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奇都左手执一长剑划破景祥的身体,剑气横亘天地。伫立在苍莽天地间的数百座神柱顷刻间化为齑粉,恩奇都所使的“侵晓”一剑在景祥晃神之余,以摧枯拉朽之势改变了通天塔第九十八层的地形。
侵晓一剑顿时将景祥开膛破肚,血溅万丈;似乎这还不够,恩奇都回身反转又是一剑,这一剑化作数千万点寒星,誓要将景祥碎尸万段。
“藏象·无相阎魔!”
景祥避退不及,果断唤出界外藏象挺身阻挡。只见无相阎魔半身还未出尽,漆黑的戾焱已然顺藤摸瓜,攀附到了恩奇都的长剑之上,顺着剑身一马平川地肆虐至剑柄,眼看着就要烧到恩奇都的手指,漆黑的焰火却像是撞到了屏障,止步不前。
“藏象·天外飞仙!”
锃——
一道耀眼的银光从恩奇都的剑尖射出,同景祥的黑炎相碰撞,发出铮铮剑鸣。回声激荡开来,仿佛整个九十八层空间都被震裂,尤其是他们俩脚下的地面,早已不堪重负寸寸龟裂,犬牙交错的裂痕一直延伸至天边。
人在拼,血在流。
景祥的双眼一片模糊,他看到的恩奇都是染上一层血红的执剑长袍男子,那就是恩奇都的藏象·天外飞仙的全貌。
长袍原本是雪白的,溅了一身景祥的血,正如把整个人都闷到染缸里泡了一天,从雪衣剑客变成了血衣剑客。
“为什么……是古中华剑客的形象!?”景祥通过无相阎魔化解了差点让他丧命的大危机,不由得喘了一口粗气,也借着此时片刻休战的机会,发出了从“侵晓”一剑开始起就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地疑问。
“哼。”恩奇都诡秘地笑了,“我全知全能,当如是神,变出一个古剑客作为我的藏象,又有何不可?”
“不对!”景祥显然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藏象和一个人的灵魂相似,都是不可替代而又独一无二的,因为祂和人存在的根源挂钩,所以不存有被模拟的可能性。既然你是古剑客,就说明你的根源体现在你的藏象中。很有可能你祖先有华族血统,如果不是,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景祥的双眼忽然射出以往从未有过的锐利目光。
“这个藏象,就是你本人在另一时空的投影!”
听到这话,恩奇都终于无法淡然处之。他冷笑一声道:“我喜欢你的说法,你的解析也确实很大胆,又非常地具有说服力。我需要纠正的是:祂不是投影,祂,就是我的本体。至于祂本名唤作什么,存在于哪个时代,于你又有何关联,呵呵,恕我无可奉告,待你下了地狱,一切就都明白了!”
一瞬间,恩奇都的人声和人影同时消失。
景祥下意识地侧身,却难逃被一剑削掉下巴的厄运。
被削去下巴的景祥纵使口不能言,其眼依旧可以捕捉到恩奇都的身影,他全力击出一拳,却只打碎了幻影,震开了空气,拳头的周围形成一块真空地域。
无相阎魔全力护卫着景祥的背后,然而恩奇都的下一剑却狡猾地避开了防备力量最强的身后,改为从正上方突袭。
一剑下穿,地面彻底崩坏,大地碎成粉末,剑锋割裂的乱向气流混作一团,卷起沙尘漫天。
这一剑削掉了景祥的左臂,接踵而来的第三剑第四剑……
恩奇都幻化为无数剑客的重影,一剑接着一剑,每一剑都携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又单单只盯着景祥一个人发难,颇有种“我的剑即为天地,与我作对,天地都将与你为敌”的剑意含在其内。
地面,剑影拂过之处寸草不生;天空,剑影划破之处碎空留痕;景祥,剑影切削之处凌迟断根。
最终,血衣剑客一剑刺向景祥的胸膛,整个人就像穿过一道残像般穿透了景祥;而此前滞留的万千执剑身影纷纷朝他聚合,颇有万剑归宗的气势。
而确实,这一剑法正是——
“天外飞仙,仙化一气,气分万剑,万剑归宗!”
嘭!!
一阵仿佛直径二十米的巨型气球突然被针扎破的爆响在天地间回荡。
第九十八层已然见不着那个浑身燃烧着漆黑戾焱的巨大藏象,也见不到那个穿着金光闪闪战衣的男人。
等等!
金光闪闪的战衣?!
恩奇都忽然打了个冷战,他突然回想起自己遗忘了一个很可怕的细节——景祥刚来到第九十八层,身上明明穿戴着背生七彩飞羽的金甲,可到了后来无相阎魔一出现,景祥就再也没有让那身显眼的武装出现过,这是怎么回事!
本应没有恩奇都所不知道的事情,因为他全知全能。
可这一件事情,恩奇都真的不知道,就好像这个知识并不属于他所知的“全知”范围内。
知识是无限的,可知识的范围是有界的。无限的知识和有限的可知,从一开始就并存于人类发展的全过程。
当人类用物理学解释了宇宙内的所有现象,他们势必得将这一理论架设在更高级的空间下。而更高级的空间又有无穷无尽的未知……周而复始,知识的有界性和无限性互相矛盾互相共存,成为了可知论和不可知论的交锋点。
任何人都不敢说自己全知,连神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全知是在哪一界内,又何况是仅仅获得了神的知识,却没有获得和神一样生命形式的恩奇都呢?
景祥从师傅和无心天使那得到了关于恩奇都的所有信息,而恩奇都并不具备全知景祥的能力,从这一信息不对称来看,哪怕恩奇都的知识储备超越了历史,超越了时空;也无法具体到一个人的前世今生,无法具体到一个人每时每刻每分每秒的全态变化。以万变对不变,景祥反而占据了极大的优势。
仅仅只需要在高度集中的战斗状态下玩一个小把戏,景祥就可以让恩奇都陷入沉思,陷入逻辑的死循环中——“我的全知,真的是全知吗?”
当恩奇都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时,他就已经输了。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全知就不是全知。不是全知,那么全能也无从谈起,凡此种种,都足以证明恩奇都不是神,也不具备真正的神力,他只是得到了祈愿宝石的些许恩惠,竟已洋洋自得。
这种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内域外域唯我最狂的心态注定了他的失败。
为何景祥要在进塔之初就站了那么久,一动不动?
他正是花了充足的时间想到了这一步,才做“一飞冲天”的打算。
毕竟,留在通天塔内的恩奇都并不是完全的恩奇都,而是他那实力强到可怕的藏象,也就是他的根源本体。
景祥无法判断这一本体究竟是谁,可是他早早地就做了如何打败他的准备。
第九十八层的天地恢复有序的宁静已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恩奇都本以为可以一直宁静下去,怎奈他却陷入了自我怀疑的囹圄中,毫无疑问,趁胜追击是取得优势后的最佳策略,一如之前恩奇都那疾风骤雨般毫不停歇地剑影攻势,景祥也将把自己的进攻节奏演化为暴风雨般的激烈。
一道金光从地面的裂缝下闪现,这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