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卢利到了胥家门前,还不及进门,就听见胥大开的大嗓门,“将啊,你会下棋吗?臭棋篓子!将,将啊!”
“将嘛?你会下棋吗?”有人不满的顶撞道:“拿嘛将人家?”
“跳马,哦,别着马腿呢。炮将,炮沉底,沉底将、打死车!”
“对!”这句话倒给一方提了醒,可不是吗?三路炮沉底就可以把对方的车带过来了,当即一推到底,大喝一声,“将!”
一方高兴,另外一方自然就不那么满意了,一步棋没有看出来,白白的给对方一个车吃,这叫什么玩意?“老胥,你哪儿凉快往哪儿呆着去,这有你点嘛?瞎跟着支招儿?”
胥大开也不生气,他知道对方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着急了;说起来他几乎不会下棋——连什么叫别马腿都看不出来,算什么会下棋?偏偏就是这样的自己,居然能指点出这样的高招?忍不住哈哈一笑,“急了、急了,这至于的吗?又不来房子不来地的。”
“废话,你怎么知道不来点嘛的?我们俩一盘棋一盒烟的,输了你给?”
胥大开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三毛五分钱他当然拿的出来,但白送给人钱却是不干的,“伯父?胥伯伯?“
“哎呦?”胥大开辨认出是卢利的声音,从人丛中探头出来,他生得身材高大,一眼看见了卢利,“小小,好小子,你……我们家小剑没和你回来?”
“没有,他去上(海)了,有点事。”
“上(海)?去那干嘛?我们家在那边没有认识人啊?”
“您别着急,等这一次他去过了,以后可能就有了。您……再看看?”
“别,别……”胥大开挤出人群,走到卢利面前,呵呵带笑,“小小,怎么回事?”
卢利笑着说道:“他找了个上(海)的对象,他自己找的,我见过,人挺好的,哦,等一会儿给您和阿姨详细说说。”
“好,一块,今不走了吧?”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胥大开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走就行,今儿个跟伯伯好好喝一顿。走,让你阿姨做点好的,咱爷俩喝酒。”
爷俩进到小院,胥妈妈正在准备做晚饭,抬头哎呦了一声,“小小,多咱回来的?”
“行了,快做饭吧,我们爷俩都饿了,酒呢?”
“在屋里柜子底下,你们爷俩先喝着,我去再买点菜。”胥妈妈高兴极了,一番忙碌之后,三个热菜,一个拍黄瓜端上了桌,这爷俩已经一斤酒灌下了肚皮,“哎,**妈,你先别走,小小有事跟你说,咱家小子搞对象了!”
“是吗?”胥妈妈捞起围裙,摘下套袖,在床边坐下,“小小,是真的吗?闺女是哪儿的,你见了吗?”
“是真的,姑娘叫薛慧,上(海)人,在羊城上大学,算是经过一个朋友介绍的吧,两个人认识了,处的还挺好的,我看得出来,他挺满意的。”
夫妻两个面面相觑,“怎么找个上(海)的呢?天(津)卫这么大,非得找外地的?回头上得了户口吗?这玩意,将来结婚了,两口子两地分居算什么事?”
“这个啊,我都考虑过了,如果真有一天,他们俩成了,也是济着男方的户口走,再说了,那个闺女也是大城市的非农业户口,调到天(津)来上户口也不是难事。至于上班嘛,您二老更可以放心,他现在跟着我干,不是也经常不能在天(津)吗?这更不是问题了。”
胥大开端起酒杯,深深地饮了一口,点头说道:“行啊,反正你们小哥俩这么多年都在一块,你要说行那就没问题。对了,这个闺女人怎么样?”
“人是挺好看的,算是配得上他吧,不过您二老也能想象得到,这个……上(海)人,总是有那么一股子臭了咯咭的味道。好像是挺清高的。”
“哎呦,这可不行,”胥妈妈遗憾的摇头说道:“我们家小剑从来不是那强梁的,回头找这么个丫头,再挨她欺负?**爸,你说呢?”
