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部全线出击,大大缓解了陈大少爷的压力。
近五千人发起总攻,火炮又相继落入陈大少爷之手,高桥三面受敌,被渐渐压缩至滆湖西岸一片泥滩上。身后就是冰冷刺骨的湖水,八百多残兵败将也退无可退。不惜一切代价的强攻,也让冷、陈两部伤亡惨重,一时半会儿间只能相持着,谁也奈何不了谁。
零点三十八分,冷欣和吕伯川终于在一个班的保护下,带着六个参谋横穿日军刚撤出的阵地跟陈大少爷汇合。
离天亮还有五个多小时,平源大队逃出生天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吃一堑长一智的冷欣顾不上客套,刚迈进指挥所便急切地问:“陈旅长,你那么多门火炮为什么不用?再不给高桥雷霆一击,天亮后咱们后悔都来不及。”
令第三战区将校们倍感意外的是,陈大少爷居然一脸尴尬地说:“不是舍不得用,而是不会用。”
“早说呀!”
冷欣气得咬牙切齿,立马回头命令道:“参谋长,立即组织人员接管火炮,争取一个小时内解决战斗。”
“等等,”见吕伯川转身就要走,陈大少爷连忙一把拉住,“吕参谋长,把我的传令兵也带去,从现在开始,我部官兵全部听您指挥。”
还以为他担心火炮有借无还呢,没想到人家不仅提都没提,反而主动交出指挥权。吕伯川意识到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禁摇头说:“陈旅长,委座和陈长官没下这道命令,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这是战场,有什么合不合适的?”
看着他那副坦荡荡的样子,冷欣微微点了下头,“参谋长,以大局为重。”
“是!”
有那么多门山炮和迫击炮,兵力又是对方的六倍,且弹药充足,高桥插翅也难飞。冷欣终于松下口气,接过陈大少爷递上的香烟,不无好奇地问:“陈旅长,你是什么时候跟委座和陈长官……那个……那个上的?”
大局已定,陈大少爷也如释重负,靠着弹药箱上有气无力地说:“半个月前。”
离这么近,却舍近求远地跟重庆联系,冷欣很不是滋味儿,意味深长地叹道:“看来陈旅长对冷某没什么信心啊,直到反正前几分钟才坦诚相告。”
令他啼笑皆非的是,陈大少爷竟煞有介事地纠正道:“冷长官,我部之前可不在**的战斗序列,所以不是反正,而是起义。”
“对对对,是起义。”
冷欣笑了笑,随即岔开话题,绕有兴趣地问:“陈旅长,围歼高桥只是整个计划中的一部分,常州城那边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不怕冷将军笑话,我部人马不少,但正儿八经的军官就两个,我这边没问题,他们那边就更不会有问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第一批援军马上就能到,而常州城也应该早就被拿下了。”
“这么有信心?”
陈大少爷胸有成竹,不无得意地解释道:“偌大的常州城就一百多号日军和几百号伤兵,而且我已以各种借口在城里驻扎了两个连,里应外合,拿下他们还不是易如反掌?”
正说着,谢闻衫突然摘下耳机,兴奋不已地喊道:“旅座,搜索三分队确认老鬼已被击毙,包括老鬼在内的三具尸体已移交给辎重队,天亮前就能抵达。”
筹划这么久,付出这么大伤亡,而且在他的意识里,板垣早就是个死人!不死在自己手里,也会死在山姆大叔的绞刑架上。陈大少爷没表现出哪怕一丝兴奋,把烟头往外面一扔,若无其事地问:“那两具是谁?”
“前华中派遣军司令部附、现兴亚院华中联络部附原田熊吉中将,以及海军少将须贺彦次郎。”
干掉一个陆军中将和一个海军少将,难怪人家懒得抢功,把围歼高桥重三的主动权让给自己呢。冷欣大吃一惊,急切地问:“陈将军,那个老鬼是谁?”
