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舒钦柯将军完全同意了宋彪的设想,并且以他自己的名义重新下达了各种新的命令,将整个部队再次调动起来,实际上每一步都是按照宋彪的设计来部署。
暂时还是远离战场的宋彪轻轻的松了口气。
26日的下午,他一直都在部署新的防御工事建设,同时让薛长庆和胡大林在运输大队、工兵大队中挑选可以战斗的士兵,抽调出来训练,时间上已经来不及进行步枪操练,他从哥萨克骑军那里借了一千根哥萨克长矛,直接让大家躲在阵地后面的大林子里练刺杀。
这种哥萨克长矛都是黑色的,标准长度为十四英尺,矛头是用钢铁铸造的,因为在战场上淘汰的极快,甚至不用铁匠精心捶打,磨的足够锋利即可。
4.26米长的大矛非常难用,所以需要那些最有力气的人来使用,好在宋彪的这支满洲步兵团里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有力气的壮汉子。
第一步兵营和第二步兵营的一千四百名弟兄也需要操练,此时的宋彪不像是一个团长,而更像是一名总教官,可他没有时间进行军事化的正规训练,也没有时间教赵庭柱等人如何做好一个营长,所以,一切都只能最干脆的采用土匪式管理逻辑。
赵庭柱、张亚虎、胡大林、薛长庆就是四个副寨主,其他的十四名中队长就是当家的,两个步兵营的中队长各带着一百八十号人,运输大队和工兵大队的中队长都有两百多号手下。
在这个逻辑下,十四名中队长都是听宋彪一个人指挥,而这也是眼前最为合理有效的办法。至于科尔尼洛夫所带领的第三步兵营,宋彪基本是不过问的,只要这些人听从科尔尼洛夫少校的指挥,而科尔尼洛夫少校愿意听他的安排即可。
1905年1月的黑沟台是如此血腥和残忍。
从26日到28日,日军第八师团一直在疯狂的进攻,将他们的阵线不断向前推进,让宋彪也未预料到,他们有一种粗制滥造的迫击炮,俄军同样也有,双方在几百米的位置就开始不断使用彼此的迫击炮,这些迫击炮对于双方,特别是对使用者更为危险。
第八师团确实是只带了八到十门三一年式速射野炮,炮弹的数量倒是不少,好在俄军的火炮相对更为凶猛,直到双方的战壕只相距不过三百余米。
这大概是第八师团拼命将战壕向前推进的另一个主要原因。
战场之残酷已经难以用言语来形容,极致的血腥宛若地狱,战场上遗留的大量尸体都在寒冷的雪夜里冻成冰尸,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雪,大多数的士兵都不是战死的,而是在冷夜里被冻死的,他们在战场上挣扎着,双方都不再有意愿去救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挣扎,直至清晨,所有不能爬回来的伤者就会成为死神的战利品。
两天的时间里,宋彪的满洲步兵团虽然只是诱饵和锻炼性质的轮流派一个营上阵守阵地,伤亡数量还是很厉害,三个步兵营的减员都超过两成,好在出于某些方面的私心,在俄军急救员严重不足的情况下,米舒钦柯将军还是额外抽调了一名战地医生和四名急救员单独派给宋彪。
宋彪的弟兄们就这样痛苦的在战场里挣扎着,老弟兄们是为了前程,为了宋彪说过的承诺,新弟兄们是为了每个月三十个大洋的军饷。
宋彪甚至没有再和所有弟兄们提及民族大义之类的说辞,在为俄国人作战的前提下,说这种东西实在太虚伪,而且在此时确实没有太多的意义。一旦上了战场,民族之类的道理远远不如同班战友的感情重要。
他尽可能的关心每个人。
他有老金头的大马帮在后面做支撑,买了足够多的补给撑过这段时间,他买了四千多斤的熟牛肉和羊肉,每个中队都有一份,三天里吃光,因为他估计大约有一半的人活不过这三天。
28日的黑夜终于降临。
宋彪一直在做着各种准备,用他的方式去引诱日军作出误判,为此,他还多损失了十几个弟兄,甚至有一个是在二狼洞里跟着他的马帮老弟兄。
他很平静,但他的内心异常痛苦和扭曲,这种痛苦也是普通人绝对不会体会和理解的。
这种痛苦只有那些在战场上厮杀过,死过战友的男人才会理解。
你不是狼,所以你不理解狼失去队友的感受。
黑幕降临。
