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妃竟然亲自登门为王雱诊治!
消息传开,舆论反响强烈!
有人提到了礼仪和男女之防的问题,但并非主流。毕竟两者身份相差悬殊,虽然男女有别,但一个是重病垂死之人,另外一个是名满汴京的神医。确实有不少人赞赏秦王妃医者父母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是为大多数人所接受的。
大家更为关心的是这件事背后的意味!
秦王与王安石本该是仇敌才对,这种时候,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不错了,怎地还以德报怨呢?
秦王夫妇大度,胸怀宽广,不计前嫌,以德报怨啊!很多人为秦王的气度所折服,赞赏之人不少。
也有人说,此事可能不简单。王相公是官家的人,秦王与之密切接触,非同寻常啊!
官家赵顼就是这样认为的,原来还只是怀疑王安石与赵昭安通款曲,没想到他们如今还明目张胆来往了。
王安石啊,枉朕对你宠信有加,你就是这样报答的君恩的吗?加上吕惠卿的弹劾,赵顼更是暴怒,欺君之罪,必须要从重处置。
“官家当真打算以欺君之罪,查办王安石?”皇太后高滔滔对此提出了质疑。最近一段时间里,儿子有意与她疏远了。高滔滔心里清楚,儿子这是防备自己,防备次子赵颢。
为了不损母子兄弟间的情分,高滔滔也就有意避开。让儿子自己去处置。可是一段时间下来,局面却是越发的糟糕了。以至于皇太后终于有些坐不住,亲自驾临垂拱殿。
“王安石小人也,与赵昭来往密切,欺君罔上,证据确凿,难道不能治罪吗?”赵顼听出了母亲言辞间的质疑与反对,他正在气头上。哪里愿意让步?
高滔滔沉声到:“官家意yù问罪王安石,到底是因为他欺君罔上,还是与秦王过从甚密呢?”
赵顼冷哼一声,便是最好的回答。毫无疑问,自然是后者!
“吕惠卿呈上来了几封书信,吾亦观之,‘无使上知’之言确实有欺君罔上之说。只是信函中涉及的大都是变法与朝政的见解,并未有什么十恶不赦之语。”高滔滔沉声道:“其实此事可大可小,说白了不过是政见不合。王安石的表达的态度与方式不合规矩而已罢了!”
“可是……”赵顼哪里肯服气,这些年来,他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背叛。在他眼中。王安石已然是一个忘恩负义的背叛者。
“欺君之罪并不充足,如果强行问罪,百官会怎么想?”高滔滔到:“柴敏言刚刚登了王家门,王安石就获重罪,外人很容易就联系到秦王身上。如今他刚在西北打了胜仗,正是得意的时候。为天下人所关注,轻举妄动,反而落下口实!”
“是吗?”赵顼似乎并不太愿意承认这样的事实。
“我在想,柴敏言到底是为什么登王家大门,官家不觉得此时颇为蹊跷吗?”
听到母亲的问题。赵顼不屑道:“定然是王安石早就与赵昭安通款曲,如今更是明目张胆!”
“王安石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他与赵昭之间原本有嫌隙,他们之间密切来往有多大可能?”高滔滔到:“至于说是捐弃前嫌,以德报怨,也不大可能。若说是拉拢,王安石已然岌岌可危,还有拉拢的价值吗?所以,只有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
“为何?”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高滔滔到:“如果我猜得没错,赵昭是故意通过此举激怒你,然后让官家动杀心。不管怎么说,王安石都是你昔rì最宠信的大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问罪于他,会让人觉得你凉薄,翻脸不认人。你也知道,如今有许多大臣的心可都不安定,如此一来对谁有好处?
赵昭倒好,落下个以德报怨的好名声,王妃之尊,不计前嫌,亲自登门诊治。礼贤下士,施以恩惠啊!如此居心,实在歹毒!”
