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宴在省政府举行,云南王尽显地主之谊,带着一帮滇军将领和省政府要员频频敬酒。好在有何应钦这位钦差大臣在,陈大少爷才没被他们给灌醉。
“陈处长,这位你一定要认识下,马鉁马将军,之前是本省团务督练处副处长,由于滇军牺牲较大,为适应抗战需要,现在担任昆昭管区司令,负责训练本省壮丁、储备兵源、制订计划方案,你们今后少不了要打交道。”
原来是同行,陈大少爷连忙放下酒杯,“马将军的大名,陈某早就如雷贯耳,幸会幸会。”
马鉁有些意外,不禁问道:“陈处长也听说过在下?”
在陈洪真的极力要求下,梁宇皋早把滇军将领的资料通过电台发去一份,陈大少爷很是下过一番功夫,点头说道:“如果没记错的话,令兄马锳和令弟马崟都在前线,崇阳战役、南昌战役、长沙战役,一仗都没落下呀!一门三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马鉁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仗是打得不少,可为抗战所作出的贡献,尚不及陈处长之万一啊。”
见所有人都朝自己看来,陈大少爷脸色一正,“马将军此言差矣,二十万滇军将士为抗战所作出的贡献有目共睹,云南百姓为抗战所作出的牺牲谁也不能抹杀。至于陈某的些许微功,实在不足挂齿,更不能与之相提并论。毕竟那只是一次有预谋的暗杀,除了振奋人心之外,对大局起不了多大作用。”
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连龙云都感觉有些刺耳,不禁笑问道:“陈处长何出此言?”
“正如诸位长官所知道的那样,武进一役的确歼灭了几千日军,但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都是守备部队,武器装备、战斗力乃至士气,断不可跟野战师团相提并论;其次,板垣征四郎在日本政府中属于那种被边缘化的人物,据我所知,他上任陆军大臣不久就因为在张鼓峰事件中妄动,被昭和天皇骂的狗血临头,只是最后天皇放下话来既往不咎才没有立即辞职;
在内阁会议上,他极力主张与德国、意大利缔结三国同盟,为此和反对缔约的海军大臣米内光政关系极为紧张;再加上轻率地批准关东军用一个师团,在诺门坎地区对苏进行武力挑衅,结果引发日苏冲突,导致关东军23师团被全歼。
正因为这一系列失误,他才被赶出东京最高决策层。甚至在上任中国派遣军总参谋长的这短短几个月内所主持的‘桐工作’,都成了日本朝野最大的笑柄。换言之,就算他没死在我手里,迟早也会被调去坐冷板凳。”
陈大少爷这番话让何应钦大吃一惊,忍不住问道:“‘桐工作’我虽有所耳闻,但具体细节还真一无所知。陈处长,能否说具体点,让我们也听听这个大笑话。”
“其实这跟我现在的上司宋处长有一点关系。”
陈大少爷故弄了下玄虚,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据汪精卫透露,板垣上任后不甘寂寞,曾打算亲自飞往长沙面见蒋委员长,只求保住伪满和日本在长城以内的商业利益就撤军,然而因为种种原因,他一直没能成行。
后来听说外务省在香港的官员,跟宋子良处长取得了联系,顿时欣喜若狂,把通过宋处长诱降国民政府的计划命名为‘桐工作’,并要求‘梅机关’、‘兴亚院’和海军方面全力配合,到头来却发现所谓的宋处长竟是个骗子,以至于被搞得灰头土脸。”
在华北横冲直撞的板垣征四郎,竟然也有吃瘪的时候,众人不禁捧腹大笑起来,连龙云都摇头笑道:“肯定是军统干得,这种事也只有戴雨农干得出来。”
随着这则笑话,宴会的气氛达到了**,上将、中将、少将,司令、军长、师长,把陈大少爷这个南洋新贵紧紧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打听有关于日军高层和汪精卫等汉奸的一切。
只要不被灌酒,陈大少爷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军统和中统在上海的铁血锄奸不吝溢美之词,声称连他自己没什么要事都不敢出门,不然很容易成为爱国义士们的狙杀目标。
在不明所以的人看来这是笑话,在何应钦看来则是敲山震虎,毕竟这些话从他这个汪公馆的表少爷嘴里说出来,比讲什么民族大义都管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个滇军将领越听越不对劲,突然问道:“陈处长,您深入虎穴,又深得汪逆信任,为什么不把汪精卫、周佛海、梅思平之流一网打尽,以绝后患呢?”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陈大少爷微微点了下头,面无表情地说道:“实不相瞒,这个念头我也动过,但结合实际却很难付诸行动。相比之下,还是伏击板垣稳妥些。至于原田和须贺彦次郎则完全是个巧合,连我都是伏击部队打扫完战场后才知道的。”
“有这么难?”
