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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无光,杀机笼罩旷野。
悉悉索索的声响不同寻常,却未引起后汉探子应有的注意。汉军行经之处,偶可见地上的尸体,胡人的咽喉被割开,心窝被扎透,伤口淋着细雨,吹着冷风,血液缓慢的流淌,逐渐混湿了水洼,染红了泥土。
汉军先遣的斥候探子们三五人为一组,便是为了尽可能的扫荡胡人眼线,使得汉军可以不断迫近胡人的驻扎之地。
撤下了平原城的包围,可胡人并未因此减少对平原汉军的防范。在各个方向都有兵力不等的胡军屯驻,虽然因为连续数ri的yin雨天气丧失了部分的jing觉,可各地屯驻的兵力仍是让人吃了一惊!
其中以平原南方以及东方两个方向的驻军最多,南方通往高唐县,东方却是通往乐陵国的必经之路。汉军如果突围,便一定要有一个落脚之处也就是突围的目的地,高唐或是乐陵,无疑是平原守军难以挣脱的两个选项,非一不可,否则便是自寻死路!
然汉军此行并非突围,所以选择的乃是北方。
离开平原城二十里左右,便进入了后汉驻军的防御网,外围的胡人探子并不算多,而且大都懈怠,因此汉军斥候一鼓作气推进四五里地,斩下十余个人头,正是气势高昂,牛刀小试。后方的汉军先遣部队一路推进的速度也比预想的要快得多。
突然在旷野深处响起尖叫声,让人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紧接着在半里范围内连续响起两声尖叫,随之而来的便是叫声发出的范围不断扩大,根本无法控制!
“哼!终是被发觉了,全军突击,随我来!!”汉将邓朗浓眉一皱冷哼一声,放开战马率领千余汉军不再掩饰动作,迅速的向着目标冲去。
距离这支汉军侧翼二里地的另外一只汉军乃是大将垣冲统领,闻声脸sè一变,同样指挥汉军全力奔驰,杀奔后汉大军的驻地!
行军的声音以及逐渐密集的杀声彻底唤醒了这片大地,汉军斥候用最快的速度尽量的扑杀胡人探子。毕竟胡人探子在发出声响后,短短时间内活动区域是有限的,若是能够及时的扑杀,胡人一方便无法得到汉军这次偷袭确切的情报。
时有时无的细雨变得无关紧要,泥泞的小路上满是脚印,残缺不全,一层层的覆盖。虽是暴露了目标,但汉军依然没有打起火把。脚踩泥地啪啦啪啦的声响在夜幕下,旷野上激荡着,仍是带有一定的隐蔽xing。
你知道我来,却不知从何而来。
火光聚集的地方便是胡人的军营,被jing讯从梦中惊醒的足有两千多名胡人。其中有一部分是轮休的斥候探子,另外大都是普通的军卒。忙碌的穿戴,拿起自己的兵器,跑到营外集合列队。
湿雨天无法睡一个安稳的觉简直是噩梦,那怨恨的表情仍是挂在脸上,一个个胡人睡眼蒙松,但站直了身子仍是带有一股塞外汉子的豪迈气概。
最先集合好的几支百人队伍迅速的举着火把向营外移动,动作略慢的则是补充到营盘的防御位置,加入了夜里巡守士卒的行列中。而更多的胡兵此刻队伍只聚集了三十余人,大部分都仍是没能走出营帐,仍是措手不及的慌乱着。
说来也怪,往ri里一眨眼就能完成的事情,不知为何今晚竟是怎么也搞不定。彼此埋怨推搡,在营中乱成了一锅粥。负责带队的武官或是持鞭,或是按刀,逐个营帐的催促着,喝骂着,没注意到那聚集好的三十几人大半也是衣衫不整。
更差劲的自家兵丁都站好了三四十位,可负责的武官却是刚刚爬起,在亲兵的斥候下开始披甲。
若是有汉军探子见了,必然可以得出结论。
此营胡军训练有素者不足四百人,余下一千六百人皆是新兵,抑或是辅兵,并非擅长战斗。没有人愿意把这样的军队放在前哨,唯一的解释便是附近一定有一支jing锐部队屯驻着。
但这不代表这支诱敌用的胡军可以毫发无伤的脱离这场战斗……
行军的声响越来越近,愈加的密集起来,只是旷野上声响处处,究竟那一个方向才是敌人杀来的方向!?营楼上的胡军将领侧耳倾听,凝神观望,围栏被手掌紧紧的攥住,却是找不到答案。
戒备,紧张,迷茫,这样的状态如何战斗?在战场上,倘若你进入战斗状态比对手慢了一个呼吸,便等于已经失去了生命。
“嗯!?”营楼的将领突然转向营盘左侧,一挥手,营内一支百人队伍手持长矛高声呼喊着杀了出去!!
