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案和中日密约继续向四周扩散时,南京城内终于响起了最嘹亮的声音,杨秋以西南八省巡察使,国防军总司令、国社党主席的身份抵达南京后一天,就建议召开临时国会,废除赵秉钧的总理职务,由国社和民党推举重新组阁,同时启动对临时大总统袁世凯的弹劾议案,还公开宣扬此次将用《临时约法》为武器,为建立共和抗争到底。
这番宣言无疑是让人大跌眼镜的,因为谁都认为这位惯用军事手段解决问题的强人回来后必定是大兴枪炮,却没想到他居然先拿起了法律的武器,摆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架势。
“草***!”
北洋第一军指挥部内,2师师长王金镜将报纸往桌上一摔,指着骂道:“什么个屁玩意,居然想弹劾大总统,还想让我们都下台,打了几场仗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信阳不如南方报纸那么发达,甚至还不如汉口,但每日从洛阳来的火车还是能带些消息来,虽然滞后两三天军官们却依然能掌握外界的变化,只不过这些消息仅限于高级军官,毕竟这件事太重大了,一旦泄lu肯定会动摇军心。
见到他发火,陈宦却恍若未见,自顾自拿起报纸研读起来。
“军长,咱们到底什么时候打过去?总这么耗着每天光吃粮就要几百担!”靳云鹏也是标准的丘八爷,家境贫寒出生市井的和大多数士兵一样带着痞气,别看话的意思是询问,可口气却充满了怨气。这股怨气也影响到了王金镜,斜眼看看年轻的陈宦嚷道:“段总长已经把禁卫军的大炮都送来了6门,武胜关又不是什么难啃的雄关,为何迟迟不发兵?”
他这句话已经明显带有指责的意味了,按级别他不过是师长,而陈宦是军长,光这种话语就能让他挨军棍,可他仗着是老北洋嫡系,从来就没把陈宦放在眼里,嘟嘟囔囔:“再不打,老子的兵都要生锈了!玛德,依我看是有人想投靠那个大尾巴狼!”
正在看报纸的陈宦脸sè微变了下,嘴chun蠕动几下后又硬生生压了下来,他心里明白这些老北洋根本看不起自己,袁世凯把自己安排在这里是想增加些新鲜血液,可事实上还不如在北京当参谋舒服。何况不是他不想打,而是根本没钱打,别看军火已经足够一次消耗,但这月的饷银至今还没送来,没钱士兵就算上去了也没心思拼命。
旁边在座的吴佩孚很看不惯两人的嚣张,虽说他也不喜欢陈宦思前顾后的做法,但比起这些丘八爷他明显克制多了,哼道:“大敌当前应当同心合力,不是拆台脚!说话前先要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
王金镜一听就火了,他这个师长的确有些取巧,本来袁世凯中意的何佩镕,后来他走了段祺瑞的路子当上师长,这件事在北洋内不是什么秘密,就连靳云鹏也是这样才当了师长,所以这两句等于一下子把两人都得罪了,拍着桌子骂道:“吴子玉!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不就是在徐州打了只落水狗吗?到了襄阳还不是被人赶出来!”
吴佩孚冷冷望着他,反chun讥讽道:“我是没本事,可也没见你王金镜有什么了不起的,武胜关就在前面,刚巧修缮还差口气,你要真有本事就带二师啃下来。”
“你以为老子不敢!”王金镜怒目相视。嘴巴硬但脚下却仿佛生了根,他也不傻,武胜关后面最近多了好几个炮兵团,又有机枪大阵,一个没支援的师往上冲,还不够人家轰的呢。
看着吵成一团的三人,陈宦心底暗暗叹了口气,王金镜和靳云鹏仗着段祺瑞撑腰,又是北洋老人,在第一军里横惯了,吴佩孚也不是好人,一个自恃清高的家伙,打仗还行但为人极不合群,至于陕西7师的施从滨自从去了西安后和张凤翙坑壑一气根本不听自己调遣,19师又是新编师,能不能打还是问题,要将这些人捏合起来真不是好差事。
陈宦哼了声,放下报纸刚要说话,剃着短发的徐树铮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是江苏人,和吴佩孚一样都是典型的文人从军,在北洋内素有智多星之称,这次出来因为第一军急需参谋,就向袁世凯要了此人调来听用。
徐树铮进屋见到几位师长吵成一片,连忙拉架道:“行了,都别吵了,快出去看看吧,都要闹翻天了!”