宋彪平静而紧张的等待着最终的宣判,浑河两岸弥漫着寒冷的霜气,天空微微飘起了雪花,几步之外就是一片漆黑,仿佛一切都在向着更有利于日军的方向发展着。
在这个最后的夜晚,宋彪让老金头将从沈阳周边各屯子买来的羊肉都炖了,二十三口大铁锅在黑沟台屯子里弥漫出浓重的肉香味,引诱着整个战场上的每个士兵。
一碗羊肉,一壶烧酒,三块烙饼,这就是满洲步兵团正在这个最后之夜里的晚餐。
匍匐在阵地上,看着天空的茫茫落雪,宋彪心里很是有点担忧。
日军第五师团已经逼近南部的苏麻堡地区,也许在明日拂晓时分就会发动攻击,掩护第八师团的余部实施刺刀战。米舒钦柯将军在苏麻堡布置了一个团的兵力守住几栋土楼和周边的据点,以及环绕四周的堑壕。现在的一个关键问题是俄军严重缺乏机枪,即便是米舒钦柯将军亲自去远东军第二集团军调用,其实也没有多拿到几挺机枪,整个黑沟台地区,俄军只有十八挺机枪,其中还包括宋彪自带的六挺。
黑夜里,宋彪换上自己的零三步枪,用微光瞄准镜观察日军在前沿阵地的动向,因为天气的因素,他也无法看的很远,但一切都显得格外正常。
他这几天一直在做着估算,日军第八师团截止今日的战斗减员应该超过六千人,以六千人的代价将阵地向前推进了五百米,这或许是值得的。
在这个现代军事思想重新演变的交错时代里,刺刀攻势并非是错误和落伍的想法,特别是在沟壕战大规模的兴起和运用中,在迫击炮、冲锋枪、轻机枪和坦克未能大面积的出现之前,这种战术依然是决定胜负的一种主要手段,不能仅仅因为猪突战术的名称而去嘲笑日军的指挥官,这些人毕竟也是日军在这个时期的列位豪杰,超出常人一等。
立见尚文的想法并没有错,他错在意图过于明显,并且遇到了宋彪这个妖孽。所谓名将也绝对不是无懈可击的,强如粟裕、**在巅峰时期何尝不也有败笔?
漫长的黑夜是如此难熬,宋彪不时的喝一口烧酒暖着身体,吃着硬邦邦的冷烙饼补充热量,其他的弟兄们也是如此,这个时候,工兵大队和运输大队就不用再从事其他的工作,也都隐藏在战壕后侧的各个交通壕和散兵坑里。
所有能够吩咐和指派的工作,宋彪都已经安排下去,来不及进行演习操练,各个中队最终能否有效的执行只能在天亮之后揭晓。
为了保持体力,三个步兵营轮休休息一段时间,运输大队和工兵大队交替休息,只有宋彪带着的这个警备中队必须一夜不眠的盯着远方。
时间慢慢流逝,在凌晨时分,雪终于停了下来,天色依然晦暗的连半点星光也无。
透过微光镜,宋彪依稀能够看见第八师团的阵地前沿,确实是有了一些反常的情况,堑壕里明显有过多的人员走动,并且在夜里难免的传出一些声响。
此时的宋彪已经能确信日军会在拂晓之前发动攻击,他将身边的李富贵喊过来,轻声叮嘱一番,让李富贵逐个通知各中队长,确保所有中队长都能继续警觉起来,同时也要通知周边的其他俄军。
不久之后,整个阵地上变得异常紧张,所有人都加快了准备。
宋彪身边的部队是赵庭柱的第一步兵营,右翼是第三俄国步兵营,左翼是张亚虎的第二步兵营,从运输大队和工兵大队挑选出来的一千名士兵充当预备队,匍匐在第一层堑壕后方,那一千根哥萨克铁矛和六十多口大铁锅也都准备完毕。
在距离整个南侧防线的一百米范围内,利用深夜的黑暗时间,俄军悄无声息的埋设两百多个诡雷,用手榴弹的引信包裹更多**包的方式埋设在前沿阵地上。
为防万一,北线阵地前沿也有类似的布置,有三千名哥萨克士兵持着铁矛留在北线,只是机枪大部分集中在南侧,弥补人力上的不足。
黑暗仿佛是无声的杀手,预感日军即将发起总攻,每个人的心情都无比紧张,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握住心脏,以至于难以喘息。
凌晨之前的那一场雪再次掩埋了战场上的尸体,即便是被机枪扫射而造成的尸堆也仿佛重新变成了一个雪丘,如此之平静,看不见血,看不见尸体,有的只是一望无垠的洁白。
只是世界里没有一点灯光。
唯一的光明只在宋彪的眼睛里,透过墨绿色的视野,他继续盯着对方的每一点动向,而这种动向也是越来越频繁,当日军的第一排士兵爬出战壕,缓缓向前爬行时,宋彪下意识的看了看时间。
1905年1月29日凌晨4点22分。
他知道,这将会是载入历史的一刻,从这一刻开始,他将真正的改变历史的车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