“没事,这不是有小小吗?”
卢利和胥妈妈同时大笑起来!“你这个糊涂玩意,回头他们俩过rì子,小小能跟着掺和吗?”
“阿姨,这个事暂时还谈不到过不过rì子,等回头他从上(海)回来之后再说吧。哦,临走之前我告诉他了,要是行了的话,就让他带小薛回来,你们老两口也见见。”
“这……是不是太早了?”
“啊?”
胥妈妈搓搓手,有些抹不开的说,“我是说,现在就让人家闺女来咱家,是不是太早点了?”
“没事,”卢利拿起一个花生米送进嘴巴,压压酒意,“阿姨,这个事啊,你别想太多了。还是等见到这个小薛再说吧。”
“嗯,一个姓胥,一个姓薛,说起来还有点像呢,是不是?”
卢利都没有注意过这样的细节,认真想想胥大开的话,忍不住苦笑起来,“可不是吗?从汉语拼音来说,还真的是挺像的。”
“像嘛,你别听他胡说。”胥妈妈笑着在卢利头上揉了一下,“对了,小小,你和小梁的事情,怎么样了?”
“现在还没有正式定下来,我今天才回家来,等过一两天吧,去和她父母商量商量,要是可以,就把rì子定下来。”他说着话,面上一红,“到时候,请您和胥伯伯喝喜酒去。”
“要是的话,你们这小哥几个,你是第一个结婚的吧?嗯,可是得热闹热闹。你准备在哪办?”
“胥伯伯,您太着急了,八字还没一撇儿呢!”卢利和胥大开玩笑几句,转而问道:“胥伯伯,问您个事?”
“什么?”
“您现在一个月赚多少钱?”
“62.87,干嘛,你问这个干嘛?”
“这么累的工作,怎么才给这么点工资啊?”
“废话,谁不知道?可都这么干,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要怎么的?”
“你别听他的!”胥妈妈笑着打趣说道:“小小,你看见桌子上的这烟了吗?你伯伯现在,天天带好几盒去单位,你知道为嘛?他和他们队长说好了,每天给他一盒烟,队长就不让他干活了!哎,老胥,你自己说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胥大开给妻子当面揭底,很有些挂不住了,“你少管啊!孩子给我买的烟,我也抽不完,给同事两根儿怎么了?”
卢利听着这公母俩吵嘴,心里乐不可支!他拿起桌上的中华烟——自从到香港去,胥大开得了儿子和这个大侄子的济,抽的烟是越来越上档次了,除了中华就是熊猫,反正是不花钱得来的,而且这样的好烟一旦拿出来,任何人都要高看一眼。
实际上,他现在在建筑队里,成为了队长和书记的座上客,平常的工作都不用他再辛苦劳作,就是这一盒一盒的上佳卷烟带来的利益——管自点上一支,“伯父,我想问问您,以您在建筑队干的这么多年,带出来的徒弟也有不少了吧?”
胥大开即刻停止和妻子的争吵,抄起香烟点燃,“小小,你到底想说嘛?”
“我想说的是,我准备拉起一支建筑队来。搞建筑!但这种事我不懂,所以想请胥伯伯帮帮忙。”
胥大开和妻子面面相觑,“什……么?”
“一句话解释,就是要带领一些人到香港去,搞建筑。为香港人盖房子,盖高楼,然后赚钱。等到时机成熟了,就回到国内来,帮着咱们中国的老百姓盖房子、盖高楼。赚大钱!”
胥大开迟疑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小小,你喝多了吧?什么啊你就要盖房子,你懂吗?这里面好多事呢!”他谈及这方面的事情,真可以算是半个专家了,虽然没有太多理论上的知识,但实践劳作得到的结论却太多太多了,从打地基谈起,诸如图纸、材料、机械设备、水泥、沙、石、构件、焊剂、螺栓、钢材、钢筋、砖,“……我就这么一数,就不下二三十种,这还有好多好多连我都不懂,甚至都不知道的东西,这些你嘛嘛也不知道,你怎么干?”
