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白水*县令,姓曹,名宝相,字永安,是个没有背景,没有后台,家里穷得苦逼的进士。他自幼家贫,寒窗苦读数十年,终于考了个进士,但是这个进士的排位也很靠后,属于那种榜尾倒数几十名之内,扔进人群里找不着的进士。
他本以为考中进士,就能当官了,衣锦还乡,改变贫苦的生活状况,但可惜的是,并不是你考中进士,就能当官的。前文也说过,大明朝的进士多如牛毛,但是官位却只有那么多,许多新进士,都是得等着官位空出来,就占位置替补上去。
每当空出一个官位,就有无数进士拉关系,走后门,递银子,想要去占那位置。上一任的白水*县令顾华修,就是这样上的位。
像曹宝相这种穷进士,家里连送礼拉关系的钱都拿不出来,怎么可能补得上实缺?每次有官员位子空出来,都轮不到他的份儿,总是被家里有钱有势的进士们给占了去。
其实这种现象,说出来也不算多离奇,在后世照样也有,你去参加公务员考试,同样的考试,同样的成绩,人家分进市委当城市里的官,你却分进乡村当村官,还有人成绩比你们两人都好,却没当得上官,这是为啥?说白了一句话,关系不到!中华上下五千年,这恶习一直有,一直没改!
曹宝相这可怜的熊孩子,因为关系问题,考中进士之后三年没当得上官,一直苦哈哈的等着。去年秋天,他突然被吏部叫了去,对他说:“嗯,现在有个官位空出来了,七品,县令,做不做?”
这不废话吗?当然做!
曹宝相当时就感动得哭了:“做,当然做!感谢上苍,哦,不对,感谢上官垂青!”
就这么一下,他就被弄到白水来了,成了白水新一任的*县尊大老爷。到了地方,他发现不对劲了,这小小白水,短短几年之内,换了好几个头儿,而且他的前任顾华修,是被流寇给做掉的。不但如此,还有旁边的澄城也换过一次头儿,上一任的头儿叫张斗耀,也是被流寇做掉的。
这是多么险恶的地方?难怪没有人拉关系走后门来这里,吏部的人就点了我这个没后台,没背景的穷进士来送死的!
曹宝相吓得差一点就尿了裤子,但是吏部任命已下,这官是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他硬着头皮走马上任,一来就面临补收秋赋问题,他哪敢收?生怕又逼出个王二或者朱八,干脆就来了一招拖字决,给上面报告说:“本官初来乍到,诸事不顺,求户部暂缓税赋问题……待来年一并解决”。于是他就欠了朝廷一次秋赋。
今年一开年,又面临春赋问题,他还是不敢收,只好发了个告示说要收春赋啦,然后就没了下文,死也不肯坐堂比粮,大不了,再拖欠朝廷一次春赋,这考评是没法考了,但是好歹小命得保。
曹宝相活得如履薄冰,但就算是如此的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人,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一大早,他就收到消息,白水朱八杀回来了。卢家被抢,许人杰乡勇军被破,十里八乡的贫民都跟着他,来的时候六百人,现在已经一千五百多,而且人数还在增加。
听着这些恐怖的消息,曹宝相的小心肝,噗通噗通跳得差点从喉咙里跳了出来。他想弃了城池跑路,但是又不敢,大明朝的*县令,是有守土之责的,如果流寇来了他弃城跑路,虽然一时半会死不了,但是秋后问斩那一关还是过不了。
他苦哈哈地带着城里的几十名衙役,又把附近的军卫所的士兵叫了来,好不容易憋出来了两百人,把守着城门,祈祷着,朱八大王,您千万别来咱这小地方啊!
可怜的熊孩子,命运从来没有眷顾过他……
朱八的军队,在残阳的余辉中,来到了白水城下。
曹宝相硬着头皮爬上了城墙,伸出半个脑袋,用可怜兮兮的声音对着城外叫道:“来……来的……可……可是白水朱八?你……你你你到我的城池来有何贵干?”这家伙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朱元璋领着军队在城外停了下来,他仰起头,看了看这个可怜的*县令,忍不住摇了摇头:“我就是白水朱八,你是新任的*县尊大人?”
“不敢称大人……”曹宝相汗道:“鄙人表字永安,你可以叫我永安兄弟。”
他这话一说出来,城上城下一片大汗,天啊,县令真是被流寇吓傻了吧?这当众与流寇头头称兄道弟,传出去就是一个通匪的罪名了。不过乡绅们汗过之后,也感觉无奈,换了他们在曹宝相的位置上,能怎么说?还不是一样得乖乖和朱八称兄道弟,否则语气不敬惹怒了流寇,那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朱元璋也笑了,挺可爱的家伙嘛!
