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外雪地上果然还可隐隐辨出车辙马蹄。车轮之间,竟有八尺,他们乘的显然是辆很宽敞的大车。
这种车子虽舒服,却不会走得太快。
虬髯大汉jīng神一振,放足狂奔,这次他追踪就容易多了,只需沿着大道而行,因为八尺宽的大车绝对走不上僻道。
这时天sè已暗了下来,道上全无人踪。
虬髯大汉施开身法,奔行了顿饭工夫,他身上虽然背负着一个人,但步履仍极轻健,谁也想不到有如此轻功的人竟会为人奴仆,而且,轻功如此高明的人,也绝不会是江湖的无名之辈。
又奔行了片刻,他忽然发现前面的路上积雪平整如镜,最少已有两三个时辰没有人走过了。
那大车怎会忽然失踪了呢?
虬髯大汉怔了半晌,又折了回去。这次他已走得慢些,而且分外留意,折回了半里路后,他就发现大车的车辙半途拐人了一条岔路。
方才他没有留意这条岔路,因为这路两旁,古柏森森,还有石翁仲,显然是通向一个富贵人家的陵墓。
他实在想不到大车会拐人这条墓道死路上来的。
这果然是条死路!
大车就停在巨大的石陵墓前,拉车的马已不见了,三个穿着羊皮袄的大汉,已倒毙在雪地上。
车厢里斜斜躺着一个身穿重裘,面sè惨白,年纪虽已有四十左右,但胡子却刮得干干净净的中年人。
只要看他手上戴着的那价值不菲的翡翠戒指,就知道此人必定就是“金玉堂”的败家子潘大少。
他身旁还有两个妙龄少女的尸身。也和潘大少一样,都是被人以重手法点了死穴。车旁的三人却是被掌力震伤内腑而死的!
这又是谁下的毒手?
虬髯大汉皱眉道:“莫非是施耀先……”
他话未说完,又发现陵墓石碑旁也倒毙了一个人的尸身,头上光秃秃的全无寸发,仰面倒卧在冰雪上,两只手却还紧紧地抓着,像是临死前还想抓紧一样东西。却什么也没抓住。
这正是施耀先,但却再也无法自棺材里伸出手来要钱了!
李寻欢忽然叹道:“一个人狂piáo滥赌都没关系,可千万不能交错朋友,否则就难免要和潘大少一样,死了还不知是谁下的手。”
虬髯大汉道:“少爷你……你难道说他是被施耀先害死的?”
韩文点了点头,替李寻欢回答了:“你看他面sè如此安详,显然是正在美人怀中享福时。就糊里糊涂被人点了死穴,这车里只有他和施耀先。除了施耀先之外,还有谁能下手?”
虬髯大汉看向韩文,明显还是有些不信,道:“可是……”
韩文努嘴道:“可是除了他之外,别的人面上都带着惊骇之sè,显然到临死还不相信施耀先会下这毒手的,尤其是这两个女子,她们生前说不定还和施耀先有过缠绵。更不相信施耀先会杀她们……此人重利轻红颜,竞不懂红颜实比黄金可爱得多。”
虬髯大汉道:“据说施耀先指上的功力在山西首屈一指,原本就有‘一指追魂’的盛誉,这的确像是他下的手。可是……”
李寻欢忽又道:“施耀先将潘大少当靠山吃喝的也不知有多久了,这次潘大少想要金丝甲,施耀先吃人嘴软,也不能说不行,但金丝甲却又实在诱人,施耀先心一黑,索xìng就一劳永逸,下了毒手。”
虬髯大汉的话头已被打断了两次,这次他等了半晌,直等到李寻欢不再说话,他才说道:“可是施耀先现在也死了。”
韩文笑了笑,道:“杀人者人恒杀之,施耀先杀人的时候,说不定就有个喜管闲事的人正在这陵墓上看着,也许施耀先发现他后,就想也将他杀了灭口,谁知杀人不成,反被人杀了!”
虬髯大汉皱眉道:“施耀先武功不弱,是谁杀了他呢?”
他走上陵墓前的石级,就发现施耀先身上也没有什么别的伤痕,只有咽喉上多了一个洞!
是用一柄并不锋利的剑刺穿的洞!
李寻欢伏在虬髯大汉的肩头,看向韩文,两人凝注了半晌,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嘴角竟似露出了笑容,齐声道:“是他!”
韩文笑道:“阿飞的剑不错,这就难怪施耀先招架不住了。”
李寻欢闭上眼睛,微笑着道:“很好,很好,实在太好了,金丝甲到了他手上,还是物得其主,看来那梅花盗是快倒霉了。”
虬髯大汉道:“我们去找飞少爷,他一定不会走远的。”
李寻欢笑道:“你去找他有什么用?”
