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酒喝得并不算愉快,至少韩文是没什么心情,“拥翠山庄”与“神水宫”的距离并不远,所以,他们直接上路了,行了一百余里后,在一家不错的酒店下榻。
到了这个时候,韩文却是睡不着觉,非要拉着楚留香喝酒。
过了三更,楚留香实在是熬不住,打着呵欠道:“明天咱们就要去找‘神水宫’,你难道不想养足jīng神做正事么?”
韩文没有说话,反而是皱着眉头,竖起一根手指,道:“嘘!”
就在这时,突听窗外,“嗤”的一响。一人沉着声音道:“韩文,出来。”,这五个字还未说完,韩文已窜出了窗子,他是从来也不怕别人暗算的,楚留香也只有跟了出去。
只见一条黑影在前面的屋脊上一闪,还似乎向韩文招了招手,一眨眼的功夫,就已掠出七八丈。这人的轻功之高,绝对不下于韩文与楚留香二人,因此,这也着实令楚留香吃了一惊。
韩文沉声道:“想不到我们没有找他麻烦,他却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楚留香知道他说的“他”,就是指那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黑衫剑客,韩文一直对那个人抱有非同一般的兴趣儿,好奇的很;
但楚留香却有些怀疑,道:“我看这人绝不会是他。”
“哦?”,韩文笑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他隐藏自己的身份犹恐不及,怎会来找我们?”
韩文砸了咂嘴。道:“不是他是谁?你莫忘记,这样的高手,天下并没有几个!呵呵呵!”
楚留香道:“你也莫要忘记。这里已到了神水宫的禁区之内。”
韩文笑了笑,道:“但这人却是个男的,绝不是神水宫门下,你难道连他是男是女都分不出么?”
他们一开口说话,身法就慢了下来,距离那人影也就更远了。
楚留香皱眉道:“你不着急?”
韩文眨了眨眼睛反问:“那你又为什么不着急?”
楚留香一脸被你打败的样子,叹道:“算你厉害!我在想他既然来找我们。就一定会等着我们,我们何必着急。”
只见前面那人影身法果然也跟着慢了下来,竟停在一个矮小的屋脊上。频频向他们两人招手。
韩文忽然道:“你回去照顾你那些女眷!莫要又中了别人调虎离山之计,我去看看是谁,若真要是跟我开玩笑的人,我就一剑宰了他。拿我消遣。活得不耐烦了!”
楚留香也想要瞧瞧这身怀绝技的夜行人是谁,为什么来找他们,他实在舍不得回去。但这时韩文已掠出很远,他也只有叹息着回转身,喃喃道:“这位的好奇心居然比我还厉害……罢了!罢了!千万莫惹恼了他,他真的会杀人的!”
夜深人静,客栈里灯火多已熄灭,只有两间房子还亮着灯。一间是伙计们睡的,另一间就是楚留香与韩文的屋子。苏蓉蓉她们自然就住在他们的隔壁。
旁边院子里的三间房。就是那些江湖人睡的,他们屋子里的灯早巳熄灭了,除了鼾声外就听不到别的动静。
但楚留香回到客栈的时候,这三间房的灯火忽然亮了起来,窗纸上已现出幢幢的人影。这些人深更半夜里忽然爬起来于什么?
苏蓉蓉她们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动静,楚留香沉吟了半晌,索xìng在屋脊后藏了起来,暗中窥探着那三间屋子。
他早已觉得那些人不是好路道,但若是他们半夜里起来是为了要做案,这山城中却并没有值得他们下手的对象。他们落脚在这里,显然另有目的。
这几个人早在今rì中午时分他们就在“松鹤楼”远远的被楚留香瞧见过,楚留香那是强盗中的元帅,流氓中的公子,论及这些方面的东西,他可以称得上是魁首,此时,他心中暗道:“不管你们想干什么,今天既然撞见我,就活该你们倒楣。”
过了半晌,左面屋子的灯忽又熄了,两条人影悄悄掠了出来,用手指在中间那间屋子的窗上弹了弹,道:“三更了。”
屋里的人带着笑道:“我们早已准备好了,正在等着你们哩!”