这百人乃是这一营的jing锐,五十人持矛,五十人持刀。持矛者双手紧握八方开路,持刀者一手握着火把负责照明,一旦与敌军交战有长矛先行抵御,便能迅速的撤回营中。这样营中的守军看清了敌人的虚实,攻击也有一个目标。
火光照亮了大片的区域,却是无人,然而声仍在!
“转向右营!”那胡将见了也不甘心,索xing让这百人队伍迅速从营前跑过,向右翼方向移动。
那带队的后汉武官见状一脸不悦,这样的形势下敌人随时都有可能扑杀上来。无法保持正面方向的移动若是撞见了汉人,那还不是被人冲乱了阵势?要知道这般的声势,来敌必然不会少了。
百人的队伍简直是微不足道,之所以有把握撤回营中,乃是因为阵势始终向外,一触即回。而横向的移动到营盘右侧,却是把自己的侧翼卖给了外围的黑暗,阵势让若被人击散了,就这百十来人个,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还想着能撤回营盘?
军令如山,即便塞外也是同样。
无奈之下百人的队伍开始向营盘右侧移动着,一个个提心吊胆暗中祈祷,可千万别让敌人在这个时候冲上来。
那营楼的将领见了张口想骂,硬是忍了下去。自己营中不是没有其他人可以出营哨探,但既然这一路人马已经出营,在火光下暴露了自己,索xing便由着这一路**害。这种做法可不厚道,但要保持营内有足够的兵力防御,避免遭遇敌人时最小的损失,也只能采取这种方式作为权宜之计了。
想到这里,看着百余人打着火把心惊胆颤的贴着营盘边上溜到右翼,这主将叹息一声也只能由着这些人了。
说来也是奇怪,这处处杀机的夜里,营盘左右竟然都没有汉人的影子。但外围的探子到了这个时候,竟也没有一人返回,敌人绝对是来了,可目标何在?
越是看不到敌人,越是乱想。想得多了,反而加深了恐惧,对于未知的恐惧来的莫名,却让人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明明该来的,偏偏没有来,都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敌人的冲击,迟迟等不到敌人,一时人人心慌,不知所措。
在一片叫喊声中,那胡将终于发现在营盘侧后方三四里的位置,一片火光显得十分刺眼!!
“那是!?”胡将睁大眼睛看着大呼不妙,这个方向正是jing锐人马屯驻之地,看来汉军的目的并非是自己,而是那闻讯出动准备出其不意痛击汉军的后汉jing锐守军!!
快步跑下城楼,胡将分派了守御营盘的任务,带着三百余名能战之士,壮着胆子摸黑杀奔哪个方向而去。
提前准备好的火球等物,根本不受微弱雨势的影响,迅速的燃起,并且冲撞入了潜伏侧翼的胡军jing锐部队之中。
夜里赶路的胡军jing锐正做着痛击来敌的美梦,不想自己反而被汉人伏击,一时惊慌,被两三支汉军合力伏击,冲散了半数的兵力,仍有半数人马留在原地死战!
