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一声冷哼,一个清瘦枯干,长须飘摆,头上扎着道簪,身上穿着八卦鹤氅,手上擎着一柄拂尘的道士凌空虚步缓缓走来。
练气境界的修士如果练成一些特殊的遁法,也能凌空虚步,踏风而行,但是不可能这样举重若轻,来的这个人绝对是真人。
“我不属于朝廷,总可以说几句话吧?”那个道士居高临下看着谢小玉。
“现在的狗好多,刚刚死了一条笨狗,又跑出来一条老狗。”谢小玉根本不想和这个人说理,对方一幅道门前辈的样子,显然也不是为了说理而来。
“小辈,你太没规矩了。”那个道士戟指怒道。
“你条没一点资质的老狗,活了七老八十,才好不容易踏入玄门,披了一件鹤氅就以为自己了不起,小门小户出身,得了一个真人的头衔,居然还要给世家子弟当走狗,真正是丢了道门中人的脸面。”谢小玉骂得很毒,不过他也骂得很巧妙,一句话点透了对方的出身,同样也暗示自己大门派弟子的身份。
那个道士当然听得明白,他本来想仗着自己的身份压制对方,没想到对方借助大门派弟子的身份反压他一头。
将军不敢说朝廷凌驾于各门各派之上,更不敢说大门派的坏话,只能在一旁装聋作哑。
那个道士原本以为自己跑出来帮忙,这些官府中人就可以硬起来,双方联手,立刻就能把人拿下,没想到因为一句话,这些官府中人全都缩了回去,他成了一个人唱独角戏。
“小辈,好一张伶牙利嘴。”那个道士恼羞成怒,随手一掌打了下来。
真人能够沟通天地,这一掌看似平常,一掌拍出,天上的云团顿时飞散,隐约显露出一个手掌的形状,而且这一掌极快,瞬间就到了谢小玉的头顶。
轰的一声巨响,地上顿时多了一个方圆数丈的掌印,青条石的地面硬生生陷下去一尺多深,掌印边缘如同刀切一般,堆在地上的那些首级也被打得粉碎,变成了一堆骨渣和烂肉。
“好一条老狗,居然做出这等近乎于偷袭的行径。”谢小玉站在数十丈外的地方怒骂道。
那一掌临头的瞬间,他强行挪移了数十丈。
不只是他挪了开去,刚才站在他周围的那些人全都挪到了一旁。
道士大吃一惊,他不知道这些人怎么逃开的,练气层次的人物不可能有这样的神通。
老家伙百思不得其解,根本就没注意到街角的一扇窗口,有个络腮胡子朝着这边探头探脑,络腮胡子的手里握着一根阵旗。
这边纷争一起,王晨就拿着九根阵旗到那里躲着去了。
“倒转乾坤虚空挪移阵”总共三十六根阵旗,如果只用其中九根的话,可以布下一座“挪移阵”。
“你我不死不休。”谢小玉不等老道再次出手,他先下手为强。
刹那间,一座山脉虚影在老道的头顶凭空出现。
老道连忙一刷拂尘,一片数亩方圆的云彩在他的头顶出现,把山脉的虚影稳稳地托住了。
麻子百试不爽的绝招,这一次居然被挡住了,知道麻子厉害的人,全都暗自心惊。
不过道士也不轻松,他的脸色非常难看。
这座似虚似实的山峰,好像有几十万斤重,他不得不全力顶着,根本没办法抽出手来施展法术。
道士知道自己轻敌了,他正在想对策,突然心头警兆一闪。
刹那间紧贴着头顶、心口、脖颈、背脊的这些致命之处,全都透出了一股锋锐之气。
他不知道谢小玉是怎么做的,不过他的反应还算及时,鹤氅上的护身咒法瞬间发动,他的皮肤瞬间变成了金色,整个人仿佛用黄金铸成。
这一招变生肘腋,吓出了他一身冷汗,而且越想越怕,无穷无尽的恐惧瞬间就淹没了他。
老道是个得道年久的人物,隐约间感觉不对,马上明白自己着道了,不是中了惊恐法咒,就是被魔头暗袭。
可惜他醒悟过来已经太晚了,一把刀轮喷吐着数丈长的火焰,掠过了他的身体。
鹤氅上的护身法咒能挡住剑气的切割,却挡不住这一击,老道瞬间被拦腰斩成两截,伤口处焦黑一片,而且焦黑的部位迅速往两边蔓延。
老道最后看到的是自己的两截身体一边坠落,一边化为飞灰渐渐飘散。
现在他后悔都来不及了。
“师父——”
“师叔——”
六个年轻修士惊慌失措地朝着老道跑去,其中一个修士猛地一拍纳物袋,一件莲花形状的法器疾射而出,旋转着朝谢小玉斩去。
谢小玉连动都没动,这种角色根本用不着他打发。
站在他旁边的苏明成,又是袍袖一甩,一大片虫云挥了出去。
嗡嗡的虫鸣声让所有的人感觉毛骨悚然。
那个将军没有阻止,这件事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了不死不休的结局,想要不出事的话,必须有一方死干净。