赵顼也猛然醒悟过来,惊出一身冷汗,如果真是这样,那赵昭就当真是用心险恶。而自己也险些落入他的圈套之中。
赵昭之心确实复杂,却与高滔滔的想法不同。他是真心想要救王雱一命,毕竟昔年曾是朋友,互相帮助。眼看着他英年早逝而无动于衷,实在有些做不到。何况王雱本身是个难得的人才,加以培养,是可堪大用的,岂能让他就这般死了。
当然了,秦王妃登门,消息传开之后,赵顼必然会愤怒,此举对王安石没有好处。赵昭也知道,他并非想要以此来害王安石,反而是要保全他。仔细说起来,落入其彀中的并非赵顼,而是高滔滔。与此同时,还能落下胸怀宽广,以德报怨的美名,何乐而不为呢?
如今,事情正按照秦王的期望在发展!
“那怎么办?就这么放过王安石?”赵顼迟疑了许久,似乎还是心有不甘。
“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因小失大,因为一个王安石,失了人心!”高滔滔语重心长,对于儿子的凉薄与小肚鸡肠,她很无奈,也很担忧。
就在赵顼为难的时候,王安石的奏疏上来。以年老体弱,jīng力不济,加之儿子卧病在床登理由辞官,并请官家责罚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这罪名该怎么治?
想起母亲的话,赵顼不寒而栗,岂能再中了赵昭的圈套?当即顺水推舟,很人xìng化地免除了王安石的罪责,准许你辞官回乡,王雱的官职也一并解除,在家养病。赵顼还表现的很厚道,赐金给王安石,准其回老家颐养天年。
诏书一下,标志着王安石的时代彻底结束了!
让王安石滚蛋。曾几何时,这是旧党官员们的心愿,可当真发生的时候,却又有些不是滋味了。
兔死狐悲的感觉油然而生,过去的几年,王安石何其风光?如今还不是落得如此下场。官家看起来是优待,很礼貌地送其回乡荣养,可尝不是厌弃之后的放逐呢?
曾几何时。他们将熙宁变法的所有罪责都算在王安石头上。可当王相公真正黯然离开的时候,他们也注意到了背后的官家。虽然嘴上不敢归罪于君王,但是心底里已经开始有看法了!
高滔滔得知情况后,不免感慨。儿子终究还是气度不够,心胸狭窄,做事难免自欺欺人的流于形式。
赐金回乡比之问罪下狱强了多少?她本来的想法是罢免王安石的宰相之位,还是让他回去当江宁知府就是了。难不成他王安石还能第三度起复为相?一个江宁知府,便可体现官家之气度,天家恩德。皇恩浩荡。可是儿子就是想不明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
高滔滔有种感觉,长子再这么下去。大好基业在他手中。自己一心想要帮他。可他竟然对母亲百般怀疑,始终不信任。
甚至连再垂拱殿呕血这样的大事都不让自己知道,连请太医治疗都是悄悄的,瞒着大臣,瞒着秦王是应该的,可是有必要瞒着亲生母亲吗?既然身体不好。就该好好养着。可是他是那样的不检点,滥用虎狼之药,时常流连于妃嫔的帷幕之间。长此下去,身体迟早会被掏空的。
以前,高滔滔始终迁就着长子的猜忌之心。为了一家子能团员和睦,隐忍不发。但如今看来。自己的决定是错误了。如此下去,终究会害了他。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怕与自己并不十分亲密,可他终究是儿子的儿子。天下间,哪有母亲不爱儿子的道理呢?
唉!
高滔滔再次来到垂拱殿的时候,赵顼再发愁。却并非是因为王安石罢相,百官议论而发愁。不过也与此有关,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文彦博辞官,王安石罢相,吴充去了大名府,富弼已是垂暮之年,曾公亮已经告老还乡。大宋政事堂里中骤然间少了许多宰相,失去了最有力的助手,赵顼一下子有些慌了神了。
宰相之位可不能空缺,可是让谁补上去呢?赵顼一时间有些犯难了,掰着指头都找不出几个替补来,更没有一个最为合适的人选。
“官家为何烦心?”