说话间,也有两个人提着大包袱走出来,道:“你们先提着这包袱,我们去解手。”
外面两人笑骂道:“你们真是乡下佬,不聚财,喝了酒,尿就来。”
他们笑骂着刚接着包袱,屋里出来的两个人袖底忽然各翻出一柄解腕尖刀,“嗤”的一声,刺入了外面两人的脖子。他们两人闷哼一声,立刻就倒了下来。
另两人右手抽出尖刀,左手已塞了团棉布在他们刀口里,连一滴血都没有溅出来,手法当真是又干净,又利落,显见是杀人的老手。
这变化委实大出楚留香意料之外,他实未想到这些人既未去杀人,也未去做案,反而先自相残杀起来。
这时右面屋子也掠出两个人,瞧见外面的情况,显然也吃了一惊,两人倒退一步,反手握住刀柄,厉声道:“雷老三,你想干什么?”
那雷老三在鞋底上擦干了刀上的血,笑嘻嘻道:“我什么都不想干,只不过觉得一样东西若是四个人分,就要比六个人分好得多。”
那两人对望一眼,全都笑了。
雷老三道:“咱们虽然将那批鹰爪孙全甩脱了,但瞧这批货眼热的人还大有人在,说不定后面还会有人跟来,咱们还是快走!”
楚留香这才知道他们果然都是江洋大盗,而且刚做了一票好买卖,是为了逃避别人的追踪。才到这山城来的。那大包袱鼓鼓囊囊的,也不知装的是什么,但看他们竟不惜为了这票货自相残杀。包袱里显然绝不会是平凡之物。
楚留香的心已痒了,手也痒了,暗道:“我若不看看这包袱里装的是什么,今天晚上休想睡得着。”
其实他当然不仅是想看看而已,这四人就像送上门来的肥猪,他若将他们推回去,实在对不起自己。
这时雷老三已将包袱提了出来。楚留香刚想掠下去,突见一条白影,就像是一片雪花般飘了过来。
雷老三他们好像还没有瞧见。一直到这白sè的人影飘飘的落在他们面前,他们才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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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吃了一惊,因为这白sè的人影,轻功实在高明。他猜不透这小小的山城竟会来了这么多绝顶的武功高手。他也看不清这人的脸。只瞧见她的身材很轻盈,头发很长,好像是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子。
因为雷老三他们脸上的吃惊之态虽还未消失,眼睛却已眯了起来,sè迷迷的瞧着这白衣女子。若能令男人的眼睛眯起来,这女子就一定不会丑的,楚留香对这种事,一向很有经验。
只听那白衣女子道:“地上的这两个人。是你们杀的么?”,她说话的声音自然也很好听。只是有些冷冰冰的。
雷老三却笑了,道:“这两人是不是我们杀的,与姑娘又有什么关系,像姑娘这样的美人儿,难道还会在衙门里吃粮当差不成?”
那白衣女子缓缓道:“你若在别的地方杀人,莫说杀两个,就算杀两百个也和我没关系,但在这里……”
雷老三道:“这地方难道有什么不同?”
白衣女子道:“这地方不能杀人的。”
雷老三笑道:“但现在我已经杀人,姑娘你说应该怎么办呢?”
他对这女子本来还有畏惧之心,因为他也已看出这女子的轻功很高明,但现在他似乎已被这女子的美貌弄得有些神魂颠倒,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因为男人对美丽女子的提防之心总是特别小的。所以美丽的女人时常都能令男人上当。
那白衣女子道:“你既然已杀人了,就只有两个法子了。”
雷老三道:“什么法子?”
