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名下达战斗命令后,一支大号的火箭立刻被shè上了天空,它在夜空中炸开,发出明亮的翠绿sè烟花,把厚实的云层都染成了绿sè。这种颜sè的火箭只有明军的旗舰携带了几支,当明军开始总攻时才会发出,现在既然旗舰都加入了战斗,那正是发shè它的时候了。
在火箭升空的同时,船首船尾的几个士兵同时扳开了探照灯的开关,随着几声砰砰的巨响,数道光柱突然划破了漆黑的夜空,笔直地从明军的船体上shè了出去。虽然这几面灯的镜面都是朝向船外,但站在灯光背后的邓名还是感到自己眼睛好像一下子花了。骤然出现的光亮让邓名的眼睛一下子眯起来,下意识地抬起了手臂遮挡在面前。好像过了好久,邓名才感到有点适应眼前的亮度了。
每张探照灯后面都拖着一条有橡胶绝缘层的电缆。橡胶这种东西,邓名竭尽全力地进口,因为中国不断购买的刺激,西班牙驻南美的总督也动员更多的人去寻找,不过始终无法满足邓名的需要。邓名打算用橡胶制造靴子,轮胎,密封圈,手套和防水装备等,不过现在进口量少得可怜,只能全部用在与电力相关的方面,甚至就是电线需要的绝缘体都不敷所需。
邓名知道西班牙人正在菲律宾尝试种植橡胶,不过要想形成规模,恐怕也要在十几年以后,这段期间里,邓明依旧需要西班牙的南美总督为明军提供橡胶原料。
“等我们占领了菲律宾后,一定要和西班牙立刻停战,但愿他们能很快认识到无法与我们在南洋竞争的事实吧。”现在战斗已经开始,整条战舰、甚至整支舰队的官兵都忘记了其他的事情,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战争中去,只有邓名依旧想着战后的问题——西班牙舰队就在眼前,马尼拉也没有被占领,至于夺取整个菲律宾更是很久以后的事,但邓名不能不关心这场战争该如何结束。如果对如何结束战争没有计划,那就不该挑起它。邓名规划对西班牙的战争已经有好几年了,每一个远征军的将军都被告知,对西班牙的战争必须要在夺取菲律宾后尽快结束,因此任何非必要的暴力行动都是要避免的——应该尽可能地善待西班牙战俘,以免激起不必要的仇恨情绪,即使战胜也不要表现出让战败方感到屈辱的骄狂,更不要尝试要求什么赔款。相反,只要西班牙人肯认清事实,割让菲律宾给中国,那么中国甚至应该考虑给予一些补偿——可以是分成上百年逐渐偿付的补偿金,也可以是一些海贸方面的优惠条款,或是西班牙商船在部分中国港口的国民待遇。
……
在明军旗舰的对面,马里奥将军此时也已经从他的卧室中冲了出来。他虽然头发已经发白,但多年的军旅生涯仍然让他拥有一副和小伙子同样灵活的身体。听到战斗jǐng报的铃声后,马里奥就从床上一跃而起,一边套上军服,一边快步跑向房门。
尽管船舱里黑极了,但马里奥绝不会去愚蠢地点蜡烛,而是凭借着对自己战舰的极端熟悉,摸黑向甲板上舰桥的位置奔去。
在夜战中,双方都会不停地发shè火箭,但那点亮光大概也仅够观察员瞥到附近的敌我船只,为舵手cāo控方向提供方便。对大部分位于火炮旁边的战斗人员来说,一闪即逝的烟花光亮对他们没有多大帮助,他们中大部分人什么都看不见,少量得以窥见敌舰身影的船员,也难以确定敌我,就算确定了也无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定位,更难以判断对方的航速、方向。夜战中,敌舰好像都会瞬移,前一个烟花闪亮的时候看到它们好像静止在某个地方,而下一个烟花闪亮时那个地方就没有东西了,敌舰好像一下子窜到了别的位置上。
此时就需要舰长根据这种闪现来进行判断和预估,猜测敌舰到底是有经验地走“之”字还是愚蠢地直线前进。如果是走“之”字的话,舰长还要猜测敌舰的拐角有多大;再加上一些对敌方意图的直觉,就构成了对敌舰航线的推测。依照舰长的推测,火炮甲板的炮手就会进行盲shè,以图击中敌舰。不过命中的机会并不高,即使是最有经验的船长,也很有可能猜错了敌方舰长的意图;而被击中很有可能是因为运气不好,即使是一个最有夜战经验的舰长,也可能稀里糊涂地被一个菜鸟对手蒙中了他下一刻的位置。
但无论是正确的判断还是幸运地一击,这种打击往往都不会致命,更难以像白天那样连续不断。因为在进行炮击的时候,开火的战舰也就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所以在炮击的下一秒,战舰往往就会进行大角度的机动,以躲避隐藏在周围暗处的敌舰的火力——整场夜战中,舰长和观察员们都会神经高度紧张,根据烟花和周围炮口发出的火光迅速识别(猜测)敌我,评估众多目标对本舰的威胁大小,指挥反击和躲避——尤其是今天这种夜间遭遇战,由于缺乏统一指挥,战场更会出现混乱。