虬髯大汉道:“解药……”
铁甲金刚有些不理解,韩文解释道:“花蜂身上当真有解药,真被千手罗刹搜去了又被施耀先劫走,那么,现在就一定还在施耀先身上,阿飞他绝不会妄取别人东西的,他只带走那金丝甲,只不过他认为金丝甲应该是我的。”
虬髯大汉望了望那两个少女戴着的珠翠,又望了望潘大少手上的巨大翡翠戒指,叹道:“不错,就算遍地都是金钱,飞少爷也不会妄取一文。”
李寻欢道:“所以,解药若不在施耀先身上,我们找阿飞也没有用。”
虬髯大汉手指颤抖着,开始去搜施耀先的身子,他实在很紧张,因为这已是最后的一线希望!
他在搜解药,韩文却是很缺德的开始搜寻钱财,刮地皮的蝗虫一般。
虬髯大汉搜寻了良久,虽然没说话,但他似乎再也支持不住,已快倒下。
李寻欢微笑道:“你用不着为我难受,死,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可怕,现在我除了身上没力气之外,心里反而平静得只想喝杯酒。”
“本来想帮你找解药的!不过,现在看来,有些难啊!啧啧!那么!抱歉了!再见!”,韩文提着一大包的东西,在雪地上慢慢的行走,但很快,他就转过身来,指着李寻欢,笑道:“你一定不会死的!”
“为什么?”,李寻欢很豁达的笑着问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不会死?”
“有一种人,天生就比蟑螂的命还要硬!这种人从前我见过!真是打不死一样!”,韩文似乎想起了什么人,慢慢地走进李寻欢,手掌反转,一股jīng纯的内力慢慢的注入了李寻欢的身体里。
“咦?你不仅是个剑客,内家功夫也是……”,李寻欢刚想说什么,就被韩文打断了。
韩文的身形飘然而去,只留下了一句话,道:“这股纯阳内力,可以保证你喝酒喝两个时辰!照理来说,可以喝死一个人了!呵呵呵!再见了!也许下次相见,你我就是敌非友了!我一直对小李飞刀都很好奇呢!”
“少爷!他……”,虬髯大汉微微蹙眉,悲呼了一声。
李寻欢摇了摇头,笑道:“好jīng纯的纯阳内力!喝酒喝到死……两个时辰!我要喝酒!走!”
虬髯大汉忽然跳起来,将身上的衣裳全都脱下来,铁一般的胸膛迎着冰雪和寒风,将车轭背在身上。
他竟像是一匹马似的将这大车拉着狂奔而去。
李寻欢并没有阻止,因为他知道他满怀的悲痛需要发泄,但车门关起时,李寻欢也不禁流下了眼泪。
地上积雪已化为坚冰,车轮在冰上滚动,虬髯大汉并不需要花很大力气,马车已疾驰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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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寻欢说金丝甲落入阿飞的手里算是物得其主,可惜,这东西韩文也想要拿在手里,不为别的,因为只要这玩应儿在手,那么,他就不缺少敌人,这对他而言,很好!很妙!
所以,他追踪了阿飞,足足一天。
风雪中,前方的阿飞只穿了一件又薄又旧的衣衫,但他的背脊却挺得笔直如标枪,仿佛无论什么都不能令他屈服一般,他的腰上还有一柄剑,一柄怪模样的剑。
严格说来,这实在已不能算是一柄剑,只是一条三尺多长的铁片,既没有剑锋,也没有剑鄂,甚至连剑柄都没有,只用两片软木钉在上面,就算是剑柄了。
但就是这东西,却远比其他人手中的神兵利器更加危险!
韩文远远地吊在他的身后,很是做作的叹惋:“哎呀!真是个可怜的娃啊!”,这厮甚至还唱起歌儿来:“小白菜啊……”
阿飞的脚步停了下来,握着剑柄的手攥得泛白,显然是被气得不轻,远远地看着韩文,道:“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我想要金丝甲!不!借!”,韩文眯着眼睛笑着。
阿飞双目暴睁!
但片刻之后,韩文手里多了一个包裹,阿飞竟然把金丝甲给了他!这让他有些错愕,不禁问道:“就这样给我了?你不心疼吗?”
“你帮我杀了一个人,我把金丝甲给你,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但……我很快就会找到你,拿回金丝甲的,你若保不住!”,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默默地在雪地中远行而去。
真是个有xìng格的人啊!
看着手里的小包裹,韩文点了点,同样也很快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