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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县西五十里外,一片葱郁林木之内虫鸣鸟叫甚是祥和,数名胡骑纵马奔入林中顿时惊起鸟雀漫天,振翅之声比比皆是。 ..
破虏将军呼延灏静静的靠在一颗树干下,抛玩手中的石块,微微奇道:“如此说来叫做苟晞的汉人是大获全胜了?”
“汲帅大败,不知死活,特来禀报将军。”几名斥候跪在地上答道。
“好强的对手,此等善战之将最是和我口味,再探!”破虏将军呼延灏,乃是匈奴呼延氏中的名将之一,率领八千人马藏于这林木之中本是负责接应汲桑以及西平县外的伏兵。匈奴呼延氏遭遇惨败,呼延翼更是重伤卧床不起,此等奇耻大辱让实力雄厚的呼延氏如何吞下?呼延灏便是特此由他方转调而来,为的便是振作呼延氏的威名。
“是!”几名斥候得令迅速退下,纵马奔出树林。
“初以为车骑将军轻视本将,而今看来倒是并非如此了!”呼延灏想想自己甫接到军令时的不愿,不由得嘿嘿一笑。
半个时辰后,马蹄声响,几名斥候在路上遇到了败卒,带着汲桑等十余人来到了林中。那汲桑头破血流,身上带伤数处,手中兵器也早没了影子,一脸颓丧的返身下马气喘吁吁的看着呼延灏,噗通一声跪地道:“小将被汉人伏击,求呼延将军救命啊!”
呼延灏知汲桑xing情作风,见状也是不以为奇,也不招呼汲桑起身,反而稳坐问道:“汲大帅力能抗鼎,勇猛难敌,如何这般惨败?”
汲桑心知自己手下的四千人马肯定剩不下几人,这个程度的惨败可谓是输得裤子都不剩下,回到车骑将军面前定然是斩首示众。唯一的救命稻草便是眼前这呼延氏的名将,哪怕不能让呼延氏庇护自己,跟着呼延灏打一些战功将功赎罪也能够保命。
想到这里几滴眼泪骨碌一声飞出眼眶,汲桑带着哭腔悲声道:“将军面前小将怎敢称帅,将军切莫折杀小将了!那苟晞言而无信,竟是返身回攻,小将眼看便要攻下安德,未曾防范,因此遭遇大败!如今苟晞此人必定率军前往西平,安德空虚,小将愿为向导,替将军您摧城拔寨,还请将军赦罪啊!”
看着汲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跪地磕头不止,加上那狼狈之象,任谁见了都会心软同情。偏偏呼延灏对此无动于衷,看着遍体鳞伤的汲桑冷笑道:“据闻去年盛暑之ri,你使十余人扇风乘凉,意不清凉,尽数斩之!可有此事?”
汲桑跪在地上身躯巨颤,心中冰凉道:“将……将军明鉴,小将这是因为……是在是那些奴隶不……不……偷懒……”
“哼!你既要清凉,为何又身披重裘,使用厚重的褥垫?那些人乃是你的部署,几时又做了奴隶!?”呼延灏脸sè一沉,怒言喝问!
