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涌胸无大志的劲窜上来,终究还是个惫懒人物。
项本所辖一师,属材官营,也就是步兵。刘涌这一旅却是被项本设作亲卫待遇,已经给他配上的百匹战马,仍由他们掌握,所以刘涌手下骑步兵混合。如今在操演步兵阵法,却是全旅大阵,无论骑兵步兵都先从步兵阵法练起,以求相互契合。
刘涌演兵不杀人。
事实上他也没有资格杀。李金当初演兵的时候,可以找茬挑刺又打又杀,是因为他已经受了将令兵符,背后立着斧钺,所以手握生杀大权。刘涌只有帅节,有节无符,只能带兵练兵,连拉着手下们集体出营的资格也没有,更不要说杀人。
当然打人还是可以打的。有两个新兵几次在阵里犯迷糊,刘涌没办法,拉出来要打。一棍子下去,哭天嚎地响彻云宵。刘涌听在耳朵里又觉得不太舒服,没打几下,被他叫停,改罚两人穿戴全部装备,绕着兵场跑圈。两人吃棍不重,还能动弹,感恩戴德,撒开腿跑去了。
两个兵娃娃一身披挂,携盾持戟,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汗水淋漓,跑得还真是一点也不含糊。
兵阵还在演动。刘涌暗道一句慈不带兵,像他现在这种心态,在这时代能不能作个合格的旅帅还是两说,灵常所谓的两代帝师云云就更觉得飘渺不靠谱。想起怀里的玉佩,想摸出来再仔细瞄瞄,奈何甲胄太紧,如今这一身帅气装备让他后背觉得有点骚痒,有点嘬牙。兵阵呼喝声中,恍惚间开始走神思量,张良在沛县的安排会是什么。
扭头看看身边的杨良,让他把钱士锋叫过来。
钱士锋从阵中奔了来,见过刘涌,情态很是恭敬。
刘涌手下的人骤然从五十个变成了五百个,同时也就发现,即便是这些以前吃住都和他混在一块的义帝侍卫们,态度也都变得恭敬疏远了很多。
刘涌叹一句无趣,也仍旧板着脸,对钱士锋说:“我有事,你先看着他们演阵,下午我来验阅!”
钱士锋一怔,知道刘涌是真的把自己当作二把手来用了,抬头感激地看了刘涌一眼,应诺。
刘涌叫了杨良,道:“随我去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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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涌知道自身的各种格斗技能还只能勉强算个中常好手,有心先补补自己的短板,提升下自己骑射的功夫,比对着兵阵发呆好玩些。
刘涌记忆里,本尊的剑术在义帝府卫中算得上第一,但要说射箭,和真正的高手比起来就差了很多。本尊以往碍于自己义帝中涓的面子,手下虽然有杨良这样的神射,却总充着老大不肯请教。如今杨良心里还对在萧县时没能完成射杀李金的狙击任务感到愧疚,又发现老大像变了个人,不耻下问,虚心得很,也鼓起劲来,耐心指点。刘涌振起精神,举起弓来。
毕竟有着本尊的底子,加之在萧县的刀光血影中,刘涌觉得和自己这副身体的融合度越来越高。穿越过来后几乎没有摸过弓的刘涌,胡乱练了练,箭法也恢复得很快。但终究和杨良有差距。看着杨良站在快速行进,不停颠跛的战车上,手夹四箭,揽弓便射,四箭连珠般凌厉射出,几无间隔,箭箭命中靶心,入靶极深,把刘涌震地两眼瞪大。
于是好好学习,积极从基本功做起,夹箭手劲,平端肩臂,刘涌倒是拿出了狠劲来。下午演兵验阅完毕,继续习练箭术。一日间挥汗如雨,未曾稍歇。
项本特别允许刘涌今天晚上再回一趟家宅,嘱咐他从明天起就要长驻在城东营里,不要再入城卿卿我我了。刘涌遵命,老实不客气,拉了匹马回城。这次没有项本在身边,入城后就直奔太卜府。
太卜张成恰在府中,听报是刘涌来了,赶忙趋出堂来,直迎到前廊,恭敬寒喧,将刘涌让进偏厅。
“义帝有信带出,说他安好,刘旅帅也请放心吧!”张成猜测刘涌来意,便入正题,“如今项王即将大婚的事情满城传遍,义帝自然知道,刘帅为天下谋太平,此事一成,已是奇功一件!”