其实这次来到城下,他并没有杀死*县令的打算。要知道大萌国的替补官员多如牛毛,你杀来杀去,杀得完么?今天杀一个,明天又来一个,只要读书人还没死光,官员就不会死光!当初起义时杀掉顾华修,那是为了造声势,拉起反旗,做个表率罢了,现在反旗已经立了起来,没有必要再进行无畏的杀戮。
“永安兄弟!”朱元璋打蛇随杆上,随口就叫上了:“我来城下,就为一件事……你答应了,咱们好好说话,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不答应……咳……白水可能又要新任命一个*县令了。”
曹宝相听了这话,吓得脑袋一缩:“啥事?”
“打开城门,让小商小贩,大商大贩们都出来和我通商!”朱元璋用很认真的语气,说着让所有人都感匪夷所思的话:“我不抢你们,这次我带了些刚刚收来的税银,打算购买一些用着上的东西……你们也知道,我那山寨里啥东西都没有,想买东西都没地儿买去……唉,做个山大王也挺不容易的,看在我远道而来的份上,卖点东西给我如何?”
噗通……曹宝相一屁蹲儿就坐倒在了城墙后面……这山大王,是在消遣我么?他正想向左右的人问点意见,突然就听到旁边有一群小商小贩叫了起来:“看……那个人不就是昨天叫我们运货物来交易的人吗?原来他就是白水朱八……天啊……”
原来朱元璋昨天约好了一个小贩今天运货来交易,那小贩兴高采烈地把这消息分享了一下,邀约了一帮子兄弟,然后担着自己所有的货物,一大早就来城里等着了。等来等去,没把交易的主儿等来,倒是等来了一大群流寇围城,吓得小贩们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此时听流寇说起要交易,他们仔细一看,才把朱八给认了出来。
“县尊大人……这个……朱八好像是真的想买东西,昨天他化装成普通乡民,就和咱们约好今天这里交易了……”一个小贩大着胆子对曹宝相说道。
“交易个屁,拿刀子和你交易么?”另一个小贩赶紧道:“他肯定说着玩的,不会和你交易,只会明抢你的。”
小贩们鼓燥了起来,一个胆子大的小贩也爬上了城墙,对着外面的朱元璋大声道:“朱八大哥,您是山大王,何必跟着咱们小贩过不去,咱们全部身家就这么一个担子,您要抢了去,咱们也就没法活了。”
“我不抢,我买!”朱元璋认真地道。
“谁信啊……”胆大的小贩愤愤地吼了一声。
朱元璋懒得理他,只是转头对着曹宝相道:“永安兄弟,这小贩不信……不肯和我做买卖,看来我得攻城了。”
“别……大王别攻城,我来劝他!”曹宝相刷地一下跳了起来,面对朱八他怕得像鹌鹑一样,但是面对一个小贩,他胆子可大了,挥手对着旁边的衙役吩咐了两句,一群衙役冲上前去,抓住那个小贩,刷地一下就从城墙上给扔了出来。
白水的城墙并不高,也就两米多一点不到三米,这点高度扔下来死不了,连伤也不会受,只是摔了一个屁股蹲儿,随后小贩的货担子也被衙役们扔了出来,货担子里的东西洒了一地。只见他的货物挺杂的,有针、有线、还有小鼓、布头、碎皮子、剪刀……大至都是些日常用品。
小贩刚才在城墙里面胆子挺大,一被扔出来,也有点傻眼,吓得就想跑。
马小天带了几个兄弟过去,一把就逮住了他,拖到了朱元璋的面前来。
“说了要买你的东西,你跑什么?”朱元璋笑了起来:“左右的,去点点他的货物值多少银子,咱们全买下来。”
几个士兵走过去,翻了翻货担,把掉在地上的东西都捡了起来,拿了个袋子装上,货担子里的所有货物都被倒入布袋,仔细算了一阵子之后,马小天报道:“值一两五钱银子。”
朱元璋转过身,从许人杰家抢来的银子里摸出一把碎银子,居然还找了个小秤称了一称,称出一两五钱,放到了小贩的手里:“我不多给你,也不少给你。少给你钱了就是抢,多给你钱了就是施舍,但是我是和你做生意,不抢也不施舍,一两五钱就是一两五钱,多一钱少一钱都不行。”
士兵们把空了的货担抬过来,交到小贩手里,然后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道:“还不走?”
小贩这才如梦初醒,大汗道:“真的给我钱,让我走?”
“这还有假的?”朱元璋笑了起来。
“这……这还是山贼么?”小贩惊叫一声,扭头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