白衣女子道:“第一个法子,就是你将这两人的死尸吃下去,而且要用舌头将地上的血迹舔得干干净净。”
雷老三大笑道:“我这人什么都吃,只有大荤不吃死人,小荤不吃苍蝇……”
他笑声忽然停顿,仿佛已觉出这女子并不是在开玩笑。楚留香虽看不见她的脸,却也知道她脸sè一定变了。
那女子已缓缓接着道:“你若不想吃死人,也没有关系,反正还有第二个法子。”
雷老三道:“什……什么法子?”
白衣女子道:“这第二个法子就容易多了,你跟着我来!”
她轻盈的转过身,人已掠上墙头。
夜凉如水,自山的那一边吹过来的晚风,轻柔得就如同天鹅的羽毛,淡淡的星光照在她身上。她轻盈的身子仿佛融于这温柔的秋风中。
就在这一刹那间,楚留香终于瞧见了她的脸,面sè稍显惊讶,她也许并不十分美,但在如此幽静的夜sè里,如此朦胧的星光下,她看来实在有种令人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雷老三和他的三个伙伴,似乎又已忘记了一切,四个人只不过迟疑了片刻,就一起跟着她掠了出去。
苏蓉蓉那间屋子里仍然没有丝毫动静,她似已睡得很熟,楚留香受过上次的教训之后,现在已不敢大意,伸手准备去敲门,看看她们是否无恙,但整个人却皱着眉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那个女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那大包袱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叹了口气,楚留香正准备敲响门,苏蓉蓉却是先出来了,吓了他一跳:道:“原来你还没有睡。”
苏蓉蓉抿嘴笑道:“你们喝了酒之后说话的声音连聋子都会被吵醒,我怎么睡得着呢?何况,今天晚上这院子里又这么热闹。”
楚留香道:“原来你都瞧见了。”
苏蓉蓉道:“我看见你们追一个人出去,然后你又一个人回来了。”
楚留香问道:“方才隔壁院子里发生的事。你也瞧见了么?”
苏蓉蓉眼波流动,道:“你是不是想跟着去看看他们的下落?”
楚留香揉了揉鼻子,点了点头道:“的确!但女子万一也瞧见我。说不定就会有麻烦!”
苏蓉蓉道:“宫南燕么?话说上一次她来找你,说她是神水宫的,她功夫不弱,原来是‘水母yīn姬’的徒弟,正因为是见过的人,所以……你更想去瞧瞧了,是么?”
楚留香又摸了摸鼻子。道:“可是你们……”
苏蓉蓉嫣然道:“你尽管去,我们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不能照顾自己?”
楚留香笑道:“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那我去了!你们小心些。韩先生不在,我也不在……”
“知道了!”,苏蓉蓉温婉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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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感觉自己很幸运,至少自己的这几个红颜知己都真是不错。不过。他也很不幸,就在这几句话的功夫里,那白衣女子和雷老三他们已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他也知道宫南燕的脚程不会比他慢很多,但就凭雷老三他们四个人,他自信就算只用一条腿跳,也能追得上他们的。
现在的问题只是,他们是往哪个方向走的?左面的路通向市街,右面通向官道。前面就是他方才和韩文追踪那神秘夜行人的方向。
于是他就笔直向前面掠出,因为他走这条路。就算找不到宫南燕,至少也能遇着韩文的。
前面并没有路,只是一重重屋脊。他记得方才掠过这些屋脊时,下面的灯火都已熄了,山城中的人都知道小心火烛,很少有人点着灯睡觉的。
但现在,他忽然发现前面有家人的灯光很亮,而且还有一阵阵叮咚敲打之声,从院子里传出。这家人的院子里堆着很多木头,屋檐下悬着灯笼。
楚留香本想往旁边绕过去,但眼角却已瞥见院子里有两个人正在敲着的竟是口棺材。这家竟是棺材店。无论多么小的城镇,都会有家棺材店的,因为每个地方都有人,每个人都有死的一天。
这并不奇怪。棺材店里的人自然要钉棺材,棺材里一定有死人。
这也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两人为何三更半夜的忽然爬起来钉棺材,难道这附近忽然有人半夜暴毙了么?
