王越突然夸张的惊叫着,跑到两名护卫刚才站立的地上,小心翼翼的捡起两颗四叶草,惊恐道:“这……这……这不是父亲亲手栽下的四叶草么?这可是从东海三韩之地移植来的!这……这……你们二人怎么把它给踩烂了!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众人大惊,这才恍然原来王越打的这主意,顿时纷纷低头,查看自己脚下是否踩到了什么。
这两名护卫慌了神了,扑通跪倒,大叫道:“九少爷冤枉啊。这四叶草满院子都是,怎么可能是老爷亲手栽的?”
王越正脸喝道:“怎么?你是在指责我么?你可是还要去质问老爷?”
“奴才不敢!”两名护卫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转头之扑通跪在二夫人身前,哭道:“夫人救我!夫人救我!”
二夫人这时也明白了,知道了王越准备弄的名堂,虽然荒诞,但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暗自松了口气,对这两名护卫倒也不是很在意。
但怎么说这也是自己的亲卫,若是不说点什么,岂不灭了自己威风?
二夫人轻笑道:“九儿倒是一片孝心,二娘心里欢喜。只是不知这二人,九儿准备如何判决?”
王越道:“二娘问得好。既然今rì之事,二娘都交与九儿来判决,九儿自然当一视同仁,谁也不好偏袒。否则大伙儿倒要骂九儿欺善怕恶,为虎作伥。我年岁还小,倒没什么,只怕是连累二娘,污了二娘声誉。”
二夫人笑道:“倒是九儿有心了。九儿尽管处理,二娘都应了你。”
“好!如此多谢二娘。”王越套住二夫人,便走向那二人,正脸说道:“我王家以药材生意起家,这药草乃我王家立身之本,我们应怀着敬重之心,看待这些药草。你二人有眼无珠,竟毁了老爷珍爱的药草,实是胆大妄为。你们可知罪?”
“我……我……”两人听得心惊胆颤,手足无措,惶恐的望向二夫人,求二夫人开恩。
二夫人皱了皱眉,冷脸说道:“我既然说了今rì之事交与九儿判决,便由九儿说了算。何况九儿说得有理,这药草乃我王家立身之本,若我今rì护了你们二人,试问来rì我如何持家?如何管理这王府上上下下上百口人?”
“夫人……夫人救我……夫人开恩……”两人大惊。“嗵嗵嗵”的冲夫人磕头,希望夫人能网开一面,但二夫人却寒箱着脸,置之不理。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哥哥好帅!”
“九哥威武八气,蓉儿支持你。”
两个鼻涕虫手拿竹枝,左右摇摆,看模样,是在摇旗呐喊,活跃现场气氛。
云氏心有不忍,上前拉了拉王越。说道:“越儿。是不是……不太妥当?那草也算不得多大事。满院子多得数也数不清,我看,不若便这么算了。”
王越皱了皱眉,说道:“娘。这事你不用管了。我既然都说了要一视同仁,便一定要秉公处理。大财二财只不过砍了两根幼竹,却被人殴打,还受了三六十八剑之刑。这二人毁我王家药草,意图坏我王家根基,我岂能心软?娘你且在一旁看着,九儿自有分寸。”
唐氏也过来拉着云氏说道:“妹妹,九儿说得有道理,我们妇道人家。便不要管了,九儿大了,自有主意。”说着,俏目冲王越眨了眨,嘴角含笑。满心欢喜。
“这……这……唉,算了,随你。”云氏说不过,只得忧心忡忡的走到一旁,连带把捣乱破坏气氛的两个鼻涕虫也给拉走了。
王越转了回来,说道:“既然罪已定下,且情节比大财二财还要严重。按《吴国刑令》,比三六十八剑还要重的,最低的也只有剐目、斩手、剞足之刑。”
“啊?”二人大惊,这要真的罚了可不是流点血受点伤的小事,那可是终身残疾!吓得二人东爬西跪,求了一圈人,最后爬到云氏面前,“咚咚咚”直磕得头破血流,哭喊道:“夫人,求求您了,开开恩,我们知道错了,求求夫人饶了我们……求求夫人了……”
云氏看着不落忍,哀求的望着王越。
王越苦恼,但不忍驳母亲面子,气恼的将二人踢开,喝道:“念你们初犯,便免了剐目、剞足之罪,但斩手却不得减免。你二人可服气?”
