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上新出现的棋子,似乎都是稚儿用泥土随意捏就,又或是把一些兽类爬虫任意拼合,完全见不出任何“审美”的东西。
固然是“狰狞丑陋”,但因为其体积过于小巧之故,威慑力实在是不足。
像是童趣的斗兽棋,而且,棋盘上的形势,也煞是有趣。
一边乱轰轰冲杀,另一边则是进退有度,便如军士列阵,前排坚固抵御冲击,再以手中透明剑器斩下,中者立化尘烟。
在异兽棋子无穷无尽出现,势大难制之时,又有足够的弹性,逐渐变化阵形,总能够及时分割潮涌而来的异兽棋子,如磨盘一般,层层碾碎。
俞克与车渠旁观,越看越觉得古怪,总觉得棋盘上的法度,不是这么简单。
可无论他们如何观察,又见不出更深层的意味。
车渠直白惯了,也不多说,便要往断崖而去,俞克为人持重,一把抓住他:
“慢来,这三位的根脚,可看出来了?”
车渠皱眉道:“若以真界规矩,那黄衫女,当是劫法宗师,神通如何,倒是难测。只是咱们不过是去套套话,有什么打紧?”
俞克见他完全把两个女童忽略掉,也是无奈。
若论识人眼光,他自认要比车渠高明一些,黄衫女的修为,他自然门清,可观察这么长时间,两个女童是何等根脚,竟然还是似明非明。
只看出来,彩衣女童一身五行之气周流不息,出入缥缈,根底却又极是厚重,矛盾之处,大异于常人。
当初与两界交战,他就听说过,真界有类似的法门、强者,只不过两边都未尽全力,底牌留了甚多,以至于信息不足,一时倒判断不出。
至于那素衫女童,则更是古怪,人虽在此,可从里到外,气机空荡迷离,只见得丝丝缕缕,仿佛随时都能断绝,便又精气充沛,实在不合常理。
当然,这些异处,车渠未必是看不出来,大概还是不愿费这心思,只要当面搞清楚便是
正要想个理由,把车渠拦住,忽生感应,往天外看了一眼,忙道:
“又有人来,我们且看看形势。”
不管车渠如何,扯着他使了个障眼法,隐没身形。
下方斗兽棋还在继续,天外接连七八道遁光飞入,在高空略一盘旋,也没有发现俞、车二人,早早锁了断崖那里,纷纷飞落。
也是此刻,隐身状态下的俞克、车渠都是惊咦出声。
这七八人,落在断崖上,竟是对垂钓、下棋的三位视若无睹,有人甚至就落在下棋的两位女童身边,却连头也没低一下。
显然,这已经不是“视若无睹”的问题,而是根本就没看到。
至于那三位,黄衫女全神贯注,彩衣女童愁眉苦脸,素衫女童撇撇嘴,又低头看棋。
怎么回事?
俞克与车渠面面相觑,后来这批人,里面有两个是真人修为,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弱者了,可是在断崖上,一个个都成了睁眼瞎。
从另一个角度看,他们又何尝不是?
“原来,又是一层天地。”
车渠以手抚额,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他直到这些人站上断崖,才真正发觉上面的玄妙。
断崖之上,虚空结构颇不寻常,可以看做是一种半开放式的自辟天地,一定修为以下,完全被排斥在外,只有眼力修为足够,才能见出内里玄机。
在修为条件上,俞、车二人无疑都是满足的,可是,内外虚空的结合,实在是浑若天成,不留半点儿破绽,以至于二人都看走了眼,非要他人过来参照,才见出端倪。
两面虚空,其实是三层结构,层层嵌套,一层有一层的妙处。
这等虚空神通,几如幻术,却是实实在在,只不过是精巧到极致,让人自生错觉罢了。
由此也可证明,他二人恐怕早被人察觉,只不过,那边是真正的“视若无睹”而已。
无论是俞克还是车渠,都难免尴尬。
俞克还要多些,毕竟之间还要再做观察的是他,相比之下,倒是远不如车渠磊落了。
“好手段。”
车渠咧嘴一乐,将尴尬都掩了,就要下去招呼,
此时,崖上几名修士,却浑不知头点:
“刘师伯,宗门消息里,说有域外妖魔现踪的,就是这儿?看起来,周遭环境并无异常。”
“是过路的么?”
“奇哉怪也,情形与消息所言,并不相符,刘师兄,你看?”
领头的真人修士并不多言,聚精会神观察片刻,方道:
“这云雾来得奇怪。”
“怎地?”
“以前我也来过此地,略晓地势,此间崖高不过百余丈,其下一涧,水流时断时续,如今季节干旱,哪来这些水汽?”
说罢,他袍袖挥动,一道锐金之气切入云雾之间,随即爆开,顷刻打通了一道径宽丈许的长长甬道,直指崖底。
空中,俞克、车渠都看得清楚,领头的刘真人一出手,崖边黄衫女便是秀眉微蹙,却并没有阻止,任其锋利的锐金之气划破云雾,也贯穿了一直缭绕其间的“障眼法”。
崖上这群修士,视界循甬道延伸,却无论如何也见不到头。
刘真人当先发现不对头,手掌翻压,将斩破云雾的锐金之气消融,展现了收发自如的手段。
可是,任是什么手段,面对云雾之下,阴森森、黑沉沉、空洞洞的无底深渊,都显得苍白无力。
旁边的同门、弟子们,还记得他之前所言的,愕然看来:
说好的山涧呢?
不只是山涧,与之相关的山体,都哪去了?
被吞了么?
半空中的俞克、车渠二人,有前事在此,没了心障,见事更明,倒不再那么惊讶。
车渠摇头:“原来是食界兽……那些棋子,想来都是排出来的腌臜物事。”
俞克则多推断了一层:“如此说来,深渊之中,或是立了什么战阵,封绝妖魔,只将法理变化映现在此,以天地为棋盘,以真意为棋子,这等手段,真界之中,能有几人?”
二人再对视一眼,都知对方心思,也不再扭捏,略整衣冠,按下云头,落在断崖之上。
他们都是“自成一域”的天人气象,不至崖上还好,一旦进来,便是虚空动荡,幻术般的精巧结构,顷刻分崩离析。
后来的刘真人等修士,都是眼前一花,便见断崖之上,突兀现出多个人影,且就有一位黄衫女子,在他身边静坐垂钓,相距不过尺余而已。
变故突发,刘真人险些就是出手拒敌,可这份念头还未完全成形,就是气机封固,全身僵直,身上便似上了重枷镣铐一般,难有动作。
其余同门、弟子,莫不如此。
此时,刘真人才看到黄衫女子的侧颜,早年记忆闪灭,失声道:
“九娘娘?怎地是您老人家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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