纵然如此,也可以等到明天再钉呀!死人是绝不会着急的……活人,自然更不会急着进棺材了。楚留香又不禁动了好奇之心,他忍不住顿住身形,于是他立刻就发觉院子里竟有四口棺材。
四口棺材有三口还没有钉上棺盖。三口棺材里都装着死人。
楚留香再不迟疑,飞身跃下院子,那正在钉棺材的两个人吃了一惊,连手里的钉锤都骇得飞了出去。
楚留香也不理他们,只是急着去看那三口棺材里的死人,他只瞧了一眼,脸sè已变了,失声惊呼道:“原来是他们。”
这棺材里的死人,竟是雷老三和他的朋友。楚留香片刻之前还亲眼见到他们鲜蹦活跳的,做梦也想不到这四人现在已躺在棺材里。
那两人已跪了下来,惊呼道:“大爷饶命,这不关小人们的事。”
楚留香见到他们已面无人sè,知道他们必定已将他认做是雷老三的朋友了,他只有勉强笑着道:“我也知道这不关你们的事,但这是怎么回事呢?”
两人年纪中较大的,似是棺材店的老板,壮起胆子道:“小人们本已睡着了,忽然有位仙女般的姑娘,将小人们叫醒,叫小人准备四口棺材,在院子里等着。”
楚留香道:“是个穿白衣服的姑娘么?”
棺材店老板道:“不错,小人们虽觉奇怪,但这里时常都传说有仙女显灵的事,据说这山里的仙女很多,所以小人们也不敢不从命。”
楚留香笑了笑,眼珠子一转,道:“那些不是仙女,是水鬼。”
棺材店老板倒抽了口凉气。颤声道:“那位仙……水……姑娘过了半晌,就带了四……四位好汉回来了,看她对他们的样子。也并不凶狠,只是要其中一个人先付给我二十两银子。”
楚留香道:“那人怎么说?”
棺材店老板说道:“那……位好汉还像是很欢喜,说:‘我和他们本就是朋友,替他们买口棺材,本是应该的。’小人听了这话,也松了口气,以为他们有朋友死了。所以那位姑娘就带他们来买棺材,这是照顾小人的生意,小人这里还很少有一天能卖出四口棺材的。谁知道……”
他牙齿打颤,连话都说不下去了。
楚留香望着棺材里的雷老三,心里也有些哭笑不得。雷老三发现自己付钱原来是在替自己买棺材的时候,他心里又是什么滋味呢?这种滋味只怕很少有人能想像得到。
过了半晌。那棺材店老板才接着道:“谁知道等到他们付过银子之后。那位姑娘忽然道:‘第二个法子只不过要你们的命,那实在容易极了。’小人们刚大吃一惊,还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这四位好汉已一个个全都倒了下去。”
他全身都在发抖,颤声道:“小人平生还从未见过有人死得这么快的,四个活生生的人,不知怎地一来,就全都变成了死尸。”
楚留香微微蹙眉。道:“然后呢?”
棺材店老板道:“然后……然后那位姑娘就忽然不见了。”,他苦着脸接道:“这种事情说给别人听。别人也一定不会相信的,所以小人们只有连夜将棺材钉好送走,求大爷你……你……”
楚留香一笑道:“你放心,我马上也会忽然不见的,总不会管你的事,可是,这四人本来提着个大包袱,你瞧见没有?”
