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张辽高顺等追随朱广南下的少年,朝廷嘉奖其忠勇,都赏了财物,命各还本郡,由郡中再行任用。
安排已毕,朱广等领了奖赏,便启程返回云中。过太原时,少不得又去拜望了一回舅舅贾淑,闻听外甥立了战功,获任县尉,贾淑十分高兴,嘱咐他回云中就把妹妹贾氏送来。
一路向北,经来时路,回到云中时,已是二月。
正如前一世有那么一句俗话,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呐。自去年五月离乡,至今年二月返回,足足九个月。
望了云中城,荣归的少年们催马奋蹄!
进了城,自是各回各家,朱广高顺两个牵着马步行于街市。有那认识的,知道他们南下助剿,都赶来相问。那低头掩面而走的,多是当初声称同往,最后关头却打退堂鼓的。
好容易回到西城的家,朱广见院墙有一处掉了泥,居然长出一颗草来。阿母一人在家,想也不易。
“骑督……”高顺张口就来。
“还骑督呢?”朱广笑道。他随曹操北上广宗,得其推荐,先后在军中临时担任过假军侯、军侯、骑督,弟兄们叫习惯了。
“诺,县尉。”
“你……算了。”
门关着,高顺咣咣砸门,里面很快传来一个询问的声音,正是贾氏。不一阵,门开处,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阿母,儿回来了。”
少不得泪眼迷蒙,更少不得惊喜交加,闻听儿子立功作官,贾氏深以为傲。又听说拜见了舅父,哥哥嫂子身体安好,并叫去太原相聚,更是高兴。
又吃上母亲做的饭菜,又是那熟悉的味道,当夜,朱广躺在榻上,竟有恍如隔世之感。当然,小儿女姿态可以作,儿女情长也可以有,但永远记住,你本不属于这时代。
次日,兄弟们少不得来窜门。郡里的长官知他们荣归,更是使人来请,设宴庆功。再一日,附近各县的故友也赶来拜访,各种羡慕妒忌恨。一直闹了三天,朱广才有空把弟兄们集起来,又带了弓马器械,投北面去。
与其说是去寻胡人晦气,不如说是怀念当初游侠塞外的日子。
并州狼归来。
少年们高声呼啸着纵马草原。朱广领着这群小兄弟,心中很清楚,这才是他的根本。
出塞数十里,不见一个胡人,更不见牛羊。听说离家这段时间,胡人一直没有侵扰过郡县,倒叫人意外。不过想想,和连“大位”没坐热,就让人在北地射死了,鲜卑人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这次南下助剿,朱广无意中得知,皇甫中郎在带兵剿黄巾之前,正担任北地太守。你说和连这不开眼的,你哪不好去,往名将刀口上撞?
“胡骑!”张辽大喝一声。
众少年前去,前方高处有数骑观望,不是胡骑是什么?
虽说这些日子剿黄巾去了,可现在一见胡人,那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朱广一声令下,追!
那几骑见并州狼撵来,拔马就走。
在河北,他们罕逢对手,但在这草原上可不一定。鲜卑人不是易与之辈。
追了数十里,双方还这么前后掉着,而且那几个胡人仿佛故意挑衅,不时回头啸叫。少年们大怒,等我追上,我看你叫得出来!
“停!”朱广喝一声,勒住了坐骑。少年们纷纷止住,不解其意。
“这几个胡人在引我们?别追了,回去!”
“空手而回?这不是并州狼的作风啊!”
朱广不言语,现在起,并州狼的猎物,不该是牛羊。他都发了话,少年们哪会反驳?掉转马头,朝云中方向奔去。并州狼从前出没于草原,靠的就是行踪飘忽,现在对方仿佛有备,可别触这个霉头。
“追上来了?”
听同伴一说,朱广回头望,果然见到十数骑跟在后头。这是他们搬的救兵么?别是我们出去九个月,胡人忘了并州狼的好处?十几个人敢来追我?
有心吃了他,又担心有诈,继续奔了一阵。确认不是老鼠拉木锨后,也不上什么高处,原地停了下来,掉头就准备冲锋。
却见对方也停下,并没有进攻的意思。
遥望对面队伍里,有一人装束特别,以前从未见过,少年们正疑惑时,却见那人打马出来。等跑得近些,能依稀看出他面容时,朱广一笑,将手中长刀扔给了高顺,挺马向前。
两人隔着几步停下,只见那胡人也是个少年,虽着皮甲,却未带器械,他装束特别之处就在于,帽子上有两支长长的羽毛。朱广看得直想笑,怎么弄得跟孙大圣似的?你是他们搬来的救兵吗?快收了通神罢!