至于那些围观的修士,更是没人站出来阻止,大家都看明白了,这群新来的人个个凶焰滔天,都是不好惹的人物。一出手,不是魔头,就是万千毒蛊,连真人都能杀掉。现在出手的还只是两个人,这群人总共有四十几个,其他人还没动手呢。
“好神通,有各位助战,北望城当可安然无恙。”那个将军倒也现实,老道原本是他守城的依仗之一,但是既然死了,他就当没有过这样一个人。
“我们既然冒险进来,肯定会尽自己的一分力。”谢小玉除了牙尖嘴利,同样也会说冠冕堂皇的话。
“不会再让各位失望了,在下姓陈,名晃,字元龙,任北望城守备一职。”那个将军报出了自己的身份。
“原来是守备大人,不过阁下的话只能相信一半,你的手下会听你的,修士就难说了,特别是那些被供奉起来的真人,比如这条寻死的老狗。”谢小玉看了一眼那个老道。
老道已经化为灰烬,另外六个人也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谢小玉朝着李金宝使了个眼色。
李金宝挺聪明,立刻跑了过去,在尸体上翻找起来。
“阁下打算怎么样?”陈守备皱着眉头问道。
这群凶人让他很头痛,万一再出点事,一个弹压不住,这些人魔头乱放,毒蛊乱散,也不需要外面的土蛮攻城了,北望城恐怕会不攻自破。
“外面不是有很多卫城吗?我和这些兄弟打算独领一军,驻守一座卫城,这样既免了和别人的纷争,也省得有人说我们出工不出力什么的。”谢小玉出发之前就已经有了算计。
驻守卫城肯定凶险,不过只有这样做,才能得到足够的自由,有了自由,他们才能为逃跑做准备。
“也好,最北面的戊城正好没人镇守,我再补给你两千兵卒,你和你的人负责守卫此城如何?”陈守备巴不得这些人别呆在城里,眼不见心不烦。
那座戊城原本在计划中是要放弃的,这座城离主城最远,又太过破旧,根本就受不住,所以根本没派守将,要不然也不会现在仍旧有空缺。
“一言为定。”谢小玉伸出了右手,打算和陈守备击掌为誓。
看到谢小玉如此爽利,陈守备心里犯起嘀咕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失算了。
思索了片刻,他哈哈一笑说道:“不管怎么说,你都杀了一个真人,让北望城失了一道藩篱,你总要有所表示吧?不如我们再定一约,你也杀两个和真人同档次的土蛮。”
“这要看机会,有机会的话,杀几个又何妨?”谢小玉并不在意,他本来就有这个想法。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你敢签军令状吗?”陈守备图穷匕见。
“阁下原来也不聪明。”谢小玉冷笑连连,安阳刘家借刀杀人,外借土蛮之手,内买贪婪之徒,他四下皆敌,只能强力破之,现在剑已出鞘,怎么可以让一纸军令状束手束脚?那岂不是裹住了剑刃,缠住了锋芒,无异于自寻死路。
“我如何不聪明?”陈守备心中有气,他刚才就讨厌谢小玉,现在更讨厌了。
“我既然要镇守戊城,当然要以大局为重,那些和真人同等的土蛮,不是蛮王就是巫师,平时深在敌营之中,难道你要我置大局不顾,逞气血之勇,深入敌营前去行刺?依我看来,你和这两个死鬼没什么区别,同样居心叵测,是不是也得了好处?”谢小玉先扣一顶帽子过去再说。
看到守备气得发抖,谢小玉不打算放过这个人,既然得罪,干脆往死里得罪,继续言道:“再说,我已经反复警告过你,我是修士,是方外之人,并不在官府治下,为国出力只是尽本分,却不受朝廷管束,守备大人太忠心皇室了,所以念念不忘将天下修士皆纳入朝廷的管辖之下。”
“我没这个意思。”陈守备吼道,他确实急了,这话如果被当真的话,他不但自己有事,还会祸及九族。
“没这个意思?”谢小玉知道守备服软了,但是他咬定不松口:“什么是军令状?这不是修士的东西吧?你千方百计诱我签下军令状,不就是想用一张破纸约束住我吗?用的还是如此不合理的要求,不就是想我做不到,你好行使军法吗?”
说到最后,谢小玉近乎于怒吼,他的声音在北望城街巷间回荡。
陈守备浑身发抖,他有一半是气的,另外一半是吓的。刚才只图解气,所以未曾深想,现在才发现,只要这么一解释,他就真得成了居心叵测,意图挑起朝廷和门派的纷争。
怒哼一声,守备大人转身就走,他现在情愿和土蛮生死相搏,也不想再面对这个少年的伶牙俐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