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以后,华北的气候便很冷了,而南京除了早晚阴凉一些,白天特别是正午的气温却是非常怡人,
上午九点多钟,南京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的办公室里,欧阳云和陈师昌换上了军装,而姜树人也是西装革履,三个人以欧阳云居左坐在一张硬木沙发上,沙发的左上方,一张堆满文件的办公桌上,一身戎装的老蒋正襟危坐,正在细细的打量着他们三人,蒋身后的墙壁上,则挂着一副中山先生的全身像,
陈布雷垂手站在办公桌的右边方向,眼睛注视着欧阳云,心中是很奇怪的感觉,那一次任丘之行后,因为学兵师赴美考察团的事情,他和学兵师还有过一次交际,而自从那次抢人计划失败之后,侍从室这边有关学兵师和任丘地方的事务便由他总领负责,故此,对于有关学兵师的一切,他相当的熟悉,
和几个月前相比,欧阳云这个年轻人瘦了一些,但是精神却相当不错,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是,其身上的棱角磨去了不少,貌似变得近人了许多,即使戎装在身,也并沒有让人感到压力,他看着委员长的眼神恭敬而随意,恰到好处的扮演了自己现在的职责,默默的观察着,陈布雷心中暗忖:“比之以前,这个年轻人看來成长了不少。”
学兵师属于地方政府,不过其性质很是特殊,既不同于那些割据地方的军阀,也不同于那些国民党治下的直接属地,地方军阀对中央向來阴奉阳违,与南京不过是表面上的从属关系,只是想通过国民党的旗帜增加个人实力罢了,其中不少野心家朝思暮想的便是如何推翻委员长的统治;学兵师呢,貌似沒有和中央发生实际上的纠纷,但是中央的许多政策在任丘地区却从來沒有得到过贯彻实施,不仅如此,他们的许多做法甚至和国民政府的许多法律法规相违背,倒带上了许多gcd的痕迹,gcd这三个字跳入脑海,陈布雷的眉头不禁跳了跳,他看向委员长,眼神中不禁带上了一丝担心,
学兵师的发展壮大太快了,用神奇來形容都不为过,一个二百多人的学兵训练班,短短几个月时间就壮大到了万余人的一个师,现在,更是下辖两个师,竟然将察哈尔大部都占了,这些也还罢了,更可怕的是他们的科技和经济实力,盘尼西林,刚刚出现的越野车,听说,任丘许多村庄现在都装了大喇叭,拥有广播电台了,而且农民耕地还用上了机械……
就在陈布雷胡思乱想的时候,委员长终于说话了,他用非常具有地方特色的浙江话亲切的说道:“欧阳师长,听布雷说你们昨天就到了,怎么沒有住到招待所來呢,你们是北方人,南京的饮食还习惯吗。”
欧阳云立刻站起來微笑着恭声说:“报告委员长,我们怕路上会有耽搁,故此将既定行程提前了一天,路上一切顺利,因此就提前到了,到的时候是晚上,怕给陈主任添麻烦,我们就自己找了个住处。”
“坐下,坐下,我们也就随便谈谈,无须这多礼节。”老蒋说着,眼睛中露出舒心的笑意,,不管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假意还是真心,不过他这番作态确实让其很受用,
“是。”欧阳云重新坐下,笑着说:“南京和任丘虽然分属南北,不过毕竟都是中国的地方,身为中国人,饮食沒问題的。”
“说得好,不管是南京还是任丘,毕竟都是我们中国的。”老蒋微笑着点头,心中觉得这个年轻人确实不简单,字字璇玑,话锋一转,他顺势将话題带到了正題上:“听说月前你们和日本人大打了一仗,狠揍了日本人一顿,欧阳师长,我代表政府和人民感谢你。”
“谢谢。”
“不过,当前我国的实力还不足以和日本全面开战,因此,我希望贵部还是以隐忍为好,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区区的小日本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国内还存在着不少居心叵测的野心家,他们名义上虽然还遵从于国民政府,但是私下里却无时无刻不想着分裂国家,这点,我们不得不防哪,历史教训告诉我们,历朝历代被推翻的中央政府,其实都是被自己人从内部搞垮的,这一点,欧阳师长可赞成么。”
“委员长高见,属下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一次如果不是29军的冯某人和刘某人从中捣鬼,土肥原那个老鬼子根本不敢兵犯任丘,好在我们中国并不缺乏忠勇之士,在张自忠和赵登禹两位师长的相助下,我们学兵师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总算不辱委员长的栽培,打赢了这场事关华北局势的关键之仗。”
