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真的沒想为难手下的两个部门领导,一句重点,把拖拉机厂的问題无限制缩小到了一定的范围,可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題,按照古长发的理解则变成了企业账目问題,反倒让古长发苦不堪言,他是工业局长,不是拖拉机厂的厂长,这厂子虽然归他管,但管的行政权,具体的业务可一点不了解,真让他说出拖拉机厂有多少资产,有多少负债,他又哪能说清楚,只能迎着安平的严竣的目光,滋滋的唆着牙花子,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安县长,拖拉机厂停产一年多了,县里一直有清账改制的想法,可企业的职工反对,一说彻查资产就吵吵嚷嚷的到处上访,连账本什么的都藏了起來,为了避免矛盾激化,县里一直不敢有大动作,这的资产负债情况掌握的并不清楚……”古长发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老半天沒整出一句完整的话來,于一群的表情也变得难看起來,只能硬着头皮出來给他打圆场。
两个人的工作有所交叉,又都被安平找到了解情况,属于一条线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这个时候帮着古长发出头,也是在给他自己找台阶下,于一群已经做好了准备,哪怕安平辟头盖脸的一通损斥,也要忍下去,事后再想办法解释清楚,说什么也不能给安平留下不配合的印象。
“算了,我听说前年拖拉机厂有一批拖拉机卖了,可钱沒收回來,说是被人骗了,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尸位素餐,看着于一群和古长发两个一问三不知,安平的脑子里蹦出了这样的一个词,而透过这两个人的表现,也可以看出什宽在邵江磊的掌控下江河rì下的原因。
有什么领导就有什么下属,邵江磊的掌控yù极强,选拔干部不看你的能力,不看你的水平,只注重忠诚度,听话好摆弄,又舍的花钱上贡的干部,哪怕能力差点,品行低点也要重用,就像于一群和古长发这类的,一个管经贸委,一个管工业局,都算得上是肥缺,估计这两位的工作重点都放到迎合上意和向下捞钱上去了,具体的工作怕是真沒上过心。
“这事我知道,我知道……”接连被安平问了几个问題,都哑口无言的不知如何回答,古长发仿佛预见了他屁股底下的局长位子要被掀翻了,急的混身直冒冷汗,这会儿总算听到了安平问出了一个他知道的问題,立刻來了jīng神,也不顾于一群的怒视,急忙抢了过去的说道:“县长,这事其实也不能说是被骗了,主要是卖给二七一农场一千台拖拉机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題,人家不同意付款,协商不成,最终成了烂账……”
一笔不菲的货款,说沒就沒了,作为企业主管部门的一把手,古长发不可能连问都不问一句,对这笔货款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而通过古长发的表述,安平总算了解了事情的始末,拖拉机厂的新技术不错,生产的拖拉机马力大,动力足,可毕竟第一批生产,难免有些小瑕疵,驾驶的过程中容易熄火,这就给了二七一农场提供了一个需要维修,减半付账的借口。
自主研发的好机器非但沒给企业带來好效益,反倒比组装机器的价格还要低,拖拉机厂的王厂长自然不同意,两边你來我往的打起了口水官司,二七一农场无所谓,闲人有的是,陪着玩就是了,可拖拉机厂不行,拿不到这笔救急的货款,企业眼瞅着一天一天的衰败下去,这更让二七一农场有了赖账的想法,等到王厂长一股火沒挺住,直接推进了医院以后,拖拉机厂沒了主心骨,二七一农场彻底翻了脸,反咬一口的把拖拉机厂告进了地区法院。
进了法院,也就等于一切都纳入了法律程序,一rì的官司十rì打,大盖帽两头翘,吃完原告吃被告,这官司打起來自然是沒完沒了,拖拉机厂沒人追,法院也不判,案件就搁在法院压了下來,拖拖拉拉一直拖到现在也沒一个结果。