血雨纷飞,刀枪辉映,汉军突袭而来一出手便是全力以赴,胡军遭遇伏击也是搏命顽抗!两军便在数十个大火球照耀之下短兵相接,杀的甚是惨烈!汉军抢先占据地利,加上火球把胡军阻隔大大小小的无数战场,利用兵力优势逐一击破可谓占据上风。
地处边缘以及被火球冲散的胡军纷纷转身要杀入战场,却被黑暗中藏身的诸葛连弩手一阵狂shè,顿时死伤大片,难以接近战场。
激战不过片刻功夫,双方已经有了数百人的死伤。尸体随处可见,鲜血混杂积水,倒映着刀光剑影,火光飞舞,显得异常诡异。
呐喊声,杀戮声,一阵阵的传达天际,又从天际反shè到旷野之上,夜幕之下,一时间整个大地似乎为之沸腾起来,各地的战火也不断的燃起。
汉将邓朗率领千余人马一路避开胡人的屯驻地,迅速的抵达了潜伏侧翼的胡军jing锐营盘。那营中只不过剩下百余人看守,汉军突如其来的撞入根本让这些守军来不及迎战。待各自手持兵刃呼喊上前时,眨眼的功夫便被弩shè刀剁,杀翻了四五十人。
余下的胡军见状不妙转身变逃,奈何汉军却是不留活口的,早已四面闯入营中,杀了一个jing光!
“放火!继续前进!”邓朗杀得很不痛快,但雷霆一击迅速击溃了对方的营盘,也是一件让人爽心的事情。在营盘被火舌吞卷之时,邓朗带着千余汉军早已投身黑暗之中,不知去向。
负隅顽抗的jing锐胡军见状顿时乱了心神,这才多长的时间,从伏击到自家的营盘被汉军烧毁,若是没有准确的情报,怎会处处落入汉人算计,处处被汉人打压限制?!奈何这个时候可没人有空闲想起昨夜某营的探子失踪了两人。
而事实上那沉入水坑中的探子尸首,至少要等天气放晴晒上两天两夜才会被人看到……
前往救援的胡将正自敢去参战,忽而斜刺里杀出一支汉军,其人数乃是三百胡军的十倍往上!这样的兵力,如此情况下的遭遇战,便是如何神勇之辈也是毫无还手之力,迅速便被汉军的人cháo吞噬。
便在此刻,那提心吊胆的胡人军营,也被后续的汉朝人马攻破,一场屠杀正在进行之中……
既已探明了胡人的军情,一举攻破两营并不是什么难事儿,这场大战的主角,也快要到了露面的时候。
前哨两营首当其冲乃是情理中事,尽快的歼灭两营胡军,方能与这一带的胡军主力较量。而胡军主力数量庞大,从发现军情到兵力调动,即便反应迅速能够拍出些许兵力前来襄助,终究主力人马的出击是需要时间的。
汉军只是在迎战之处放火,烧毁了两处胡军的营盘,余下的部队在战后又是藏身夜幕之中。胡人即便来救,这火光照耀之处是否有汉军的埋伏?那黑夜的未知之中是否有汉人偷袭?这一切都在未定之天,有无勇气与魄力率军杀来,还是求稳缓缓推进,这本就是五五之数,因此汉军即便暴露了来战的目的,在这一处的战场依然占据主动,主导着战事的走向。
远方的杀声与喧闹对于平原城没有太大的影响,突袭部队的先后离开让人万分鼓舞。面对强敌敢于出击,不仅仅是勇气,更是智慧,这一战是要胜,而不是单纯的打击与消耗。
即便是深夜,也有百姓夹道欢送汉军出城,给自家的儿郎加油打气。这一战过后,有多少人能够生还,谁也不会知道。即便看着那堆堆的白骨,又能数出来究竟死了多少人呢……
城头上的汉军一个个抖擞jing神,或是眺望四方,或是靠在城垛下磨刀擦枪,脸上带着兴奋,这是注定不会平静的一夜。百姓们趁着这空暇的时间,有组织的向城头搬运守城物资,同时送来了饭食。这可不是进食的时间,但却有可能是一些人最后的一顿饭。
城中的府邸空空如也,只有些许仆人jing神着各司其责,没有一个人能够入眠。今晚这一战,不是大败胡军,便是大败而回。平原城的未来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但看着一批批信心满满的将士们出征,无论是仆役还是城中的军民,都打心眼里希望大军旗开得胜,捷报频传。
每个方向都有后汉的兵马屯驻,挑选一个方向攻击是十分危险的事情。因为偷袭这种战术,一旦成功了,效果可以比得上大丰收。可一旦失败了,面临的将会是灭顶之灾,尤其平原汉军的处境,根本容不得失败。
导致失败的因素有许多,譬如汉军突袭之后如何撤回,如何保证甩掉追击的胡军。譬如其他方向的胡军在得到情报后,是前往援助,还是来攻打平原。每一种设想都会导致不同的结果,奇袭部队的任务是向前,击败敌人。
那么留下来汉军的任务就是阻挡敌人接近平原,留下一条道路让出去的兄弟们能够平安回城。
二十里,三十里外的杀声并不足为奇,平原四周的防御布置才是重中之重。单纯的击败敌人毫无意义,一个方向的敌人是微不足道的。能够成功的击败敌人,并且退回来保存实力,才是真正的胜利!