刘涌知道,自己让灵儿传了“大婚,太卜”的四字消息后,自己就出征不见了踪影。想必熊心想知道外界的情况,就改成和张成联系了。
暗道“为天下谋太平”的话过于夸张,刘涌应道:“当日与义帝相别,义帝交托在下三件事,如今只办成了一件,且全然是张司徒之谋,在下不过出出脚力而已,说来惭愧。在下每日思及义帝托付的另外两事,心中难安。其中之一便是救助集尹周志。如今彭城之大,在下想打听周集尹的情况却是无处去问,思来想去,只有来寻张太卜,看太卜是否知晓周集尹现下的情况。”
张成闻言神色一暗,点了点头道:“刘旅帅却不必为此事挂心了,你所在的剿匪军出征的第二天,周集尹已经被坐实监集自盗,逼死商家之罪,判为枭首,随判随斩,如今……已然不在人间了!”
刘涌吸气,虽是早有此心理准备,却也仍然惊了一吓。
高陵君说范增对义帝旧臣是要诛其首恶,善待其余,显然在义帝府里肆言无忌的周志就被范增定为首恶了。
转念道,自己被项本收入旗下,莫不也是项家集团善待其余的行为?自己就成了那些个其余……
摇头嗟叹。项本如此厚待自己,如果不是知道楚汉历史发展的最终走向,说不定真的会死心塌地地跟着项本了吧!这善待其余的做法,也确乎有效。据说那几个曾经在义帝府里,跟在周志后面宣称要追随熊心的另外几个臣子,现在也已经都洗心革面,委身西楚为臣了。
想起熊心也曾担心周志可能不免于难,要求他如果来不及救助周志,也要关照好周志的亲眷,便向张成问起周志家人。
张成却摇头:“周集尹怕是早已经对自己可能的结局有所预料,所以家眷都在项王回彭城之间,提前一月送出城了,至于藏匿于何处,在下也不知晓啊!”
两人互对叹息一声,张成顿下又道:“不过周集尹的死倒是引出了一桩奇事,不知刘帅有否听说?”
刘涌讶然摇头:“在下回城之后几乎一直在城东营中,交结极少,没有听说任何关于周集尹的事情,不知太卜所指何事?”
张成点点头,吸气道:“周集尹之刑是枭首,行刑之后,头颅悬于城门示众。一日之后,也就是前天,据说城门处忽然有一人,一身白衣,踏城墙如平地,飘飘然驰上城头,收下周集尹头颅,落地行走似风,瞬间远扬,守城士卒完全无从追蹑。目睹此事之人甚多,一时之间广为传扬,如今的彭城街巷之中,只怕还都在议论,皆谓仙人仙迹啊!”
刘涌愕然。
难不成周志的浩浩正气,赤诚忠心还真的上感动天,引了一位神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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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涌把自己将赴沛县的消息托张成带于熊心,并说沛县距离方与很近,如果可能,便会转去方与拜会任庄主,并继续寻找周志亲眷的下落,尽量救助。之后便告辞出府,缓骑回自己宅院。
夕阳西下,晚风微凉,刘涌晃在马上。
想想周志在义帝府的一番慷慨痛陈,宛在耳畔,如今却是魂兮飘渺。
而自己在这个时代竟然有了个小家,还糊里糊涂讨个了便宜媳妇,刘涌有些恍惚。
倩儿现在的状况,俨然是在彭城过上了小康生活。
也不知道张良对他去了沛县之后的安排是什么,不过既然张良有保证说可以让他于楚汉两家皆有大功,那么无论是让他做什么,应该都不会威胁到住在彭城的倩儿的了。
晃得几晃,已经到了宅院,抬眼扫一下院围,天色已暗,墙头屋上,草木萧索,尚未清除。
只一个女人在家打理,很多活还是做不来的。
想着明天再走出这个对他来说还算不上有归属感的院子,之后能不能再回来,还真的不一定,刘涌竟然有些莫名的情绪。
同时心中激灵一下,如果这次真的可以对汉有功,自己即便能回来,还会回来吗?
也许在刘涌浪荡惯了的心里,这里尚远不能算作是家,但却不得不承认,这里会是一处让他情感牵系的地方。
一股饭菜的香气从院里溢出,刘涌知道倩儿一定已经做好晚饭,等着他归巢。深深吸了下,香沁心脾,一股暖意及时地漾开在心尖上。
刘涌脑袋一空,幸福感陡升,不再胡思乱想,抬脚入院。
院里火盆已经生起,当庭正中摆的宽宽案几上,各色菜肴铺排,腾腾冒着香气。刘涌一天苦练,已经很是劳累,如此食味诱惑,腹中立即大饥,心情为之一畅。
爨室里有声音,倩儿显然还在里面忙碌,刘涌喊了一声,便去寻瓮舀水洗手,做好准备要兴高采烈,大快朵颐。刚向前屋走上两步,看到倩儿从爨室里出来了,手上端着一碟,抬头看了刘涌一眼,没有说话,俯身放到案上,又扭头回爨室里去了。
刘涌怔了怔,觉得气氛好像有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