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羊城休息了两天,卢利、李正荣、胥云剑和薛慧几个乘车赶往三百里地之外的鹏城,道路的情况依旧糟糕,往来于莞城、羊城、鹏城之间的车辆,特别是那些巨型的载重解放牌大卡车,它们的速度不很快,但所经过的道路,都如同卷起漫天的沙尘暴一样,前方三五十米的距离根本看不见路况。
这还不算,这些大车的司机开车非常野蛮,本来只有两车并行的国道,偏偏就有那两辆大卡车并肩前进,一直到前方有交汇车开过的时候,才会并道,其他时间,就把国道挤得严严实实,李正荣把喇叭按得几乎要爆掉,前方的司机就是不给他让路!气得他摇下车窗,破口大骂,“cn……咳咳咳咳!”一句国骂没有说完,就给灰尘呛得赶紧缩头,把车窗也紧紧地关上了。
卢利和胥云剑看得呵呵发笑,就连那个一直看卢利不顺眼的薛慧也为之莞尔,“你还笑?”李正荣呸呸连声的啐着嘴里的灰尘,埋怨的说道:“不行找个地方下来,你来开?要不,让小胥开会儿?”
“都行啊。”卢利点头说道:“前面找个地方歇一会儿,然后我开。”他转头看向路边飞扬的尘土,道路深处则是大片大片碧绿的植物,但更多的,却是纵横的水系。羊城到鹏城这一段公路两边,因为还没有经过太多开发的印迹,原始生态保持的相当良好,而中国的南国,本身就有河系纵横密布的地域,如果不是有事要赶往目的地,找一处地方休息一下,也诚然是相当不错的享受哩。
“小小,想什么呢?”
“啊?啊。”卢利回头一笑,“我当年曾经看过一部书,书名什么的都忘记了,不过其中的一些内容还记得,作者在书中说,一个国家想要获得长治久安的发展和稳定繁荣,首重的就是民生。而民生的基础就是经济,而经济的重心就在于交通。当然,这是一种比较宏观的看法,具体的说,是包括水路、陆路、空路等多方位的,全立体式的交通网络。只有有了交通的便利,才有人员往来、进行大范围流动的可能,同样的,也可以使物资进行全国范围的大动作,有了第一步的基础。没有这个——旁的不说,胥云剑,你总还记得吧?咱们在商家林的时候,遭遇了这么大的灾,zhōng yāng下命令,全国救援,而第一批到达唐山的物资是什么时候到的?”
“我记得,是在你刚刚从帐篷里出来的转天吧?好像是……8号还是9号?我忘了。”
薛慧突然插话道,“这……也不是很长时间啊?”
“是,表面上看来时间不是特别长,可你别忘了,唐山位于华北大平原上,道路四通八达,又没有任何山川地势之险,还要走上个十几天的时间才运到,如果这样的灾祸发生在云贵川呢?你计算一下,又得花费多少时间?只怕等东西到了,天都开始冷了!”
薛慧立刻给他问住了,确实是的呢,如果是在多山、多川的高山峡谷地区,死亡的人可能就远远不止这么少了吧?“不对,你说得不对,云贵川那边根本没有那么多人!”姑娘像找到他话中的弊端似的,骄傲的昂起了头。一双凤目斜睨着他,在等待他的回答。
“你啊,你的大学白上了,”就连卢利自己有时候都说不清楚,他为什么总是爱和薛慧对着干:“咱们现在讨论的是道路和运输的关系,而不是考虑人口密集程度的问题。”卢利夸张的一阵哂笑,语带不屑的说道。
薛慧第二次语塞,她真是辩不过卢利,而且对这个人她没来由的有些害怕,只好把火气发到身边的男子身上,“哎,你掐我干嘛?”胥云剑大声叫疼,一个劲的甩手,“又不是我惹你的,谁欺负你你找谁去?”
卢利和李正荣扬声大笑起来。
临近莞城,前面的两个人交换了位置,卢利一坐上驾驶位,先把油门踩到底!这一下,车上的几个人可算遭了罪!道路颠簸起伏,车速太快,这种震动的效果更佳明显,等汽车开进莞城市市委招待所的时候,包括卢利在内的几个人都像散了架一样!
李正荣和胥云剑一脚迈下汽车,就开始破口大骂!骂过之后,三个人一商量:干脆,下边的路咱不坐汽车了,临时改火车吧,要不然,等到了鹏城,一条命也得去了多半条。一倡众诺,这件事就确定下来,卢利可有点发傻,“别……别啊?车怎么……办?”
听他说话突然变得结巴,薛慧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觉得好笑极了。“你自己开车去吧。”
“不行,我也要坐火车。这辆车就放在这里吧,荣哥,你回来的时候再开回去?”
“还是别了,咱们到了鹏城,总也要有一辆汽车,来来去去的也方便,要不然,你们坐火车走,我开车过去?”