试想盛夏酷热难耐,汲桑说要清凉,偏偏裹着厚厚的裘袍,躺在厚重的褥垫上,这等做法便是冬天也不觉得凉意的。挥扇送风之部署就算拼尽全力,又怎能与冬ri的严寒相比?可明知做不到,为了活命也要去努力扇风,在生死边缘的挣扎,明知不可能的绝望,只是想一想,在场的兵将对于汲桑便再也没有同情,反是厌恶至极!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小将愿为将军驱使,鞍前马后万死不辞!请将军饶我狗命啊!!”汲桑哭号伏地,吓得魂飞魄散。
“记住!你之xing情并不适合带统兵,本将看上的只是你的蛮力,若有一天你的蛮力也不入本将之眼,哼哼!”呼延灏看汲桑的眼神,便犹如看自己的鹰犬,最后一句哼哼吓得汲桑更是半死。
调整呼吸,稳定情绪,汲桑尽力安抚心有余悸的小心情,带着十几名残兵向着安德县进发。这呼延灏明明是放过了自己,可自己却觉得比死还要可怕,从此之后自己是没了领兵的机会,只能作为一名随从跟随在呼延灏左右。
曾经做过牧场之主,又统帅千军万马冲锋陷阵,如今的境遇简直是不可想象。只是比起没了xing命,这又算不得什么。没有闲情逸致去哀叹自己的命运,更没有空暇对于呼延灏根本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嗤之以鼻,探明安德县的虚实,乃是自己唯一要做的事情。
不仅要做到,而且要做好,因为在呼延灏眼中,做不到最好,便是没有做到。而做不到,便等于没有用处,一旦没了价值,只能被人当做垃圾。相信呼延灏才不介意把自己送去车骑将军面前军法了事。
尚有十里地便到了安德县城,沿途伏尸处处可见,都是自己的部署,落得一个被汉军夹攻追杀的下场。十几名残兵见状更是悲凉,抬头一看自家主将正昂首扩胸的纵马远方安德方向,哪有一丝悲悯之心?
马蹄声往往是胡骑,可这一次来的却是汉人骑兵,而且是其中的翘楚,汉军斥候!七骑斥候分三个不同方向纵马杀来,面对这破甲残兵的十几名胡人,四周的汉军斥候觉得将其拿下并非什么难事儿。
汲桑自恃武力挥刀杀上前去,自己奉命前来是说得好听,若是如此退却必然难逃一死,焉有不搏命之理!
大刀横扫,当先的两名汉骑速度力道皆是比不上汲桑,只觉得狂风扫过便已然身首异处!汲桑毫不停留纵马冲杀,招呼身后步卒跟上。
不想竟是毫无回应之声,转首一看身后一片空荡,再一抬眼汲桑顿时气炸了肺。那十几名残兵见汉骑冲杀过来,竟是一声不响的抛弃自己,各自逃散去了……
弓弦声响起,肋下应声剧痛,两矢先后shè中汲桑。那汉骑斥候皆是机jing,见这胡将勇力过人不可硬拼,便策马围绕弯弓shè之。
“可恶啊!都给我死吧!!”汲桑恼羞成怒,挥刀怒斩,又是一名汉军斥候翻身落马。剩余四骑眼见这胡将血透衣甲,又中两矢,加之三名同伴被杀,一个个血气上涌合力围杀而来!
枪矛穿梭,刀戟流曳,战不三合,两名汉骑被汲桑大刀剁翻,另外两名汉骑刺中汲桑,却发觉对手浑然不顾的杀翻了同伴,惊慌之下纵马奔着安德县城而去。
“呼……呼……呼……呼……”喘着粗气,捂不住的伤口鲜血渗出了指缝,汲桑想笑,却牵动了伤口,只能咧嘴,却不喊疼。
马蹄动,依然向前,汲桑铁了心要做到最好。不是为了什么荣誉,更不是什么虚名地位,而是为了生存。这个世界上没有毫无缘由的怜悯,在塞外更是如此,即便是那些不计回报好心施舍或是宽恕之人,本质上仍是要满足其乐善好施的心理需求或是善名。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需求,有人觉得可以得到什么抑或是发现了价值,所以伸出援手;有人觉得自己理当如此,更加巩固了自己的信念抑或是理想,所以停下脚步。行在路上,都要自己的路要走,活在世上,皆是为了自己而活。
少时父母疼爱,稍大便失去父母的汲桑很清楚,这个世界上若说真正的不求回报,便只有死去的父母。
残忍,寡恩是汲桑的标志,可内心深处对于那一份亲情的渴望,与平常的百姓并没有什么不同。
若是父母健在,自己或许不会变得如此,但乱世之中,尤其是塞外的风云诡谲,自己想要生存只能走上这条不归之路。
七里,十几名斥候在远端盯着,汲桑毫不在意的前行。
五里,城门洞开,三四百汉卒涌出,为首一名文官装扮的应当是汉人的监军潘滔。
四里,自己早已停下了脚步,可汉卒已然冲来!
