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石门的瞬间,阳光从头上垂下,照亮了周文有些苍白的脸。温暖而又柔和,周文的心情瞬时间好了很多,这就像是小时候,哥哥给他盖上的被踢开的被子一样。周文突然间发现,背后的这个石门,是无法暴露在阳光之下的,它就像是一个坟墓,阴暗而又潮湿,埋葬了南华老仙最后的记忆。
即使是已经死去了三千年,他依旧不肯放弃心中的执念,是对这个世界的留恋,还是对夷族的歉疚?周文并不知道答案,他不是南华,不知道那人在临死之前,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他只知道,自己答应了南华遗留的心愿,这是一条艰险无比却又志愿宏大的心愿,却是让他有了无边的负重感。
在他做教书先生的时候,总是幻想着,未来他能够拥有一个宽敞的院子,背向青山,面朝小溪,在春暖花开的日子里,和哥哥,还有自己养的那条阿黄,悠闲的享受着无边的惬意。宝蓝色的月季花从身边舞动着,到处都充满了静谧的美好。或许自己还会找到一个贤惠的姑娘,成家立业,在哥哥的放心和满足中,度过平凡而又祥和的一生。
但是这终究是周文自己的想象,在大哥失踪之后,一个道术的世界在他面前徐徐展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降临到了他的身上。纷繁芜杂的道法,眼花缭乱的能力,千奇百怪的妖怪,艰险凶恶的经历……充满了热血和奇幻的旅程,将周文他带到了这里,并站在了南华老仙,这个世界之王的面前。
哪一种是他想要的?或许兼而有之吧!人生的美妙就是在于那些不可预知的未来,即使是遍布其中的凶险和困苦,也无法掩盖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他最终答应了南华老仙,一方面是因为南华遗留的好处,让他可以更加快速的找到大哥周武;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南华的大业,也自己的本心并不冲突。
想到这里,他目光远望,似是要看破翠山之上的迷雾和阻隔。出人意料的,他捕捉到了一个白色的背影,那人站在远处的青松一侧,一柄长剑背在身后,显得他身躯越发挺拔。清风浮动发丝,将一个绝世公子的风姿勾勒出来。
想到了方才南华老仙交代给他的话,周文忽然笑了。
他大踏步的走了过去,远远的喊了一声:“少游兄!”
鹿少游回头看了一眼,脸上带着些许的惊讶。旋即他神色一动,有些失落道:“周兄,你已经见过了南华老仙了吗?”
周文对鹿少游的神色视而不见,只是点了点头。
那鹿少游眼中的落寞更加深了,他沉默了良久,深吸一口气道:“那么,我要恭喜你了,周兄。从此之后,仙门的掌控权就要落在你的手中了。这世界之大,你都可去的。”
周文微微一笑,道:“即使是没有仙门,这世界之大,我也可以去的。”
鹿少游只当是周文的豪情,他点头道:“是了。周兄的修为已经是通玄之巅,再进一步便是那无上的大境界,这世间想是没有多少人可以对你有所威胁。如此身手,便是没有仙门在手也无所顾忌。不过,有了仙门的支持,你定会如虎添翼,在当今的天下,必有周兄的一席之地。”
周文听了只是哈哈大笑,朗声道:“我要这天下的一席之地,又有什么用处呢?难道是作为乘凉的地方吗?如果我要选,我宁可选择一座郁郁青山,作为我栖息之地。”
鹿少游显然没有弄明白周文的意思,他惊讶了半响,忽地道:“你是说,你想要翠山?这可难了,翠山是仙门的根基,也是镜花水月**的基础,却是不会轻易送人的。”
周文摇摇头,暗道这个鹿少游已经认定了自己,要逐鹿天下的雄心了。他笑道:“我说的不是翠山,只是我家乡背后,一座普通的小山罢了。那里没有黄金白玉,没有翠鸟,也没有翠山这般神奇瑰丽的道法。有的只是青松遍野,野花满地。”
鹿少游狐疑的看了周文好一会,不明所以。
周文身手拍了拍鹿少游的手臂,笑道:“我有个东西想要送给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要?”