而马里奥的责任就是,在保证旗舰安全的情况下,让周围的友舰识别出自己,并在同样的前提下,尽可能地把舰队中的其他船只纳入掌握和指挥,判断敌军的规模和作战意图,并进行恰当地反制。
就在马里奥扶着栏杆摸黑向自己的舰桥岗位赶去时,他的周围突然一片强光,转眼之间,马里奥将军就感到眼前白茫茫的,脑袋好像也跟着突然一下天旋地转起来。
在马里奥将军双手遮着眼,跌跌撞撞地撞上身边的护栏时,他的耳边响起了炮弹的呼啸声。明军打开探照灯后,其中一盏就迅速地寻找着西班牙战舰的舰桥和舵手的位置,当它最后定在舵盘所在的要害位置上时,剧烈的强光让那个西班牙cāo舵手也失去了惯常的冷静——当他松开应该牢牢掌握舵盘的手去遮挡强光时,好几枚炮弹就向着探照灯指示的方向打过来。
另一盏探照灯在桅杆上的观察篮和舰桥之间晃来晃去,抢在胡里奥将军之前匆匆赶到岗位上的莱昂纳多舰长,还有值班的二副和几个军官都被晃得睁不开眼睛,什么命令都无法发出。一阵炮弹泼将过来,有个值班的军官被飞起的木屑击中,大叫一声摔了出去。而片刻后又是一片爆炸声响起,二副和另外几个军官捂着伤处倒在甲板上大声呻吟,而莱昂纳多舰长虽然幸运地没有受到重伤,却也被连续的爆炸冲击得滚下了舰桥,直到现在他依旧眼前昏花,什么也看不见。
还有一盏探照灯的光柱在西班牙战舰的侧舷火炮甲板位置巡视,里面的炮手在初次遇到强光照shè时,同样表现得惊慌失措,几乎所有集合在火炮甲板上的人都忘记了战斗,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些明亮的灯面。每次光柱从炮窗shè入舱内时,都会引起周围的西班牙人的大声惊呼。
明军的炮击一刻不停,无论是躲在楼梯旁边,感到眼睛已经适应一些的马里奥将军,还是甲板上的莱昂纳多舰长,或是船舱里的资深枪炮长们,他们本应该能够轻易地分辨出朝他们shè击的是十八磅和十二磅鹰炮,数目听起来应该在十门左右,位置也是相当的近。但现在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有心思去分辨耳边的炮声,满脑子都在猜测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被闪电笼罩了?”马里奥将军已经彻底糊涂了。
“海怪,这一定是海怪吧?”莱昂纳多舰长惊骇得大叫起来了。虽然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多年以来,各种海怪的故事在水兵中广为流传。至今没有人敢承认自己是海怪的目击者,那是因为极少有人能从各种邪恶的海怪手中逃生。
“玛利亚啊,这是地狱之门打开了吗?”船舱里一个枪炮长完全忘记了督促士兵作战,而是满头大汗地掏出脖子上挂的圣母像,口中喃喃自语着。
在西班牙旗舰的背后有几条西班牙战舰,周围没有太过靠近的中国战舰,也没有被中国人的探照灯立刻定住。但这些战舰上匆匆赶到岗位上的舰长和军官们也没有发出任何命令,它们的火炮手也没能有条不紊地备战,而是和军官们一起呆呆地向东眺望。
东面明军舰队开来的方向,一个巨大的风筝正被明军升到高高的空中。这个风筝是明军特制的,上面绘着一个狞笑着的魔鬼。由一条战舰专门负责这个风筝,这条船没有武装,却安装着特别多的探照灯,看到绿sè火箭后,这条船就放出了气球,把风筝拖得更高并完全展开,然后用探照灯自下而上地照shè这个鬼脸。
在魔鬼的眼睛上还安装有两个探照灯,随着气球被风吹拂,从魔鬼双眼中shè出的光柱就在海面上乱扫。
明军探照灯的质量并不是很过关,虽然只开启了短短一段时间,已经有几盏灯出现了故障,而挂在大风筝上的两盏灯虽然十分jīng心地检查过,由于摆动得剧烈,其中一盏好像出现了接触不良的问题。灯光一闪一闪的,时亮时灭。
不过在西班牙人眼中,这个独眼的魔鬼显得更加诡异可怖,它一眼大放光明,而另一只眼则忽闪忽闪的,每当那只瞎眼乍然发亮,可能就是又一个可怜的灵魂落入了魔鬼的掌握。
“耶稣基督啊,救救我们吧。”不少军官和士兵都狂吻着十字架,跪倒在甲板上拼命地祈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