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试之后,考卷一律糊名,百余篇十二名同考官交叉阅卷。
正如之前,第一卷,第二卷的内容都是不难,能参与考试的大部分士子,都是一县一地的俊杰,或者士族之中的人才。一二卷答错的人很少。
故而真正黜落,是在第三卷策论上。
按照李重九之前所言的那般,凡是两位同考官有一人认可的,就可以合格通过。
十二名同考官,每人批改差不多二十卷,每看过一卷后,他们就在卷上写上批注,无论可与不可,都要写上原因。
同考官批注之后,合格的卷子,被送入郡守府后院。
其中若连第一卷第二卷都答不好的,第三卷又没有亮点,想都不要想,同考官立即黜落。如此一百一十多张卷子,差不多就淘汰了三十余卷。
能送到后院的卷子,一二卷肯定都是过关的,故而四名副考官主要jīng力也是放在第三卷上,以论高下。
同考官手中一同挑选了五十余卷送入后院给副考官来批阅。
温,陈,魏,卢四名副考官,可谓政务繁身,要他们每个人都仔细看这五十余卷实在太难。
当下第一副考官温彦博直接将卷子打了回去再议。
于是五十余卷由十二名同考官连夜进行会商,众人讨论又黜落了二十多卷,这才剩下三十一卷给四位副考官。
下面三十一卷,众人不敢大意,深知取才之道,乃是关乎一个人的终身大事,不可让贤良遗漏,故而四名副考官每一卷都是需仔细看过。
每一卷上,四位副考官,必须在两名同考官的批注下,写在自己的批注。所以这三十一张卷子上需有六条批语。
这三十一卷都可谓涿郡一地的人才,几位副考官,有时看到卷中之言,不是拍案叫绝的都有。
魏征则是面露微笑,这一次郡试看来还是为涿郡网络的不少人才,自己身为郡守,能有几名得力官吏帮忙,自是再好不过。
卢承庆则是心道,原来寒门,乡野之中,也有不少人才,看来以后涿郡官场,非几家士族可垄断了。
而陈孝意却是默默摇头,毕竟这些人才都是拔入郡守府的,不能归于刺史府麾下,如此不可惜了,但幽州能得此人才,也算对李重九的大业有所帮助。
温彦博却早就看好了几篇,其中既有几名才华不错,切政见与自己相同之人,但却遗憾未能入选的士子。他想考后,就招揽他们为自己的属吏,作为自己的帮手。
四名副考官各自心思不同,最后费了三天功夫,按照郡学与在野各五人的名额,评出了十卷放在李重九的案头之上。
四名副考官,以及郡学祭酒周旭,薛万述之弟薛万淑等皆站在李重九案前。
长史温彦博言道:“此次郡试郡学士子的卷子,要胜过乡野贤才,以及士族子弟一筹,以下十卷皆是其中翘楚。”
李重九一面读卷,一面听温彦博等人的禀报。
这十卷肯定是翘楚,文中水平至少是比自己要高的,李重九索xìng就先看每卷后六名考官的批准后,再行看卷子。
对于李重九而言,最重要是决定名次的大权,也就是主考官,必须让自己担当手上。
历史上最有名的牛李党争,就是一个例子,两党担任主考官之人,打压敌党士子,搞得科举乌烟瘴气。
之后宋太祖开创殿试,于会试后再来个亲自取士。殿试排定名次,而不作黜落,就是要将人才取次之权,抓在天子的手中。如此参与过殿试的士子,都可以说是天子门生,有了这层亲近的关系。
同时也一定杜绝了牛李党争的局面。李重九此举乃先行定下规矩,以免后人冲走前人的弯路。
与魏征他们费时费力看每一卷而言,李重九几乎一目十行,将卷子看完。
之后李重九从十卷中抽出三卷,这三卷后面加得各种批注,如此卷可取第一,此卷三甲有名,此乃大才,不可遗失。至于其他七卷,就甚少有如此评语。
既然温彦博,魏征他们的水平都高于自己,李重九还有什么可怀疑。
李重九当下言道:“将此三卷糊名去了。”
不久三人名字报上来,分别乃是范阳卢齐卿,易县赵欣,蓟县周洲。
李重九听到这三人名字,心底有数,笑道:“这三人你们可认识?”