老蒋之所以要说上面那些话,本是为了今天接洽的主題做铺垫的,只是他沒想到,欧阳云竟然借題发挥,将他本來决定要向其问责的事情先提了出來,而且将自己身上的职责推得一干二净,“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哪。”他心中不由警醒起來,倒不知道该如何抨击他私自瓜分冯、刘二人地盘的事情了,快速的重新做了决定,他面色一整说:“听你这么一提,我倒想问问了,冯师长和刘师长他们究竟做了什么,你要迫使他们流亡国外,又和宋哲元将37师和143师给兼并了,即使他们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难道你不能上报南京么,还是你并不信任南京政府,认为我们会包庇他们。”说完,他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欧阳云,
欧阳云先是一惊,心说这就开始了,面上不动声色,对陈师昌说:“师昌,将那份报告交给陈主任吧,现在看來,我们之前上交的报告一定沒能传到委员长手中了。”
“什么报告。”老蒋疑惑的道,一边从陈布雷手中接过陈师昌递上來的那份报告飞快的看了一眼,然后,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阴沉,然后马上又烟消云散,
欧阳云和姜树人将他神色的变化看在眼里,两个人飞快的对视一眼,嘴角各自浮上一抹会意的微笑,
这是报告的副本,而正本早在文安会战之后便被送往了南京,报告的主件是对这次战役的描述和总结,附件则分为两份,一份是此战有功人员的嘉奖申请,还有一份则是不少证人的画押证词,以证明冯、刘二人因为窥伺29军和任丘地盘和日本人有过勾结,姜树人初提出要给南京这么一份报告的时候,李铁书等人都认为沒有这个必要,好在欧阳云听进了这个建议,现在看來,他们当时此举是多么的必要啊,
留意了一下报告的日期,老蒋厉声问陈布雷:“怎么回事,这份报告应该早就呈上來了,为什么我沒有看到。”
老蒋难得的发火,因此一旦发火,其虎威还是很让人害怕的,陈布雷额头迅速的见汗,他说:“委员长息怒,我这就让人去查,如果这份报告真的存在,一定可以找出來的。”
“不要去找了,不是有一份在这里了吗,以后让他们多留意一点,北方來的公件,特别是学兵师,一定要尽快的送到我这里。”
陈布雷的意思,显然还怀疑欧阳云刚才那话的真实性,好在老蒋是明白人,知道肯定有这么份文件存在过,不然对方不可能如此有恃无恐,不理陈布雷,他脸上的怒意瞬间消退,看着欧阳云说:“那次事件我多少听闻一些,冯、刘二人不管与学兵师有什么过节,他们那么做肯定是不对的,不过欧阳哪,你直接迫使他们流亡可也做得过了,事情的起因我是知道的,是因为你们推行的土地改革吧,欧阳,国家法律是保护私人财产的,这一点上,犯错的一方可是你们,嗯,这件事情闹得太大了,影响相当的不好,前些日子中央不少委员还集体上书请我为他们做主,莫如我來打个圆场,这37师和143师你还交给他们,但是你们的损失必须由他们进行全额赔偿,你觉得如何。”
欧阳云听得心中又是一惊,对老蒋的认识也深了一层,心说难怪对方能够从一个青帮流氓混到这个地位,果然有着非同寻常的政治头脑和手腕,他明着是为了冯、刘二人打算,可实际上却是在为后面的谈判加筹码呢,呵呵,看來自己刚才那番态度让他以为自己好欺负了,
來南京之前,双方已经通过张镇交换了各自所需,之所以还要当面会晤只是为了将一些细则明确一下而已,來之前,欧阳云和李铁书他们讨论过此次谈判的策略,决定先礼后兵,先软后硬,这才是他刚才那么恭谨的原因,感觉到姜树人和陈师昌正在看着自己,欧阳云回瞥一眼,感觉到两人眼神中不约而同的都是坚毅神色,他微微的点头,然后看着老蒋说:“委员长,古语有云,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照中央委员的说法,当时我之所以要对冯刘二人下狠手,实在是迫不得已,当时的情形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一个局面,这种情况下,即使我个人起了恻隐之心,可是手底下万余的弟兄却也不会答应哪。”换上一种有些悲怆的语气,他继续道:“委员长,此战我们学兵师的伤亡可是巨大啊,眼看着自己亲密的战友倒在血泊中,当时的情景……”他摇了摇头沒有继续说下去,
他说得动情,老蒋也不得不轻轻的叹了口气以示理解,而他心中真实的情绪却是有点愤怒,无他,狮子大开口的可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