“宰相人选啊,不知娘娘可有什么建议?”赵顼也顾不得许多,看看一向见多识广的母亲是否能帮上忙。
“官家可有预备的人选,我也好帮你参谋一二!”高滔滔并未着急着举荐人选,而是想听听儿子的想法。
赵顼沉声道:“目前只有不多几个人选,一个是枢密使韩绛,从西府到东府;一个是司马光,他历任翰林学士,参知政事,乃是三朝老臣;还有便是西京留守王圭,资历倒也勉强足够;再有,就是吕惠卿了!”
高滔滔轻声问道:“那官家觉得,他们几个人谁更为合适呢?”
“韩绛为人倒也谨慎,有才能,只是他的才能大都与军事有关,处理政务怕是会比较勉强。”赵顼一手撑着头,低声到:“司马光各方面到时很合适,论资历,论经验都没问题,只是他一贯反对变法,若是登上相位,会怎么做呢?怕是会惹来满朝动荡。何况此人也颇为执拗,人称司马牛,与王安石一路人,不好驾驭啊!
王圭的资历勉强也可以,但是其能力实在不好说,无论是昔年为开封府尹,还是如今在西京留守,表现平常,怕是难以服众。再者,朕有心让他来固守洛阳,防备关中的,不好轻举妄动。再有就是吕惠卿了,他的资历是最浅的,为相肯定会有人不服气,不过他的忠诚到时最难能可贵,如今正好能用得上。”
“是啊,韩绛不熟悉政务,王圭能力有限,司马光倒是各方面都符合,只是官家却不愿意用他!”高滔滔对司马光绝对看中,并且“情”有独钟。在原本时空的历史上,宋哲宗即位,高滔滔以太皇太后的身份辅政,首先便启用了司马光为宰相。
只是儿子在新旧两党上分的很清楚,有着独特的用人原则,哪怕自己有心推荐,也不好说什么。再者,太平之时,司马光兢兢业业,倒也是个守成的宰相。但是如今内忧外患,需要有个人出来力挽狂澜,就这一点而言,司马光似乎做不到!
“至于吕惠卿……”高滔滔摇头道:“官家为什么喜欢此人,我也知道。他是有用处,但却还不至于为宰相的地步吧?先不说他的能力了,但是他的资历与品行,就实在说不过去。说到底,他多少有些小人之态,如何能为百官只之首,宰执天下呢?王雱弹劾他的那些事情,虽然并不严重,却也足可见其品行有亏,如何可为宰相?
官家可以宠信他,但抬举也要有度,否则只会惹来百官非议与反对,反而没有什么好处。耽搁了政务,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些顾虑,赵顼也心里有数。吕惠卿最大的缺点就在于品行,哪怕自己心底里不计较,可对外还是要顾及的。任命一个德行有亏得宰相,那就是皇帝的失误了,赵顼可不想因此被人诟病,影响到自己英明神武的光辉形象。
可是……
赵顼叹到:“娘娘,可是如此一来,岂非无人可用了?政事堂总不能空置吧?无论如何,大宋需要一位领衔的宰相!”
“那你准备怎么办?矮子里拔将军吗?”高滔滔轻声反问。
“否则如何?”赵顼苦笑道:“除非有个更加合适的人选,否则就只能将就着来了。”
“那官家准备提拔谁呢?”
赵顼练练苦笑道:“这正是儿为难的地方,选哪一个似乎都不是很妥当!”
“既然官家选不出合适的人选,不若让为娘推荐一人如何?”高滔滔看着儿子,眼神凝重。
赵顼惊喜道:“母亲有合适的人选?”
“是的,有!”高滔滔回答的笃定!
“何人?”一时之间,赵顼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高滔滔沉吟片刻,灼灼目光看着儿子,轻声道:“韩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