三里,汲桑自己知道已经到达了极限,掉头纵马驱驰而去……
什么军令,什么庇护,这一刻都变成了漫天的鹅毛,无关轻重,无关生死。驱驰的战马飞快的行进,那方向并非是呼延灏的大军所在,而是北方。
曾经的牧场便在那里,每天仆役如云的伺候着,那是何等的神仙ri子。可惜,时局变化,永远不会给予祈求安稳生活的人们一个安稳世道。便是汲桑,连同自己的牧场,都成为了塞外各方势力争抢的对象。
被卷入斗争之中,遭逢混乱之世,手中握有一定的力量,那一个人不想建功立业?打破县城,释放囚犯,投靠匈奴,这一切看似让自己成为了风云人物,可造就的只是石勒。
石勒,只是自己买来的众多奴隶中,通晓马xing的一个羯人小子罢了!可最后,却远远的把自己甩在了路上……
回家,哪怕只有一定破帐篷,回家,哪怕只余遍地废墟,汲桑十分害怕,无法面对敌人,又难以向自己的势力交代,生死交给他人掌控,从来都是让人无助的源头之一。
呼延灏从来都没想过汲桑会跑,可事实如此,自己也是觉得无言。这汲桑从来便是凶狠霸道的主儿,可惜徒有勇力又不懂得体恤士卒,在军中的名声已经被传臭。这样的一个人在走投无路之时,本该是对自己效死力的家伙——偏偏临阵脱逃!
好在自己见识了安德守军的虚实,城头上以及出城的军队都证明了安德兵力确实空虚,而且苟晞并不在城中。懂得用计策打败安德县外的胡人,下一个目的必然是西平县外屯驻的胡军。这样苟晞才能放心的前往平原外围参战,否则只会让人端了自己的老巢。
抓住了对方的目的,根据情报分析推测其行事便没有什么难度了。八千胡军出现在安德守军的视线当中,呼延灏踌躇满志,准备大振呼延氏的声威!
潘滔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击退了一次胡军的偷袭,现在又要面对第二次。比起前一次的提心吊胆,这第二次倒是有了些底气。苟晞确实率军前往西平,只是走得并不算远,而且并非选择西平县外作战。
苟晞的汉军如今正在安德通往西平的路途中,用小股人马引诱西平县外的胡军进行伏击才是苟晞的目的。这样的距离只要自己守御一段时间,苟晞必然回援!!
唯一觉得不妥的是这一次城下的胡人数量实在是太多,而且看起来各个jing壮,战斗力怕是远超之前被围歼的四千胡兵。城中有一千五百守卒,能够支撑多久,是否支持得住,让人觉得有些心里没底。
并且胡人看起来可没有什么耐心,因为已经发动了攻势!!
一路奔驰,汲桑渐感晕眩,双耳轰鸣,有些不知所措。勒马停步,用力的拍打自己的脸庞,试图变得清醒些,还是有些作用。失血过多让自己的反应减慢,可仍能分辨声音传来的方向,那至少有数千人快步行军,否则不会有诸如此类的动静。
脸sè惨白,汲桑不知来的是敌是友,虽是在汉人的领土上,可来军是敌是友对自己难道还有什么分别么?
定了定心神牵着战马步入一条小路,越过路旁的草丛,进入了一片小树林中。两名逃跑的残卒正在树林中休息,见来人竟是汲桑吓得手脚冰凉,僵在当场!
劈头盖脸的毒打是跑不掉的,想起主将的残虐,两名小卒哑口无言只知道瑟瑟发抖。汲桑见怪不怪,自己的麾下从来便是这般的态度,不用暴力加之,如何知道自己威严与厉害?只是眼下失血过多,头晕目眩,哪有体力与心情做这些无聊事儿?