“这怎么行呢?”卢利叹口气,恶狠狠的瞪着那一对乱出主意的小鸳鸯,没事就会出幺蛾子!吓得二人亟亟退开,“还是我开车走吧,你们仨坐火车过去……,行了,荣哥,别和我争了。”
胥云剑也有些后悔,不过是随口说说,怎么就认真了呢?他和卢利这么多年的朋友,岂能眼睁睁的看着朋友吃苦、自己躲到一边去享清福?“这样吧,我和小小开车过去,荣哥,你带小薛坐火车走。”
“你……这叫什么话?怎么把我托付给外人了?”
“你少废话!”胥云剑大眼一瞪,吓得薛慧不敢再辩,女孩儿委委屈屈的瘪瘪嘴,嗫嚅着说道:“要不……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吧?”
“你少蹬鼻子上脸啊?”胥云剑真有些着急了,口不择言的说道:“让你去你就跟着去,当初在羊城没说好是怎么的?问你来不来,你说来,然后我说你要是来,路上就得听话,是不是?你自己也答应了,是不是?”
“我……”
“你少废话,你爱去不去,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回去,咱们俩就算完了!”胥云剑大手一摆,厉声呵斥,“小小,咱哥俩上车,走!”
给他这样一番雷烟火炮的怒吼,薛慧反而老实了,乖乖的跟在李正荣身后,一路去了。
卢利心中好笑,和胥云剑一路分别开车,临近黄昏的时候,赶到了鹏城。到这里却不能休息,反而先到火车站去接还未到达的二人,胥云剑打开车门,半边身子探在外面,回头和他说话,“哎,老曹是怎么回事?我就几天没回去,就闹出这么多岔头?你们俩啊,可真是不让我省心!”
卢利哈哈大笑,“这话你也配说?”
胥云剑也笑了,“说真的,到底怎么回事?”
“他好像对我这么长时间以来的一些做法不满,上一次……”他草草解释了几句,说道:“可能是一个总的爆发吧。等接到他们,你们休息一天,明天你带小薛到那边去。哦,还有一个事,我把房子的钥匙放在床头柜里了,你拿着钥匙,带小薛过去住——可只能她住,你别跟着搅合啊?”
胥云剑嘿嘿一笑,却不做任何表示。卢利一看就明白他在想什么,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胥云剑,你别犯浑。这种事,当年在商家林还没受够教训吗?你就不能忍几天?真到了你们俩大喜的rì子以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大老爷们的,别这么没出息,听见没有?”
“听见啦。对了,家里有什么家具的吗?”
“你们自己过去看吧,反正就是在那睡一觉,先就乎就乎,等我回去再说。”
胥云剑点点头,忽然又觉得不妥,“小小,算了吧,那是以后你和嫂子的新房,我们现在给住了,算怎么回事?回头嫂子该不乐意了。”
“放心吧,她不会说什么的。哎,你说,要是……”
“什么?说啊!”
“我想着,将来房子弄好了之后,咱们哥几个就住在一起,有你嫂子帮着料理家务,伺候咱们,是不是更好一点?”
胥云剑开始是觉得好笑,哪有这样当人家老公的,伺候丈夫不算,,还要伺候丈夫的哥们?转念却是浓浓的感动!他拍了拍卢利的肩膀,“小小,哥们谢谢你了,你有这份心,比什么都强。至于你说住在一起,还是算了吧,嫂子……,我不是说嫂子可能不容,关键是你们两口子在一块过rì子,我们搀和进去算什么?算了,等rì后再赚了钱,我们也买一套房,咱离得近点就得了。”
“也行,这个事,咱们到时候再商量,哎,他们出来了?”
二人迎上前去,胥云剑像完全没有发生过在莞城的不快似的,嘻嘻哈哈的和薛慧说话,“怎么样,他有没有伺候好你?不好的话就说,我找他算账,给你出气。”
薛慧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人家当然不会……,你倒是该说说你自己了。”
“我怎么了?”
“你说呢?”
卢利和李正荣看着两个人斗嘴,忍不住好笑。这个薛慧倒是蛮爽朗明快的,她最大的特点就是事情过去就算完,绝不会有太多纠缠,在这方面来说,比梁薇还要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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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了一夜,把胥云剑和薛慧送过闸口,看薛慧像受惊的小鹿一般,怯生生的拉着胥云剑的手走过闸口,很显然,姑娘的芳心中对于前面未知的世界充满了憧憬和好奇,像个给爸爸牵着小手的小姑娘,乖乖的跟着去了。
卢利和李正荣则转身上车,再度开回市内,先把车开进市府大院——即便是在百废待兴的鹏城,这里也是一个特殊的所在,方圆占地达三平方公里的地域,被一道高大的围墙包裹起来,门口有荷枪实弹的jǐng察站岗,验明身份之后,抬杆放行。
“老爷子知道咱们来吗?”