棺材店老板道:“好像是……是那位姑娘提走了,小人那时已吓得眼睛都发了花,实在并没有瞧清楚……”
他话未说完,楚留香果然也忽然不见了。以后这棺材店老板一连病了七天,若有人问他七天前晚上在干什么,他就发誓说什么也没有做,只不过做了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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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土地庙旁,是间平房,里面有很多桌椅,原来是间私塾学堂,但老师并不住在里面,学生自然也早已放学了,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却点着根蜡烛,火光闪烁,看起来有些yīn森森的。
韩文追到这里,前面那人影忽然停了下来。
这人竟是个很干很瘦的老头子,头发胡子全都白了,但身子却仍很硬朗,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杆枪。他忽然回过身向韩文笑了笑,道:“楚香帅说韩先生的轻功天下无双,甚至比他还要厉害,老朽本不相信,不过现在却当真令老朽开了眼界。”
韩文面sèyīn晴不定,他本也不是个有礼貌的人,所以只是淡淡的说道:“过奖了。”
他已趁说话的时候,将这老人仔细观察了一遍,此刻忽又道:“我追了你这么久,还没有追上,阁下的轻功倒是不错,报个名字!还有,你找我有什么事情!若真的是拿我韩某人消遣,我也少不得消遣你一下了!”
那老人连忙摆手,肃然拱手,躬身一礼,道:“老朽戴独行!见过韩先生!”,他又笑着说道:“韩先生的大恩,丐帮弟子铭记于心,不敢忘怀!另外,老朽找韩先生的确是有重要的事情,否则,岂敢这般?”
韩文的名头倒是彻底打响了,先是与天峰大师论道讲武,稍胜一筹,随后便是与李观鱼激战,据说当时剑光之盛,璀璨夺目,数里之外都能瞧得清楚,他现在也是天下第一剑客了,谁敢拿他消遣?活得不耐烦了!
“哦?”,韩文不动声sè,似乎想起了戴独行这个人,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见礼了。
戴独行朗声大笑道:“老朽并不是故意想卖弄这身见不得人的功夫,老朽将韩先生引到这里来,只不过是因为韩先生所住的那家客栈里有几个人讨厌,所以说话有些不便。”
韩文笑了笑,但瞬即皱眉道:“你所说的那几个讨厌的人,莫非是……”。他也想起隔壁住着的那几个人了,按照他的判断,绝非善类。
戴独行道:“就是住在你隔壁院子里的那几个人。老朽本是为了追踪他们才到这里来的,却想不到在这里遇见楚香帅与韩先生!”
韩文道:“哦?却不知他们究竟做了什么事,竟能劳动‘万里独行’的大驾?只怕他们做下的事情也不小?”
虽然对这个世界了解的不多,但韩文也是知道戴独行的身份的,这是丐帮目前辈分最高的人,丐帮又是天下第一大帮,最重辈分之说。岂可小觑?
戴独行笑了笑,道:“老头子最怕寂寞,因为他们总怕阎王会趁没有人的时候将他抓去。我这老头子也不例外,所以就整天管别人的闲事。”,他沉下脸,接着道:“那几人虽是江湖中的无名小卒。但最近却做了件很可恨的事。我老头子已发誓要他们的命。”
他既未说出那件很可恨的事究竟是什么事?韩文微微摇了摇头,有些不耐烦,人家不说,他也不好问,毕竟她也不是什么多嘴的人。
戴独行道:“现在老朽既已找着他们,却还是没有下手,韩先生只怕觉得有些奇怪。”
“我说不奇怪,你说可能吗?”。韩文揉了揉眉心了,坐到了书桌上。
戴独行叹了口气。道:“这只因他们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什么地方不逃,竟逃到这里来,那韩先生总该知道在这附近是不便杀人的。”
一提到神水宫,韩文来了兴趣儿,道:“不错,我也听说过,‘水母yīn姬’绝不许别人在‘神水宫’周围百里之内动手杀人,谁若犯了她的禁令,她就要谁的命。”
戴独行又笑了笑,道:“老朽倒也不是怕她,只是好男不跟女斗,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何必再来跟女人斗气呢?”