“并州狼。”
“魁头。”
那鲜卑少年正是当日和朱广单打独斗的魁头,对这个人,朱广印象深刻,所以一眼就认出来。
两人相视而笑,只可惜,魁头那翻译让朱广一刀剁在朱府堂上了。所以交流起来,有些困难。
魁头指了指西面那道山梁,朱广会意,两人打马上去,都利索地跳下马来,席地而座。魁头打量着对方,半天才说一句:“你,云中,朱家。”
朱广眼珠子一转:“你,报仇?”
魁头笑着摇了摇头,说出一句让朱广差点窜起来的话:“和连,叔。”
和连是你叔叔?这还不报仇?和连本来是奔着云中来的,结果朱家反了水,让他白白折了人马。转到北地去,又撞皇甫嵩刀口中,让人射死了!
很快,朱广就明白魁头摇头的原因了。因为,他现在就是鲜卑王!这玩笑可开大了!你叔叔死了,你继位?人家没儿子么?
和连有儿子,但是还太小,而魁头是槐纵的儿子。槐纵是和连的长兄,檀石槐的长子,按汉人的规矩,魁头和朱广一样,属于长子嫡孙。因此,鲜卑人于患难之中把他推出来,继任为王。
如果和连不死,他有机会证道即位登大宝么?
撇开这个话题,魁头问朱广怎么快一年不现身。朱阿俗连比带划,好容易才让他明白,我其他地方有事,忙。
沟通起来实在困难,魁头似乎也放弃了,把手指往嘴里一放,一声嘹亮的口哨。朱广侧头看时,从鲜卑人的队伍里跑出一条狗……不是,一匹小马驹?
那马驹奔到梁上来,便放缓了脚步,离魁头老远,一会儿低头嚼几根嫩草,一会儿抬头看一眼,显然很茫然。
魁头指着自己脑袋上那两根羽毛,朱广见了,道:“毛?白毛?孙大圣?白?”
魁头点头了,又拉起自己的头发,朱广挠挠头皮:“又是毛?毛发?黑发?黑!”
魁头认可了,又指向那小马驹。这下朱广真搞不明白了,啥意思?白加黑?草原上风大,你着凉了?
比好一阵,又把当天决斗的架势都摆出来,朱广终于明白了。他是说这匹小马驹,是他骑的那匹黑马,和朱广送还的那匹白马,交配生的。
朱广看了看那小黑马,倒有些怀疑了。白马和黑马配出来的种,不该是斑马吗?
魁头哪知他心思?清楚地吐出两个字:“送你。”
“你这人倒也仗义,我还你一匹白马,你给我一匹青马。现在白马产了仔,你又送给我,君子之风。”
魁头显然对“君子”两个字很受用,大笑起来。
左右沟通障碍,要表达的意思也表达完了,魁头站起来,只一个字“走”,还真就走了。
十数骑往草原深处去,那小马驹在梁上呆呆地看着,也不见去追。
“骑督,我看你们在上头比手划脚的,说什么呢?”
“白马配黑马,生出来的,还是黑马。”
“……那这马驹怎么办?”
“带走,难不成扔草原上让狼叼去?人家一片好心送的。”
当下便回云中,那小黑马让朱广伤透了脑筋,明明你先前看着它在后头跟着跑吧,再一回头,它在远处望。就这么停停走走,回到云中时,天都黑了。城中宵禁森严,朱广也不愿意去让人麻烦。便带众兄弟又投沙陵去。
去年他出发前,将马场里的牛羊都分给了弟兄。显然这大半年来留守的兄弟没什么收成,马场里空空如也,快成流民聚居地了。
得知他们回来,留守的人提前来收拾了一通。也不知是买是抢,反正弄了几头羊,跟火上正烤着。几大瓮酒就放在房舍屋檐下,少年们一见,知道今天晚上是快活了。
战场上下来,尽管自己不到九死一生的份,但终究是见多了生死搏杀,也看得开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击剑狂歌,放浪形骸。
吃饱喝足,有人嫌天冷去屋里睡,有人钻进了帐篷。只留下朱广、张辽、高顺三个。
“高顺,你真滴酒不沾了?我见你光抱着羊腿啃!”张辽手里还端着一钵酒。
高顺点点头:“酒,不是好东西。”
朱广拿根树枝拨弄着篝火,若有所思。张辽来问时,他道:“此次南下,有什么想法?”
“想法?汉军果是威武,一年之内,八州并起之乱,扫荡殆尽。张角妖言惑众,终落了个开棺戮尸,传首四方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