“胥伯伯,您别着急,是,我是不懂,也不会,但这不代表我不能干,再说了,就是我不行,不是还有那行的吗?”卢利说道:“例如您……”
“你打住吧,小小,”胥大开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干嘛,我们家小剑跟你干还不行,非得让伯伯也跟着去香港?”
“……”
“小小,伯伯要是年轻几岁,可能还就真的同意跟你闯一闯了,现在嘛……不行了,没有那份jīng气神了。”胥大开说道:“其实吧,不但是我,就是我们家小子,哎,小小,我们两口子就这么一个小子,你琢磨琢磨,回头让他回市里来吧?这玩意,我们俩年纪越来越大了,身边没个孩子叫怎么回事呢?”
“我明白的,回头我安排,尽量让胥云剑多回来几次,如果可以的话,干脆就让他忙着市里这边的买卖得了。”
“哎,这才对嘛!你说说,曹迅、二蛋子、老四他们几个,要么家里孩子多,要么爸妈岁数还不算很大,出门就出门了,当然,可能他们做父母的心里也不想;我可不行!”胥大开多喝了几杯,说话有些着三不着两起来,拦住卢利的肩膀,竖起一个大拇指,“小小,你啊……,伯伯不是说你不好,你做人家朋友,绝对是这个份的,可做人家儿子,就差点了!”
“老胥,你胡说什么?”胥妈妈过来分开这爷俩,苦笑着向卢利点点头,“小小,你伯伯喝多了,说话不着四六的,你别理他啊!”
“没事,阿姨,我们爷俩多少年了?您放心吧。”
“那,他爸爸说的,小剑的事呢?”
“这个啊,我还真想听听您的意见,我不是说我不同意伯父的话,但我知道,在家里表面上是胥伯伯说了算,实际上,大事还是得您拿主意,对不对?”
胥妈妈哈哈一笑,在孩子的胳膊上打了一下,“这又是那个混小子告诉你的吧?其实吧,我也挺想孩子的,可我也知道,让他回家来又干什么呢?他在你身边,有你看着他还不会惹祸,到我们老两口身边来,谁谁说他也不听,天天不着家,说他两句就瞪眼。算了,还是让他跟着你吧。行吗?”
“行啊,有什么不行的?我和胥云剑是多年的老同学了,我有时候说话他倒是听。”
“对了,小小,阿姨嘱咐你一个事,你说可是说,可别动手啊,你有功夫,那个倒霉玩意哪儿打得过你啊,知道吧?”
卢利脸一红,唯唯诺诺的答应下来,“阿姨,我这边没问题,回头就怕胥伯伯不乐意,答应得好好的,又反悔……”
“你放心,那个老鬼睡醒了就嘛也不记得了!再说,就是记得也没事,阿姨给你做主。”
“那行。“卢利点点头,不再多言,从桌上拿起车钥匙,和胥妈妈告辞而去。
进到小院,于芳和几个妇人正在天井中说话,“哎呦,我看看?”张婶抓过于芳的手腕,低头端详着,“哎呦,吴婶,你可行了!好家伙的,这么大的金镯子、金嘎子(方言,就是戒指),得花多少钱啊?”
其余几个妇人同样面带艳羡的神sè,胡乱传阅着手中的镯子,又交到于芳手里,“什么钱不钱的……”于芳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故意做出一副不当回事的笑容,:“就是戴着玩儿。哎,小小,你回来了?吃了吗?”
“妈,您别管他,您看看,好家伙,小脸儿倍儿白,肯定是又出去喝酒去了,是不是?”招弟笑呵呵的问道:“对了,刚才曹迅来了,让你要是回来的早的话,就去他们家一趟,说是有话和你说。”
“这是多咱的事?”