先是卢承庆站出身来,言道:“回禀上谷公,卢齐卿乃是卑职族侄,之前在族学读书。”
李重九点点头,此人乃是名人,太平广记中记载卢齐卿有知人之鉴,善于荐人。
李重九笑着言道:“很好,原来是范阳卢氏的俊才,你叔父为我们幽州举荐了好人才啊。”
卢承庆低头言道:“不敢,还是各位同僚慧眼识珠才是。”
当下李重九拍板言道:“此卷可为前三。”
卢承庆当下大喜。
“至于易县赵欣,蓟县周洲?”李重九言道。
周旭上前言道:“启禀上谷公,这二人都是郡学学生,才学堪称翘楚,平rì二人即不分伯仲。”
李重九问道:“这赵欣可是出自涿郡赵氏?”
周旭言道:“正是,此人乃郡守府主薄赵何然的三公子。”
背景不小,李重九点点头,又言道:“至于这周洲,若非年龄不符,我差一点还以为是周祭酒你的私生子。”
听李重九调侃,众人不由大笑,周旭连忙言道:“卑职乃是老实人,家里夫人厉害,不禁得刺史如此玩笑,天地可鉴,此人与我没半点关系。”
说到这里,李重九伸指一敲桌案,言道:“我之前早有听闻,此人在招贤馆时,常爱大方阕词,在士子之间引领舆论。但周祭酒却对此人照顾有佳,你看此卷,六名考官意见各自不同。”
说完李重九将卷子一趟,六人一并上前。
陈孝意先言道:“启禀上谷公,此人狂傲,言辞不留任何情面,国家取士,当用忠贞爱国之士,此人虽言之滔滔,但诽谤政体,实在乃是大逆不道,当罢黜之。”
陈孝意为人黑白分明,最恨那些悖逆之人了,而周洲此文中抨击时政,不留情面,当然是最令他不快了。
魏征在一旁言道:“此言差矣,我听闻父之过,子若听之任之即是不孝,何况此言虽言辞偏颇,但震人发聩。”
薛万淑言道:“魏郡守,我幽州自有法度,若是人人稍有不满,即抨击时政,那么百姓纷纷效仿,岂有上下伦常之分。”
薛万淑出言反对魏征,也是纯为了私情。他与赵家关系一直不错,他的妻子就是涿郡赵氏,赵何然也暗中拜托他打探儿子这一次郡试的成绩。
他心知这一次榜首非赵欣,即是周洲,故而决定踩周洲一脚,帮赵欣一把。
温彦博言道:“启禀上谷公,此三十余卷中,此卷为上上者,此周士子乃国家良才,但年轻人锋芒太盛,将来必伤己伤人,需要挫一挫,磨砺其志,将来方可大用。”
李重九看向周旭言道:“此二人都是周祭酒你高足,不知你如何看呢?”
周旭额上冒汗,他知道李重九为他一直庇护周洲而有所不快。
但周旭也将心一横,言道:“赵欣,周洲都是我得意门生,赵欣尊师重道,作为师长我平rì对他也无可挑剔,这一篇文章我也看,作得是条理通畅,值得浮一大白。至于周洲为人平素十分温和有礼的,待同学师长也十分亲厚,只是他的父亲为贪官所害,故而自小对官吏颇有恶感,难免愤世嫉俗了一些。”
“明白了。”
见周旭到了此刻还要保这位周洲,李重九真不免怀疑,此人是不是他私生子。
李重九当下不说话,提起毛笔在十张卷子刷刷定下名次,之后命人重新糊好,言道:“明rì张榜公告!”
大事已了,李重九看众人似仍略有所言,当下问道:“各位还有何事吗?”
温彦博上前言道:“启禀使君,卑职与诸位同僚在阅卷之中,看得士子策问二十几篇,上谷公当于幽州晋于帝位。”
二十余篇?李重九双目微眯,若是只有几篇不足为奇,但是二十几篇一并如此,说明是有暗中授意了。
李重九当下言道:“这二十几篇都是何人所作,立即察!”
“诺!”当下温彦博,魏征一并查阅试卷。
不久结果出来,这二十几篇多是郡学学生中请愿所书。
听此李重九看了周旭一眼,周旭当下言道:“卑职于此事无关,可停职接受调查。”
郡学连连出事,身为祭酒的周旭自是自处嫌疑之地。
但是李重九却不敢对此事草率论之,一贯以来,地方士子都有清议之风,言及当今时政。
东汉时党锢之祸,太学生数千人上书,以赴死为荣。
而现在李重九设郡学,县学二级之制,仅仅在蓟县就有郡学生,县学生两百多人。
这些人的议论,可引领民间舆论方向,这也是就是为何李重九对于周洲在招贤楼,大方阕词有所不快的原因了。
无风不起浪,士子借助郡试的机会,上书劝自己称帝,李重九担心此事恐怕是有人在幕后推动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