这老人果然是姜桂之xìng,老而弥辣,绝不肯向任何人低头,更不肯在别人面前输了嘴。
韩文心里虽觉得有些好笑,嘴上却不说:“然后呢?”
戴独行笑道:“老朽早就想和韩先生喝两杯了,只可惜叫化子登不上大雅之堂,所以只好暂借这地方用用,只望明天那位冬烘先生来的时候,莫要被我们留下来的酒气熏醉了。”
韩文砸了咂嘴,道:“也好!”
点着的蜡烛已烧了一半,桌子下的酒坛子也已开封了,桌上还有一包包用油纸包着的卤菜。戴独行果然是早已准备好要请客的样子。但就在几天前他还不愿和韩文见面,这次为何忽然改变了呢?这几天之内是什么事令他改变了主意?
韩文忽然发现他绝不是偶然遇见自己的,他一定有事要找自己,而且看来还是件很重要的事。
喝了几杯之后,韩文忽然笑道:“你是否早已知道‘神水宫’要找我与楚留香的麻烦,算准我必定会到这里来,所以早就在这里等着,准备助韩某一臂之力呢?”
戴独行怔了怔,举杯大笑道:“韩先生果然生了颗七窍玲珑心,什么都瞒不住你!”
韩文道:“贵帮的消息果然灵通,阁下的仗义更令人感激,但这件事……你管不了!也帮不了!”
戴独行沉默了一下,叹道道:“老朽也知道这件事是别人不能管,也管不了的,这次只不过是想来向韩先生报告一件消息,潦报韩先生对敝帮的恩情于万一。”
韩文摇了摇头,道:“言重了。”
戴独行道:“老朽要说的这件事,也正和敝帮那不肖孽徒南官灵有关。”
韩文眼珠子一转,道:“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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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独行将酒杯重重搁到桌上,长叹道:“不错,无花,此人虽身在方外,却不守清规,竟将‘神水宫’里一位玉洁冰清的小姑娘引诱成jiān,而陷人于死,这件事情韩先生想必是知道的。”
“唔!知道!”,韩文道:“楚留香从未将这件事传扬出去,我也不是多嘴的人,这件事情似乎只有几个人知道,却不知阁下是怎会知道的?”
戴独行叹道:“韩先生隐恶扬善,不愿揭人**。这种德行固然可敬,怎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个人做的事无论多么秘密,迟早还是要被别人知道的。”
他叹息着接道:“南宫灵虽然罪大恶极,但人死之后,也就一了百了,敝帮的几位长老决议之下,还是准备将他的遗体以帮主之礼安葬,这……这自然也是因为他们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此中苦衷,韩先生想必也能了解。”
韩文道:“是。”
戴独行道:“本帮弟子检点南宫灵生前的遗物,准备将之殉葬时。却发现他遗物中有个制作很古雅的木鱼。”
韩文微微皱了皱眉,道:“木鱼?”
戴独行道:“就是出家人诵经时用的木鱼,敝帮子弟既不拜佛,也不念经。怎会有木鱼留下来呢?于是大家都想到这木鱼必定是无花寄存在那里的。”
韩文点着头道:“不错。”
戴独行道:“大家只要想到南宫灵的一生。都是被这恶僧无花所害,都不免起了悲愤之心……”,他黯然接着道:“要知道南宫灵小时候本是个善体人意的乖孩子,敝帮的长老们都对他有极深厚的感情。”
韩文叹着气点了点头,道:“自己的孩子做了错事,父母一定要认为是别人带坏的,这本是人之常情。”
只听戴独行接着道:“其中尤其以王长老的心情最激动,竟忍不住将这木鱼夺过来。重重摔在地上,谁知木鱼摔碎之后。里面竟现出了一本纸簿。”
韩文眼睛一亮,道:“纸簿?上面记着的是什么事?”