“板垣征四郎。”
冷欣将信将疑,“真的?”
陈大少爷重重点了下头,凝重地确认道:“冷长官,要不是为了他,您也不会死那么多弟兄。好在苍天有眼,总算不辱使命。”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刘参谋……”
冷欣激动不已,正准备命令部下给委员长报喜,可想到这么一来难免有抢攻之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谢闻衫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汇报道:“进驻机场的日军飞行员和地勤人员无一漏网,六架飞机二十五分钟前已陆续起飞。北后岸7号亦被拿下,村上、森田及**混成第11旅团作战参谋广野少佐皆被击毙,梁副旅长问该怎么处置联络官石川、伪县长汤卓然等俘虏。”
“这里是冷长官的辖区,把他们押回来交给冷长官处置。”
“是!”
看着陈大少爷那副举重若轻的样子,冷欣又问道:“敢问陈旅长今年贵庚?”
意识中是二十八,这具身体是二十四,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陈大少爷想了好一会才苦笑着说:“二十四还是二十五?整天忙于算计鬼子,还要提防冷长官您和新S军,哪记得这些。”
谢秀兰微笑着走了过来,轻声说:“二十四。”
打仗还带女人,冷欣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不无感慨地叹道:“前有GCD八路军一一五师师长L彪二十八岁伏击板垣师团辎重队,打了一个平型关大捷;现有陈旅长二十四岁伏击板垣本人,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冷长官过誉了,人家那是真刀真枪的干,而我则属如假包换的暗杀,跟戴老板在上海滩的那些部下没什么区别,只是场面稍大一些,目标地位稍高一些罢了。要不是您当即下令全线反击,能不能坐在这里跟您说话还不一定呢。”
一想到死在鬼子狂轰滥炸下的那么多弟兄,冷欣便心痛不已,于是直言不讳地说:“陈旅长,为成就你这个抗战英雄,江南游击区就差全军覆没了。”
不得不承认,他这话的确有一番道理,想到邱营、谢营和二团一营也死伤过半,陈大少爷微微点了下头,内疚地说:“伤亡太大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绝不会出此下策。”
“这么说让我们当炮灰的计划是你拟定的?”
“可以这么认为。”
陈大少爷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其实我们有好几个方案,如直接西撤跟顾长官汇合,或北渡长江找韩主席,没想到委员长和陈长官竟同意了最危险的一个,而冷长官您也没让他们失望,在如此困难的条件下居然坚守了三天。说句发自肺腑的话,陈某这辈子佩服的人不多,您冷长官就是其中之一。”
冷欣气得脸色铁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冷欣起身遥望着漆黑的夜空,面无表情地说:“就在一个半月前,日机悍然轰炸没有工厂矿山,也没有驻扎军队,更不具备任何战略意义的浙江奉化溪口镇!委座的前妻,也就是大公子的生母毛夫人被炸得浑身血肉模糊,惨不忍睹。除此之外,还有大公子夫人蒋方良的国语老师等六人遇难。陈旅长,现在知道委座和陈长官为什么会同意你实施这个计划了吧。”
祸不及妻儿,那么多人死于非命,蒋委员长的痛苦和愤怒可想而知,陈大少爷恍然大悟,略作沉思了片刻,突然意味深长地说:“知道了,不仅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同意,甚至还知道冷长官您为什么没能像其他那些一期‘黄马褂’一样平步青云。”
冷欣愣住了,又沉默了一会,猛然回头咬牙切齿地说:“冷某这辈子认识的混蛋也不多,而你陈继祖就是其中之一!”
“我有那么坏吗?”
“至少在第三战区不受欢迎,”冷欣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等解决完高桥,你给我有多远走多远,别在这儿再祸害我的弟兄。”
天亮之后,自己就会成为日本人报复的头号目标,陈大少爷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这一点您尽管放心,我一定走得远远的,绝不会在您辖区内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