而作为拖拉机厂的主管领导,古长发将此事跟着县领导做过汇报,也有心把把这笔货款要回來的想法,但是古长发也好,当时分管的副县长袁宜存,分管副书记郝建国也好,无一例外,都是灰头土脸的一分钱都沒要回來,二七一农场是省农垦总局下属的副厅级单位,是丰元地区的明星企业,引领全市农业产业化,机械化,现代化的cháo流,下属有几家大型的粮油加工企业更是市领导的心头肉,再加上厂长和市长冯宝峰的关系不是一般的铁,县里根本就得罪不起,这货款的问題就这么拖了下來,时间一长,几乎成了一笔烂帐,再沒有人问上一句。
“安县长,这笔货款,不是那么好要的,法院那边怎么判不说,就是判了,人家也不一定认帐,这钱还是拿不回來,去年夏天的时候,拖拉机厂的职工曾经到二七一农场大闹了一次,但是沒有用,反倒让邵书记和林县长被冯市长招去挨了一顿批评,林县长不服气,跟冯市长顶了两句,好玄沒让冯市长把头上的乌纱帽摘了,你还是别抱希望了……”安平这不问,那不问,偏偏问起了这一笔货款,于一群就猜到了安平是被钱憋的,想着要把这笔货款捞回來救救急,这想法挺好,但想要达到理想的状况很难,与其让安平再去碰一次壁,莫不如提前打消他的这个念头,也算是为领导的脸面考虑,缓解一下刚才一问三不知的尴尬。
于一群的劝告,安平微微一笑,给了他一个心领好意的亲善眼神,并沒有给予他正面的回答,甩出了两支烟以后,把话转向了别处。
近几年,全国各地的企业都被三角债拖住了手脚,经济类的债务案件疯长,而取证难,调查难,法律手段的不足,使得欠账的是大爷,要账的是孙子这种主次巅倒的概念,几乎成为了人们心目中理所应当的共识,不过,这种扭曲的观点在安平这里沒市场,欠账就是欠账,欠账就要还钱,你二七一农场再能狡辩也抹杀不了你把拖拉机投入生产的事实,这笔账必须得要回來。
就在安平琢磨着该怎么把拖拉机厂的这笔货款追回來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满屋的烟雾仿佛找到了突破口一般,一下子全涌向了门口,直呛的來人一阵地干咳:“哎哟,这屋让你抽的,怎么全是烟呢,都快赶上仙境了,你也不怕闷出病來……”
烟雾散去,安平才看清來人,是农业副书记栗中堂,正呲牙咧嘴的挥着手,打散扑到脸上的烟雾,安平急忙站起身,一边推开了窗户,一边招呼道:“哈哈,不好意思啊,栗书记,烟太大了,快请进,快请进……”
“年纪轻轻地,少抽点烟,对身体百害而无一利……”随着安平的招呼,栗中堂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办公室,看到安平正热情的要茶,急忙又跟进了一句道:“安县长,你别忙,我说几句话就走,别浪费了……”
“呵呵,栗书记,有事你打个电话來,我过去就是了,我这年轻,跑跑腿啥的不算事,可你既然來了,我若不点好茶,回头你该讲究我是小气鬼了……”栗中堂客气,安平可沒当真,笑着跟他开着玩笑,一边将茶杯端到了他的面前,然后,装做若不经意的表情试探着问道:“栗书记,劳你亲自过來,有什么重要指示……”
无事不登三宝殿,栗中堂可是邵江磊的铁杆,他那一系的人,对自己的突然窜起十分看不过眼,何况自己还抢了邵江磊的风头,夺了他对县委的主导权,让他手下的几员大将,包括栗中堂在内几个人的地位异常的尴尬,所以,他们几个看到自己几乎都沒什么好脸子,有事沒事都不愿意跑自己朝面,更不会无缘无故的跑到自己办公室來,就是有公事,怕也是请示了邵江磊后才來的。
“你这张嘴啊,够贫的,我可是说不过你……”栗中堂呵呵的笑着,一边笑,一边拿手虚指着安平,似乎有意拉近与安平之间的距离,这说笑了一阵,栗中堂突然面sè一正道:“我來是有个事跟你商量一下,首先请你别误会,我沒有别的意思,县里的公路建设已经开始了,工业改革也拉开了序幕,唯有农业方面还在原地踏步,我听说你头上有个畜牧肉牛养殖项目还沒落实,邹县长的年纪大了,干劲有些不足,正好我分管农业,就想着主动來向你请缨……”
什宽要发展,这是民心所向,是大势,是无法逆转的cháo流,以前沒有人去引领,去倡导,去主导,干部群众混混噩噩的也就那么混下去了,可是安平的到來,有如一个大旋涡,把什宽这潭死水彻底地搅动了起來,在这种情况下,是仍像往常一样继续混下去,还是顺势而起主动地加入到安平这个大旋涡中,随着安平搅动起來,把什宽旧貌换新颜,成为了摆在邵江磊等人面前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題,于是,栗中堂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