鹿少游想起周文现在的身份,自然是大大不同了。不过他倒是没有多少心情,不能成为十大领袖之首,也就意味着他难以获取足够的力量,抗衡自己的哥哥鹿慕华。见到周文说此话,他只是道:“周兄所赠,自然是不同凡响了。我哪有推脱之理!”
周文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这个仙门的令符,便是送给少游了。”
说着,他在鹿少游惊讶的眼光中,把一个青色的石质牌子,交到了鹿少游的手中。那牌子非金非玉,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作成的,看起来是石头,摸上去却充满着金属的质感。鹿少游接到手中,感觉不到丝毫的重量,但是他身为仙门中人,自然是知道这个牌子的分量的。甚至有一刹那,他感觉自己都拿不住这个令符了,因为持有此令符之人,便是仙门的主人,可以掌控仙门最精锐的一些势力。
它的上一个主人,就是南华老仙。
八位长老,一位大长老,还有三百六十位仙师,这是仙门的一个核心力量。即使是现在水月仙境重新整合,仙门的其他人手,诸如鹿少游手中的白鹿军团,都被打散了,汇聚到十大领袖手中。但是这个核心势力,是不会动的,顶多是帮忙协助,并不是隶属他人。因此,谁掌握了这个核心势力,便是相当于直接指挥了仙门的九位长老,和三百六十位先天绝顶,甚至是半步通玄的高手队伍。
这个力量,比起十大领袖来说,只高不低。
这是一个极为强大的力量,掌握了这些人,任何人甚至会一步登天,成为这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八位长老,一位大长老,足足是九个通玄的高手,即使是青原和帝释天,也不外如是吧!这也是鹿少游千方百计的想要成为十大领袖之首的缘故,因为只有成为了十大领袖之首,才有可能接过老仙的最大遗产。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用平等的身份,站在自己的大哥鹿慕华之前。
但是,和周文比试,他失败了。他失去了十大领袖之首的资格,也失去了对这股核心力量的掌控机会。
鹿少游呆住了,他万万想不到,周文送给他的礼物,却是这个令符。看着自己千方百计想要拿到,却是最终失之交臂的东西,如今被周文轻松的递了过来,鹿少游心中复杂无比,一时间千种滋味,涌上心头。
“为什么?”,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气度,颤声问道。
周文笑了,指着这翠山说道:“此翠山,白玉满堂,黄金无边,却总赶不上我记忆中的青山小河。任凭命运将我置身何处,我都会回去的。”
是的,他被无形的力量和无处不在的命运推到这里,却是从来没有像傀儡一样臣服和顺从。南华老仙将令符给周文的时候,其用意十分明显,就是希望周文能够完全继承老仙的一切。但是周文深知,一旦他答应下来,就意味着仙门会传承到他的手中。这是南华老仙一手打造的强大势力,是压制夷族的最强手段。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周文会完全的变成了另一个南华老仙,在无数的岁月中,继续在压制和封印中,寻找那完美的解决方法。
南华究其一生都无法实现,周文他能做到吗?
周文心下暗笑,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尽管和南华有同样的理念,却并不代表他要走南华同样的道路。帝释天和鹿慕华都能够拒绝南华,周文也有自己的坚持。他答应了老仙,会尽力解决夷族这个天大的麻烦,但并不是用以前南华用过的手段。既然这样,这一批人对周文来说,便是没有了意义,顶多是让周文的手中势力更加强大而已。
他的志向不在天下,有了更强的势力又有何用?
------《捕妖记》------
大长老背对着南华老仙,望着远处周文的背影,只是喃喃道:“老仙,你说周文他会怎么选择,会自己保留那份令符吗?是不是从此之后,我和其他的兄弟们,都要称命于他了。”
背后的南华老仙没有回答,只有一声逐渐减弱的叹息。大长老猛然回头,却见南华老仙那虚幻的影子,正在慢慢消失。三千年,他的使命终于完成了,他不过是老仙留下的遗憾,为了那份执着而行走于世间。他见惯了春月秋风,走遍了世间大地,此刻留在他嘴角的微笑,是因为满足,还是因为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