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王家军竟没有来攻城。
躲在慰礼城的辰韩联盟国国主卢明达,站在离城墙五十丈的一座高塔上,眺目远望着城外的王家军,心中暗自奇怪。
怎么不打了?他们在做什么?
只见城外两里处的王家军营,静静悄悄,没有一兵一卒走出。唯有军营后方,隐隐有人影晃动,远处山林中也树木摇曳,不知他们在干些什么。
转眼到了中午,六月的天,正是三韩最热的时候,火辣辣的太阳似乎就在头顶烘烤一般,热得人们直脱虚。
卢明达见王家军没动静,便松了口气,回到屋内纳凉,心想:又一天过去了。这些王家军,果真是可恶!哼,你们怎么也想不到,我这城中早已存储了足够吃三个月的粮食吧!嘿嘿,王越,我看你能守多久!
斯卢国国王本是坐在屋内愁眉不展,见卢明达进来了,站起身来小跑到他身边,小心的问道:“大国主,怎么办?他们不打也不退,这是要做什么?”
卢明达瞪眼说道:“做什么?他们能做什么?当然是被我们无穷无尽的箭雨吓怕了!他以为我们辰韩是好欺负的么?王家军,王家军又怎么样?哼!”
“是,是,是!”斯卢国国王陪笑道:“我辰韩国铁器闻名天下,岂能怕他?只是……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啊?”
卢明达叱道:“急什么急!他们在外风吹日晒的,都不着急,我们急什么急?这时候考验的就是双方的耐性,谁绷不住,谁就输了。反正我们有三个月的粮食,怕什么!”
“是,是,是!”
斯卢国国王尽管心中不爽,但却不敢表露出来,表情僵硬的走到塔楼边上,望着城外的王家军,心想:你当然不急!你当然不怕!这是我的子民,又不是你的!要不是因为你搭上汉家商号,这辰韩之主,岂会轮到你来做?哼!
说起来,斯卢国才是整个辰韩最大的国家,全辰韩五成的铁器,都是来自斯卢国。而斯卢国最善长的,就是长弓利箭,这也是为什么斯卢国箭如雨下,连着三日不停歇的原因。
只因卢明达早年曾游历过汉朝,颇有些门路,从中原带来先进的农牧、狩猎技术,又把辰韩之地的铁器远销中原,为辰韩的发展壮大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才被辰韩十二国共举为大国主。
只不料,因一时贪念,觊觎辽东富地,结果大败而归,还引来了辽东王家的凶残报复。
“哼!若非你的贪婪,怎会给我辰韩带来这灭顶之灾?”
斯卢国国王恨恨的想着,心中竟有些巴不得王家能快点攻下慰礼城,杀了这卢明达。反正,对面的汉军说了,只要归降王家,一样可以获得那些销路、技术,甚至,比之卢明达给予的,还要多得很多!
两其害者取其轻,这是汉家书上写的,是非常有道理的。
斯卢国国王胡思乱想着,忽见城外王家军营一阵骚动,成片成片的汉军从营中冲了出来,直扑慰礼城。
斯卢国国王大惊:“哎呀!大国主,快出来看!有情况!”
卢明达如惊弓之鸟,三步并做两步跑了出来,只见城外眼前乌泱泱的王家军,铺天盖地的涌了过来,吓得他心肝都颤了,高呼:“快放箭!快放箭!射死他们!”
如雨般的利箭急匆匆的向城外宣泄,只是,好像射程不够,全都射在城外空地上,噗噗噗,像是栽小苗一般,落得满地。
三通箭雨过后,果然王家军停步了,就停在长弓最大射程边上,如同被划了一道弧线一般,弧线之内,满是箭雨,弧线之外,全是王家军,就像是魔圈一般,圈里圈外界线分明。
“呼……总算顶住了。”卢明达抹了把冷汗,身上无由来一阵燥热,脑子有些发蒙,扶着发烫的护拦,暗自骂着这些可恶的王家军,转头呼道:“吉旺,还有酸梅汤么?”
斯卢国国王吉旺心不在焉的说道:“早在昨天下午就喝完了,现在一点存货也没有了。”
卢明达不满的叱道:“怎么不多备点?这么热的天,不喝酸梅汤怎么度过?”
吉旺不回话,心中说道:哼!我没备?我不知道要喝酸梅汤解暑么?可你卖得跟白银一般贵,我能买得起那么多么?更何况我准备的只是一家之用,谁料你会躲在我这?没收你钱就不错了,哼!