“知道,我昨天给他打电话了。今天他有个会,可能得开到很晚,咱们俩就在大院的小食堂吃饭,然后洗个澡,等他回来。”
这一番等待的时间,比卢利想象中还要长得多,一直到了晚上九点多,才看见yīn影笼罩下的楼外有车灯亮起,是李挺回来了。“首长(爸),您回来了?”
“是小……卢吧?”他们站在逆光处,李挺张望了一会儿,才分辨出来,“欢迎,欢迎,来,我们进去说。”李挺笑呵呵的说道:“我听仨儿和我说起了,小卢不简单啊,现在把生意都做到香港去了?了不起、了不起!三儿,你看看人家?比你小,比你早,也比你成功得多。”
李正荣能如何分辨?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儿,跟着老父亲的脚步走进客厅,有勤务员接过他秘书递过来的造革书包、帽子,自去挂好,不提。
卢利只从老人的一句话,就听出了与众不同的意味,看他情见乎词、一无虚假,可知是在真正的为自己取得的这么一点成绩而高兴,是什么使他的思想发生了转变的呢?“首长,您身体挺好的?我看您好像越来越年轻了,上一次见到您的时候,说实话,有点显老,也可能是工作太累了,这回就不一样了,要是和荣哥一块出去,跟哥俩似的。”
父子两个同时大笑!“你会说人话吗?我和我爸爸出去,像哥俩,你这是说我老兴呢,还是说我爸少xìng?”
李挺也笑道:“小卢……”
“爸,你别小卢小卢的叫,跟叫秘书帮你办事似的,多生分啊?您就和我一样,叫他小小得了。”
“小小?这是什么名字?”
“是他的小名。都这么叫他的,是不是?”
李挺含笑点头,道:“这个小名倒是挺好玩儿的。以后我也这么叫你,行吗?”
卢利有些迷惑的眨眨眼,怎么这么多人都觉得自己的小名好玩儿呢?不过是一个称呼,还有什么好玩儿不好玩的?“当然,首长,当然。您是我的长辈,叫我小名是应该的。”
李挺笑**的点点头,问道:“刚才咱们说到哪儿了?哦,说我少xìng了。呵呵,小小这话倒是没有说错,不但是你,很多同志见了我之后,都说我比以前年轻很多了。你说吧,这个事情也是怪,鹏城这边的很多工作都是刚刚展开,累得不行,可身体上是累,jīng神却是越来越健旺。每天一觉睡醒,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汉子——简直像当年,刚刚参加革命时候那样了。你说怪不怪?”
李正荣不屑的撇撇嘴,正要讥讽几句,听卢利说道:“首长,您也知道,我现在有时候在香港、粤省两边跑,也算认识了一些人,其中有一个人和我说的话,个人认为,形容您这种jīng气神是最贴切的。”
“哦?怎么说的?”
“他和我说,‘对于男人来讲,权力是最好的补药。”
李挺父子同时一愣,老人**的用力一拍沙发的扶手,大声说道:“说得好,说得好!”这句话说完,他似乎觉得附和这样的言辞,有些失却自己身为一个领导干部的身份,忙加了一句,“不过啊,我们的权力,都是来自于人民。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全心全意的为人民服务,为百姓做主!”
卢利心中苦笑:打得好官腔!表面上却鼓掌如雷!“首长说得太好了!可惜现在天太晚了,否则的话,我非得请您把这句话写下来给我作为……”
“天晚了怕什么?小刘?小刘?”李挺叫来秘书,吩咐道,“你到我的书房去,把灯打开,然后把墨汁什么的准备好,我一会儿过去,要用的。”
卢利和李正荣急忙拦阻,不料老人竟似乎是真动了兴致,怎么也拦不住,终于陪着他到书房去,在书桌上已经铺好的纸笔,两边各自用一本《毛选》压住,李挺拿起笔,浸饱墨,刷刷刷的把自己刚才的话写了下来,抬头上写着:与卢利同志共勉。落款是鹏城李挺作于81年仲夏字样。
卢利不大会写毛笔字,但他却会一手非常漂亮的钢笔字,这二者固然有本质的区别,但字体的好坏多少还是有相通之处的,他发现李挺的毛笔字写得不坏,较诸他这个人的语言表达能力,又不可同rì而语了。
等到墨迹收干,卢利珍而重之的把纸卷好,放在一边,“首长,真的谢谢您了。这……这太贵重了。”
“不过是一副手迹,什么贵重不贵重的?”
卢利点点头,不再和他客气,“那,首长……”
“以后别首长、首长的叫,你和他是朋友,叫我伯父就好。”
“那好吧,伯父,今天太晚了,您早点休息吧,我明天再陪您好好说话?咱爷俩聊聊?”
李挺看看墙上的钟表,已经过了十点,他平时也是在这个时间休息的,但今天心情兴奋,全无半点睡意,摆摆手说道:“不晚,不晚,再说说话。你要是困了就先去睡。”后半句话是对儿子说的。
李正荣也真有些累了,给卢利使了个眼sè,管自上楼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