二人哭丧半天,见再无法避免,只得接受斩手之刑。好在保住了眼睛和脚,以后还能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便伏在地上,伸长双手,悲声道:“我等服气,谢九少爷开恩,请九少爷行刑。”
王越点了点头,擎出腰间竹剑,唰唰两剑,却是只斩了那两人的左臂,留下了右臂。
那二人感恩,眼含双泪,感激涕零。
二夫人冷哼一声,不再多言,转身便带着护卫、丫环们离开了,其间连看也不看那二人一眼。
五少爷王尚脸都吓白了,小心脏嗵嗵直跳,此时竟连看王越的勇气都没有,抱头窜鼠而去。
二少爷王宗深深的盯了王越半天,神sè谨慎了很多,摘下腰间酒袋,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烧酒,带着打手们离开了。眼睛,也是看也不看那躺着的两名废物。
不一会,二夫人一群人便走得干干净净,中院只留下云氏母子二人,唐氏母女二人,及三少爷王玄、十小姐王仪两兄妹,还有几名护卫、仆人丫环。
三小拍手叫好,三少爷王玄,也就是那个从佛堂中跑出来的锦衣少年,大笑着跑了过来,抱住九儿的肩膀,崇敬道:“九儿,你好帅啊!三哥太佩服你了……不,从今rì起,你便是我的九哥,我是你三弟!九哥在上,请受三弟一拜!”
说着,王玄便嬉皮笑脸的便跪倒在王越面前,吓得云氏赶忙跑过来把王玄扶住,道:“三少爷快快起来,这可使不得,这要老夫人知道了,非拆了越儿骨头不可!”
王玄嘻嘻笑道:“没事,没事。九哥这么有本事,将来必在我之上。我能做九哥的三弟,是我的福分,我娘不会说什么的。”
“那也不行……快快起来。”
这边没完,那边两个鼻涕虫加跟屁虫也雀跃着蹦了过来,“扑通”跪在王越面前,冒着鼻涕高声呼道:“九哥在上,请受小女子三拜!”
这回别说云氏了,连唐氏、王越都傻了眼了,旁边chūn兰、秋菊几位仆人丫环也呆住了,便是那倒在地上的大财、二财,及那两名断手护卫也忘了疼痛,望着三小,瞠目结舌。
王越啼笑皆非,也闹着玩,挥手道:“众卿平身,以后跟着我混,吃香的,喝辣的,一起修仙修神,荣华富贵!”
“哈哈……谢主荣恩!”
“嘻嘻,哥哥快坐。”
“九哥来喝冰水,然后把这剑法当师传之物,教给小女子。”
不用说,只顾着奉承的肯定是白衣脑残粉十小姐王仪,和新加入的锦衣脑残粉三少爷王玄;而挖空心思想要偷师学艺的,肯定是青衣机灵鬼十一小姐王蓉。
三人把王越紧紧围着,叽叽喳喳,吵得王越不耐烦,大叫道:“都散开!去把这四人抬进屋里疗伤。谁最出力,我便教他坐竹尖儿梢的本领。”
“哗……”
三小顿进跑得比谁都快,七手八脚的摸摸那个,抬抬那个,大财二财四人本来已经痛过劲了,这会儿又是一阵出血,痛得嗷嗷直叫。
“哎呀,对不起,没看清。”
“哎呀,抱歉,没掉什么?”
“嘘,轻点,别叫。要不然九哥听到又不教蓉儿压竹儿梢的本事,我可要记恨在心的哦。”
王蓉一句话,吓得四人咬牙强忍,再不敢出半点声响。
云氏、唐氏看不过去,便招呼仆人、丫环们找来木板,将四人抬进了偏院,找医生来给看伤。
此事不到半柱香便传遍了王府,家丁们上上下下议论纷纷,震惊之sè,溢于言表,心中多是暗自佩服王越,觉得九少爷将来必成大器。
从此之后,仆人们再也不敢说半句四夫人坏话,连带着对三夫人,也敬畏有加。
倒是那一边,听说二夫人回院气得连摔了十几口青花瓷瓶,更把五少爷王尚给骂了个狗血淋头,足足禁了王尚三个月的足,把王尚给憋气坏了。
王尚虽怀恨在心,却是这回把胆给吓破了,每每想起王越如鹰般的眼神,还有那毒辣无情的剑法,他便内心忍不住的打哆嗦,无数次恶梦中惊醒,一身虚汗,躲在床角瑟瑟发抖,胡言乱语,禁足期还没过,便病倒家中。
又过半月,二夫人心疼,便把王尚送回到娘家,送到她父亲钱塘大船帮帮主何帆手上,总算把五儿惊梦之病给治得差不多点了,又过两年,才又接了回来。便自此之后,只要有王越的地方,必定再也看不到王尚,也不知准躲谁,反正是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