“吃饭前吧?对了,吃完饭又来了,把弟妹他们姐俩叫走了。”
卢利点点头,他本来想拖到明天的,既然梁薇姐弟都给拉过去了,自己不好装糊涂了,原地站好,挺直双臂,然后一压到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行了!我去一趟!”
走出小院,迎面正看见梁薇姐弟两个顺胡同走过来,“哎?小哥?”梁昕嬉笑着迎了上来,“干嘛去?”
“不是说你们俩都让曹迅叫去了吗,我过去看看。”
“没事,曹伯伯听曹迅说要回邮电局,和他急了!把他臭骂一顿,说他身在福中不知福,还让曹迅来找你,就这么回事。”
“那,现在呢?他们爷俩睡了吗?”
“临出门的时候,曹伯伯在洗脸漱口了,看起来是要睡了。”梁昕笑呵呵的站到他身边,‘唔’了一声,“小哥,在哪儿喝的酒,怎么不带我去?”
卢利和梁薇相视一笑,“行,下模带你去。”他对梁薇说道:“我明天得去看看杨老师,然后还得去河东走一趟,明天晚上吧,晚上我去你家,看看伯父伯母;你呢,去一趟学校——对了,你们学校在哪儿?”
“在甘肃路上。”
“你啊,明天去一趟,你是教语文的,和同事认识一下,另外和领导见见面,问一问他们的意见……”他翻了个白眼儿,问道:“你脸红什么?”
“我才上班,连学生都没见着呢,就和人家问这种事?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要是总不好意思张嘴问,人家自然也不会主动询问你的个人问题;要是那样的话,我这一次回来就是纯粹的浪费时间了!”
梁薇扭捏的笑了笑,“那,不如我和你一起去看杨老师?她还是我的老师呢,然后……你和我一起去学校?”
“你啊,什么事都指着我出面怎么行呢?再说了,咱们两个人的情况必须得你先问过一遍,而且没有得到答复之后我才好出面。水大也不能漫过桥去啊。”
“你怎么总拿这一句来对付我?就不会说点别的了?”
卢利懒得理她,言简意赅的说道:“你要是想和我一起去看老师,我不反对,但学校那边,还是得你自己先出面,如果不行再说——梁薇,我可告诉你,你别想和我玩儿心眼!你要是根本没去,然后回头骗我说去了,你盯着我的!”
梁薇一下子给他说破了心思,脸sè更是不清不白,“你……”她倒不是怕和同事、领导见面,但刚刚上班——甚至还没有正式上班——的新同志,和领导一见面就提出要解决个人问题的要求,传扬出去算怎么回事嘛!“你……你别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卢利向梁昕摆摆手,把他打发到一边,私下里和梁薇耳语了几句,姑娘jīng神一震,“真的?你保证?”
“我保证,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梁薇的心情显见好转起来,笑呵呵的点点头,和弟弟说说笑笑的回去了。
卢利一转头,招弟抱着刚刚睡醒,jīng神头极大的女儿正含笑向他看来,她怀中的外甥女nǎi声nǎi气的叫着‘舅舅’,展开双臂,卢利接过孩子,吻了一下,“都这么晚了,你才睡醒,是不是打算折腾大人一宿啊?”
孩子嘻嘻哈哈的笑了开来,小手在舅舅脸上、头发上用力抓着,虽然人小力薄,卢利却故作痛楚的呲牙咧嘴,“别抓了,多疼啊!我抓你试试?”
女娃娃不但不生气,反而更开心了,咧开长着几个rǔ牙的小嘴,笑得更欢了,“小小,你和弟妹说什么了,她这么高兴?”
“二姐,你别老弟妹、弟妹的叫,回头给人家听见?”
“怕嘛的,就你要脸?人家弟妹都没说不同意,你装什么装?”招弟白了他一眼,抢过孩子,“小小,我可告诉你啊,妈说过好几次了,你们俩结婚之后,多生几个——对了,你不是拿到香港居留证了吗?到那边去,多生几个,我问过你店里的伙计了,那边不管!反正不管你生几个,都由妈和我们帮你带。”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快去睡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