这话只能在心里嘀咕,却是不能说出来,吉旺很是憋屈,正要回到屋中,却望见城外王家军有些怪异,不由多看了几眼,仔细观瞧,奇道:“大国主,你看,他们在干什么?”
卢明达闻言步出阴凉处,探头望去,只见城外敌军拖出一堆树木枯枝,堆在阵前,越垒越垒高,如同小山一般,顶在前面。
卢明达皱了皱眉,说道:“这是要干嘛?阻挡我军箭雨么?可那本来就在射程之外,有何意义?”
两人迷惑了,思量来,思量去,不知汉军要做什么,只得停下箭雨,静静的看着。
城墙上,士兵们收了弓箭,围在城边,指着汉军的异动议论纷纷,谁也搞不懂汉军是在做什么。
纳凉么?众人摇头笑了。在两军阵前搭棚纳凉,那可真是要成为千石奇谈了。
城外的树堆越来越多,竟有将慰礼城围住的趋势,两个国王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来,随即晃了晃脑袋,将那股念头甩出脑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们不会做这等蠢事的!这又不是小房子,小院子,怎么可能?
直到城外树堆中升起青烟,众人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纷纷惊呼:
“不好!他们要烧城!”
“他们竟然想要烧了我们慰礼城!”
吓得两个国主顾不得天热,冲到高塔边上,趴着护拦眺目远望。果见四周的树堆竟缓缓升起了青烟,一丝明火,开始迅速蔓延。
“他们竟真的敢这么干?这可是一座城池,不是小房小院,怎么烧?何况,此距城墙尚有百丈,怎么烧得着?”
尽管不愿相信,但大火却是越来越旺,直到四周的火焰连成一片,火光冲天,众人这才彻底明白过来。
“他们竟然真的想烧死我们!”
“可是……这么远,那火过得来么?”
“是啊,这城外光秃秃的,火怎么延过来?这汉军……也太傻了吧!”
“哈哈……谁说汉人聪明,我看汉人才是大傻子!这样竟想烧我慰礼城?未免太愚蠢了吧!”
直到过了一个多时辰,那火虽越来越大,却依旧只限于利箭射程之外,距城墙足有百丈,除了一些热浪,却是什么威胁也没有,众人不由轰然大笑,指着城外汉军看着热闹。
卢明达耻笑道:“什么狗屁汉人,竟也会做出这等蠢事,可笑!可笑!”
吉旺也心生鄙视,说道:“大国主,那……是不是先让士兵们退下来?这城墙上现在热得不行,我怕士兵们抗不住,出了状况。”
卢明达正要答应,却心中一惊,呼道:“不行!哎呀呀……差点上了汉人的当!这汉人肯定就是这么打算的,利用热浪,将我们的弓手逼下城墙,然后他们好趁机破城!一定是这样!汉人果然奸诈!不能退,不能中了他们的诡计!”
吉旺也是一惊,有些明白过来,但又有些疑虑,说道:“可是……这四周都是火海,汉军……怕是短时间内,过不来吧?”
卢明达摇头道:“不行!不能麻痹大意!须知汉人狡诈,谁知道会不会有别的阴谋诡计。换班守着,城墙上不能没人。”
“这,好吧。”吉旺没辙,只得将两万守军分做三班,又召来一万少年老弱,帮着看守城墙,一旦发现汉军有异动,便撞钟警示。
这两万守军有五千是自己的,另外五千辰韩国主卢明达带来的败军,另有一万是各国散兵,和新招的青壮年,稍做指导,射个箭,却是不成问题。
两万守军加上一万老弱,分做三班,倒是勉强将四面城墙都看住了,没有留给汉军任何视觉死角。
只是,一连两天,汉军都没有动静,只是一味的添柴、烧火,一点进攻、偷袭的意思都没有。
卢明达奇怪了,咕哝道:“这是为何?听说汉人喜欢烤肉吃,莫非他们突发奇想,在两军阵前烤肉?荒诞!”
卢明达摇头晃脑,想得脑袋都涨了,有些头懵发晕,转头说道:“吉旺,给我弄点水来,我冲个澡。这天,太热了!这该死的汉军,没事生什么火!热死我了!”
吉旺也热,回身交待下属,去弄来两缸清水,准备一起冲个澡。只是,等了半天,不见人来,有些烦躁,叱道:“怎么?人呢?不是让挑水么?还不快挑来?”
亲卫缩了缩脖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嗫嗫的说道:“大王,已经派人去找了,很快,很快就会有了。”
吉旺骂道:“那河水就在城中,还需要找什么找?挑来不就完了?”
亲卫苦着脸说道:“大王……那河中……已经没水了……”
“什么!”
吉旺闻言,顿时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