藏匿在林木中,汲桑盯着远端的大道上,尘土飞扬中汉军雄赳赳气昂昂的穿梭而过,正是让自己怕得要死的苟晞一军!!!
负责包裹伤口的两个兵卒蹑手蹑脚的满头大汗,不是因为天气炎热难耐,也不是因为这工作如何费力,而是紧张得要死。可渐渐的两人也发觉情况有所不同,放到以往若是触动伤口让大帅感到疼痛,怕是十个脑袋也掉了。
可眼前的汲大帅疲惫不堪,神情萎靡,哪还有往ri的威风霸气?完全是一只丧家之犬,与自己二人也没有什么分别。
疼也不知道疼,沉默寡言,汲桑不以为然的想着什么,作威作福惯了,怎还会在意两只蝼蚁的动作。
“苟晞回师,难道是呼延灏攻打安德?”喃喃自语汲桑忽而感到开心,这苟晞不知道为什么回军如此之快,可自己曾经的厄运看来是要降落在呼延灏的身上了。
心情有些好转,汲桑回头去看那两名兵卒,却赫然发觉背后剧痛,一柄短刀插入了背中!!
“啊!!!你们!!敢暗算……”双目圆睁,力大无穷的汲桑作势yu扑,却感到天旋地转,咕咚一声摔在地上一命呜呼。
两名兵卒手刃了恶主,早已吓得簌簌发抖,闭紧了眼睛等死,听了声音方才缓缓睁眼。待看清了倒在地上的汲桑半晌未动,二人方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后怕的一时难以动弹……
汉军回师十分迅速,远超出了呼延灏的预估,可攻打一座矮小的安德县,还用不上所有的兵力。
汉胡两军在安德县下短兵相接,一阵厮杀!
呼延灏手持长戈纵马在乱军之中寻找苟晞,这汉将出人意料,绝对值得一战!苟晞纵马抡刀猛砍猛杀,找寻胡军主将,汉军不宜久战当擒贼先擒王!
错马相遇刀戈并举,苟晞勇如猛虎下山,刀威霸道,无坚不摧;呼延灏戈似出海蛟龙,锐锋处处,洞山裂石!
潘滔在城头观战心急如焚,汉军与胡军势均力敌,而自己在城中兵力微薄难以出城相助,若是持久当酿大祸!
战至二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苟晞一声长啸撇了呼延灏策马撞入人群之中,所过之处刀锋横扫,鲜血狂洒!
“哪里走!”呼延灏正感不支,见敌将率先退却喜出望外,率领亲兵随后紧追不舍。
两支人马在战场上冲突追逐不断,搅乱了整个战场的局势。不经意间汉军竟然错身到了安德县城一方,而胡军反而成为了外围的壁垒。
“嗯?不对!!发动总攻,休让汉猪入城!”呼延灏猛然醒悟,连忙振臂狂呼。
“哈!不过如此!全军入城,本将军亲自断后!”苟晞放声一笑,拍马抡刀率领jing兵断后死战,竟将敌军的大半攻势尽数接下!
“贪生怕之辈,还不授首!”呼延灏亲率一军突击而来,长戈上下翻飞定要把苟晞戳于马下。
苟晞冷面浮上轻虐笑意,手中刀势突变细腻无比的一套刀路竟在三五回合内劈中呼延灏肩甲,顿时一股血泉喷起老高,呼延灏闷哼一声,面露痛苦神情险些坠马。
正要上前一阵冲杀取敌xing命,忽而远方杀声大起,苟晞听了心知不妙,率领汉军趁着胡人急于抢救主将尽数退入城中。有少数悍勇不畏死之辈趁机追杀,被苟晞手持大刀神出鬼没的一阵劈杀死伤无数,一时竟是无人再敢上前。
“这是何方人马?”呼延灏强挺着伤痛急问道。
“乃是西平县外伏兵追击小股汉人至此……”探明情况胡将连忙回报道。
“哎!中计!”呼延灏眼见自己错失良机未能把汉军留在城外,不觉扼腕叹息,一口鲜血喷出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