还穷追不舍,陈大少爷暗骂了一句,意味深长地说:“到底有多难,王将军可以去问问戴老板和徐局长,我想他俩会用一页长长的殉国义士名单来回答您。当然,如果真付诸实施,我肯定比他们具有一定的优势,但也只是优势而已,并没有十足把握。”
大庭广众之下质疑一个干掉三个半日军将领的英雄,的确有些过分,龙云立马岔开话题,“陈处长,委座对你寄予厚望,不知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龙主席具体指什么?”
“第28补充兵训练处。”
“回龙主席,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卑职当尽心尽力训练好回国抗战的南洋同胞,报效国家,报效蒋委员长。”
“回国抗战的南洋同胞”说得特别重,龙云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心中那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想了想之后,毅然说道:“既然陈处长有此雄心,那本省理当配合,马司令你是认识的,有什么需要尽管向他开口,只要本省能做到的,绝不推脱。”
“感谢龙主席体谅,那卑职就却之不恭了。”
对陈大少爷在这一问题上的态度,何应钦十分之不满,可人家随着一次漂亮的伏击,已俨然成为南洋华侨领袖,身份超然到极点,连蒋委员长都礼遇有加,就算不满也说不出什么。
马鉁似乎怕夜长梦多,陈大少爷的话音刚落,就迫不及待地问:“陈处长,滇越铁路客运中断已久,滇缅公路成了爱国同胞回国抗战的主要通道,为接应方便,把训练处设在保山怎么样?”
抗战迟早会胜利的,而且国内有得是人,陈大少爷从未想过真训练几团官兵,然后再把他们送上战场,更没想过再回去跟鬼子真刀真枪的干,立马脱口而出道:“保山就保山,梁副处长,你负责接收军营。”
“是!”
晚上八点,各怀鬼胎的接风宴终于结束,刚把何应钦送上轿车,就见陈宝骅带着几个人迎了过来,“陈处长,梁副处长,车在那边,二位请随我来。”
梁卫国倍感意外,回头看了看西南运输处的龚副处长,一脸疑惑地问道:“陈主任怎么来了?我们不是去运输处吗?”
“跟陈将军一样,陈主任也是今天刚上任运输处特别党部主任委员,自己人。”
陈大少爷这才恍然大悟,装出副久别重逢的样子,热情地伸出右手,“陈主任,咱们又见面了。”
什么又见面了,事实上被莫名其妙的关了大半年,一次都没见过他,尽管如此,陈宝骅还是点头笑道:“处座,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您的部下,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千万别客气。”
陈大少爷看着身边的三叔公和梁宇皋等人,呵呵笑道:“我们人多,一辆车可坐不下,要不你先送龚副处长回去,咱们明天运输处见?”
龚琢之急了,连忙问道:“陈将军,你今天不去总部?”
“长辈来了,自然要尽孝道,去总部不太方便,还是去饭店自在些。”
陈洪真满意的点了点头,拄着拐杖笑道:“龚副处长,我们爷孙一别十年有余,您还是请回吧,等拉完家常继祖自然会过去。”
眼前这位可是连委员长都待若上宾的人,龚琢之不敢怠慢,连忙执晚辈之礼,恭恭敬敬地说:“那晚辈就先走一步,明天一早在总部恭候陈将军大驾。”
陈大少爷身边就带了几个人,陈宝骅可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立即凑到他耳边,“处座,保护您是委座和局座交待的任务,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让我们这些下面人为难。”
反正也没什么机密要谈,小心总归无大错,陈大少爷权衡了一番,同意道:“那好吧,不过你得派几个人先龚副处长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