戴独行道:“这纸簿被收藏得这样隐秘,上面记载的纵非武功心法,也一定是极大的秘密,老朽等也并非喜欢揭人**的人,本来准备将它烧了的,但王长老却认为这其中的秘密说不定与丐帮有关,所以坚持要瞧瞧。”
要知丐帮子弟素来以正道自居,而窥看别人的秘函私记,却是件很不光明磊落的事。所以,戴独行才说了很多话进行解释,韩文自然也只有称是。
戴独行喝了杯酒,又接着道:“这本纸簿上记载的果然是无花一生的秘密,老朽实在想不通他为何要将这些丢人的事记载下来。”
韩文摇头,心道,无花果然有意思,这是冠希与宗瑞的先驱者吗?忍不住笑道:“这些事阁下虽觉得很丢人,无花却说不定反而觉得是自己的得意之事,他既不能将这件事说出来,只有逐条记下,聊以自/慰了。”
戴独行也笑了笑,无奈道:“也许!”
说实在的,他想引出来的人其实是楚留香,因为楚留香至少对他能客气点儿,而且比较好接触,不像这位韩先生,说句话能把人噎死,着实令人郁闷,偏偏还不能得罪。
这时,韩文却问道:“无花所记载的那些秘密中,莫非是有关‘神水宫’的?”
戴独行道:“正因如此,是以老朽才专程前来报告给韩先生的。”
韩文微微拱手,对这位大半夜瞎折腾的老头,也算是缓和了一下,道:“不敢……”,他沉吟着又道:“阁下的意思,是否要将他那本秘记借给韩某一阅?”
戴独行也沉吟着,缓缓道:“老朽本有此意,但……但无花号称‘妙僧’,江湖中一些名门世家,都以能请到他作客为荣,所以……所以他那本秘记上,还记着不少别人家闺阁千金的**,若是泄漏出一些,江湖就不知有多少人的好家庭要被拆散,多少位好女子要含羞而死,所以,老朽已将那本脏东西烧了。”
韩文翻了翻白眼儿,心中暗道不爽,表面儿上却说:“烧得好。”
戴独行道:“但那上面所记载下有关‘神水宫’的事,老朽却已铭记在心,只因他也许就是唯一进过神水宫的男人,他的记载自然弥足珍贵。”
韩文点了点头,面容严肃了不少,道:“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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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杯酒,戴独行叹道:“无花的确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不但妙解音律书画,而且妙于说法,连神水宫yīn宫主都闻得他的大名,而yīn宫主却是位礼佛甚诚的人。”
韩文道:“这一点我也曾听人说起过。”
戴独行道:“神水宫主召他说法,无花非但觉得很荣幸。而且正中下怀,只因他早就在动那‘天一神水’的主意了。”
韩文道:“要想致人于死,而死后却瞧不出中毒之相来。世上除了‘天一神水’外,实无他物。”
戴独行道:“但他虽然进了神水宫,却还是无机可乘,只因yīn宫主对门下子弟的约束极严,他根本没有和那些姑娘说话的机会。”
韩文道:“哦!”
戴独行道:“而且yīn宫主并没有留他住在神水宫里,只不过每rì由午时开始,请他来说法一个时辰。说完了立刻就有人送他出谷,想多停留一刻都办不到。”
韩文沉吟着道:“接送他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戴独行道:“接送他的是四位神水宫的女弟子。四个人互相监视,本来实在可说是毫无可乘的机会,甚至连他自己都已认为绝望了,谁知有一天。他忽然发现这四位姑娘中。竟有一位在对他偷偷的笑。”
韩文叹道:“这位姑娘想必就是司徒静了。”
司徒静,这也是后来韩文才知道的名字。
戴独行道:“不错,但那时他并不知道司徒静这名字,他只觉得这位姑娘眼波中似乎脉脉含情,仿佛对他有意,只不过两人之间还是没有说话的机会。”
“以我对他的了解!”,韩文道:“像无花这种人,要**是用不着说话的。”
戴独行道:“但没有机会。他还是无法下手。”
韩文淡然的喝了口酒,道:“像他这种人。自然会自己制造机会。”
戴独行恨恨道:“正是如此。”,他接着道:“据他的记载,神水宫乃是一座山谷,谷中繁花如锦,宛如桃源。林木掩映间,点缀着许多亭台楼阁,就是神水宫女弟子们的居处。”
韩文静静地听着,不吭声。
戴独行道:“山谷中还有一道瀑布,势如飞龙,瀑布下有潭如镜,潭中有一块大石头,那也就是无花的说法之处。无花一人谷就坐到这块大石头上来说法,说完了就走,他苦心筹划之下,觉得只有在这块大石头上做手脚。”
韩文问道:“做什么手脚?”