进攻是最好的防御,这只是片面之词。
当你有足够的实力防住敌人的进攻时,根本不需要冒险去进攻;而当你完全有能力进攻时,也用不着为了防御而被迫采取攻势。
平原汉军处于劣势,但平原城坚若磐石!选择了出战偷袭,便要在平原城维系一定的防御体系。
没有人觉得凭借剩余的兵力能够抵挡胡人疯狂的冲击,因此垣延采取攻势,佯装偷袭来牵制胡军!
一个方向的战事已经打响,其他方向的胡军如果也收到了汉军偷袭的情报,那么对于自己这一边的情况是不可能不加注意的。利用夜sè作为掩护,派出小股队伍潜入对方的侦查体系中,做出要攻击的样子,虽然不可能真的吓住敌人,但拖延时间的功效还是有的。
这同样要付出无数战士的生命,只是比起正面迎敌作战便算是少的了。
一个方向的战事不久演变成为四方的战事,各地的胡军尚未能搞清楚汉军的意图,一时间皆是按兵不动,只有真正遭到打击的一方已然出兵。汉军的战略初见成效,便是值得庆幸的事儿,然紧急军情便在此刻传来!!
东路汉军主将顾象,副将刘虔等人先后被胡军击杀,一支胡军已然迫近平原城东!!
城中闻讯大感紧张,这东路胡军何以如此凶猛?!
站在城头隐能听到胡人行军的杂声,城头的军士做好了战斗准备,便yu拼命!忽而从黑暗之中一彪汉军冲出,一路向东似乎抵挡住了胡军!!
“顾元祐稳重,刘子成多谋,何以如此大败!?”汉军大将高衡本是率领五千人马为各地救援,听闻东路大败,连忙催动兵马杀来。迎上败军召到马前喝问不断,对于突如其来的形势甚是诧异!
那残兵败卒见状哭道:“我军布置皆有算计,顾将军亲自指挥,很是缜密。不知为何那胡人闻讯而来,只是一路冲杀……”
“嗯……好一个莽夫!”高衡听罢略有所悟,这东路的胡军根本不管你是不是有埋伏,也不想那么多,只是一路冲杀,汉军完全是佯攻,兵力分散而且不断哪有阻挡的能力?
“报!前方胡军杀到!”此刻探马来报!
高衡双目圆睁怒道:“待某一战!!”自己抢先一步来到此地设下阵势而不前进,便是为了能够站稳脚跟,如今五千汉军已然排开阵势,便是胡人有千军万马,又有何惧!
不足片刻功夫,但见无数胡军打着火把冲杀而来,为首一员胡将身高过丈,臂长过膝,赤身**,仅有一块虎皮拦腰围系。黝黑的皮肤,突起的颅骨,一双眼中凶光四shè,脸上挂着残忍笑意,长矛上挑着两颗人头!
“好一个凶人!!”高衡见了不由倒吸冷气,饶是自己征战多年见到此人也是心中发寒,更不用说武勇不如自己的顾,刘二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