吴佩孚第一个冲出了指挥所,因为他知道徐树铮幼年苦读诗书,遇事不慌xing子也较为沉稳,能够被他说一句闹翻天肯定是大事,可当他走出指挥所后立刻觉得耳鼓里就仿佛被塞了几百只mi蜂般,抬头一看整个人都呆住了。
紧随其后跑出来的陈宦等人也瞪大了眼珠,只见到天空中一下子出现了七八架飞机。平时国防军飞机也常来,但都是一架一架的,这回一次出动这么多,看起来就像一片小小的乌云般压顶而来。
几乎是条件反应般,所有军官都拔出了手枪,卫兵们更是举枪相迎,但这回它们飞得太高了,足足上千米的高度只能是浪费子弹,还没等众人想明白为何国防军会一下子出动这么多飞机,就看到飞机上开始往下仍一个个“包袱”望远镜中这些包袱看起来并不大,也没有硝烟和火光闪烁。
“玛德,搞什么鬼?来送信祈和了?”王金镜嘟囔的话语惹来了一片讥讽,国防军会求和?做美梦吧,大炮没过来就算不错了!
陈宦呆呆看着包袱,忽然有种极为不妙的感觉,可又说不出道理,正当他准备让人朝包袱打几枪试试时,包袱被联在飞机上的细线一扯忽然散开,一团团纸片从里面纷飞而出。这年头的飞机虽然带不了多少东西,可几十公斤的宣传单还是能塞,七八架连成一片从信阳上空横扫而过,仿佛降雪般煞是好看。
“啥玩意?”
“快快,那边有一张。”
“给我一个。”
驻信阳的几万北洋士兵全被这种异像吸引了出来,由于没发现有什么危险,很多人都开始哄抢纸片。恰好一张纸片朝这边飞来,几个卫兵立刻追逐着拿来递给了陈宦。
“嘿,没想到这玩意还能干这事。”王金镜浑然没察觉到异状,用胳膊捅了捅徐树铮笑道:“铁珊(徐树铮号),大总统不是也买了几架玩吗?你发个电报去,也让它们来这里,总不能每天让那些大尾巴狼在我们头上“拉屎”。”
徐树铮是小辈,怎么能和这些骄兵悍将比,干笑两声算附和后走到陈宦身边,发现他脸sè忽然变得很不对劲,连忙伸长脖子朝传单上瞅两眼,但就是这两眼却让他也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这些纸片上都刊印着谁也不知道真假的卖国密约,还将袁克定出钱暗杀杨秋,赵秉钧杀宋教仁的事情详详细细全写了出来。
他自幼饱读诗书,13岁就中秀才,怎么会不明白这些事情被捅出去的后果呢!抬头望着天上开始归航的机群,一股子寒意从他脚心升起,连带四周温度都似乎下降很多。
宣传单上这些事情他们都知道,但士兵们还méng在鼓里,毕竟这里身处内陆消息不发达,何况陈宦还下了封口令,就连王金镜这些人在此事上也不敢轻易瞎说,可现在望着四周还在疯抢宣传单的士兵,徐树铮顿时心沉如冰,这回恐怕真要纸包不住火了!
连王金镜忘记了之前的争执,咬牙道:“军长,速速下令收缴传单!此事务必要严厉封口才行,否则定会动摇军心!”
“不可!”陈宦脸sè沉黑的摇了摇头,看完宣传单他就知道事情糟了。军队是个封闭的群体,这样的群体内流言蜚语往往会散播很快,虽然飞机洒下的传单不多,但他相信不消片刻就会传遍整个信阳。所以他没答应王金镜,因为这种事越是遮盖越是麻烦,越是封锁士兵就会觉得越是真相。
王金镜却不懂这个道理,觉得应该按老习惯强行压下此事,所以见到他不下令收缴,气歪了鼻子骂道:“陈二庵!老子就他妈知道你靠不住,此事事关大总统和我们北洋声誉,岂能任由流言蜚语在军营内流传?要是乱了军心,动摇根本,谁来负这个责任!”
“闭嘴!”陈宦也是火了,自从他出任这个军长以来这些老北洋就没一天消停过,何况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好就会动摇军心,瞪了眼王金镜等人对徐树铮说道:“传我令,让各营营长以上军官全部来军部开会!”
“这还开个屁会!你要开就自己开,老子要回去收缴传单,这东西必须一张不留!”王金镜仗着段祺瑞的后台,早就看不惯这些小辈了,见他不听劝告还想着开会,干脆拍拍屁股回去自行其事。他一走靳云鹏也走了,吴佩孚本来想留下来,但他的八师驻扎在新野,那边也不时有飞机活动,所以必须赶回去坐镇,只得摇摇头告辞。
望着他们各自离去的背影,徐树铮面sè极不不自然,再看陈宦眉角甚至都lu出了青sè,狠狠一脚将一个空弹药箱踢飞后,将宣传单往卫兵怀里一扔:“发电报给北京,要求准许提前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