戴独行道:“这块大石头本就平滑如镜,有天他入谷后又故意踏了脚青苔泥泞,一踏上石头,就滑了下去。人人都知无花乃少林高足,若说他连站都站不稳,别人自然不信,但鞋底有了青苔泥泞,就难说了,何况他还故意连变几种身法,才跌入水中,此人做作之高明,连yīn宫主都被瞒过了。”
韩文笑了,道:“就连楚留香这等绝顶聪明之人,又何尝不是被他瞒过许多次?一个人若能骗得过楚留香这种人,只怕就很少有骗不过的人了。”
只听戴独行接着道:“他全身湿透之后,自然难以安心说法,自然要先将衣服烘干,这要求谁也不能说不合理,连yīn宫主也无法拒绝,所以就叫人带他到山脚下的一座小庙里,还为他生起堆火烤衣服。”
韩文道:“要将衣服烤干,至少要半个时辰,有半个时辰已可做许多事了。”
戴独行道:“他以为那对他微笑的姑娘司徒静也一定会趁此机会,和他单独相处的,谁知却是另两位姑娘将他带到庙里来,而且生起火之后,立刻就退出去了,还将那座小庙的门窗全都关得紧紧的。”
韩文也觉得有些诧异,道:“这么一来,无花岂非也无法可施了么?”
戴独行道:“他正在发愁的时候,那位司徒姑娘竟忽然自神幔后走了出来,而且自愿献身于他,这一变化,据记载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意外。”
韩文也为之动容,喃喃道:“那位司徒姑娘是自神幔后走出来的?如此说来,那小庙里必定有条秘道了……神水宫里每栋房子是不是都有秘道呢?是不是每条秘道都通向‘水母yīn姬’的居处?甚至还有秘道远达那座‘菩提庵’?”
戴独行虽然并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却也没有追问,只是接着道:“据他说,那司徒静原来是yīn宫主最亲信的弟子之一,和他缠绵一度之后,就对他死心塌地,他只不过说想见识见识‘天一神水’,司徒静就立刻为他偷了一瓶出来,两天后在他出谷的时候就偷偷交给了他。”
韩文讶然道:“竟有如此容易?”
戴独行道:“他自己实也未想到这件事办得有如此容易,因为‘神水宫’的门下虽艳如桃李,却冷若冰霜,他再也未想到司徒静竟会自愿献身,竟似比荡/妇/yín/娃还要轻佻。”
韩文道:“而且她在一两天内就能将整瓶的‘天一神水’偷出来,自然是‘水母yīn姬’宠信的弟子,她能得到水母的宠信,平rì自然不是个轻/佻/yín/荡的人,又怎会一见到无花,就完全变了?”
戴独行叹道:“这只怕就是佛门所说的孽缘,也许……这其中还另有隐情?谁知道呢?无论其中是否另有隐情,这件事总算已成过去,老朽今rì重提旧事,只不过想让韩先生对‘神水宫’的情况略有了解而已。”
他笑了笑,又道:“那本秘籍既是无花写给自己看的,所记载的想必定是实情,所以,依老朽推测,yīn宫主的居处只怕是在山腰地底,而且必定就在那水潭附近,所以无花在讲经的时候,她才听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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