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声霹雳,狂风骤起,乌云密布,一场倾盆大雨一触即发。
这七月的天气,说变就变。
京师东郭,福满楼上,叶君生瞧着天气变化,脸色微微一紧,起身结账,准备返回家中。
风雨将至,街道上一片忙乱。狼奔豕突的行人、急着收摊的小贩、到处寻鸡呼狗的妇女,混杂到一块,形成一幅错综复杂的景象。
不疾不徐地走在街道上,叶君生蓦然心一跳,眼神瞅着前面一头撞过来的一名干瘦汉子,警兆立生,不由分说,本来拎在手里的一个布包劈头盖脸就扔了出去。
嗤!
尖锐的破空声,寒芒耀眼,汉子藏在腰间的左手把持一柄锋锐的匕首,当胸搠来。
匕首命中布包,包装四分五裂,一块块色泽金黄的鸡肉漫天飞舞。
这些鸡肉,乃是福满楼的招牌菜,叶君生本来要捎带回来给叶君眉的。
叶君眉爱吃鸡!
汉子的匕首极其锋利,刃尖如穿豆腐,就将一根肥硕的鸡腿穿住,油晃晃的挂在上面。
呼!
侧边本来正在收拾摊子的一名杂货小贩,手腕甩动,本来用来挑担子的扁担,一招“横扫千军”,狠狠地朝着叶君生的腰间扫来;
后面又有破风声起,一点如芒,不用回头观看,便能知道必然是长剑之类的武器。
三个人,成犄角之势,骤然发难,伏击叶君生。
这绝对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一场杀局。
好一个叶大秀才,身处危局,临危不惧,身形扭转,在间不容发之际觅到一个空档,一箭步冲过去,险之又险地避开三波攻击。
他修炼《永字八剑》,持之以恒,不但让身体机能变得强悍,步法也是灵活无比。
必中的攻击落空,那三人显然出乎意料,不约而同地“咦”了声。
“走!”
一击不中,三人对视一眼,各展身法,嗖嗖嗖的朝着不同的方向逃去,转眼不见影踪。
这些人,当真果断。
叶君生面色阴沉,念头打转,在想着会是什么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居然胆敢在京师动手杀人。
只不过想来想去,一时间难以理清头绪。
刚才的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街上不少人都没看到;个别目睹到些端倪的,纷纷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叶君生。
此地不宜久留。
叶君生伸手拂了拂身上的灰尘,迈步离开。
他离开后,福满楼临街的一个雅间窗口缓缓探出一张面色铁青的脸庞,赫然是冀州楚知州的心腹幕僚文先生。
“果不其然,这叶君生绝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深藏不露,好深的心机。”
“如此看来,大人之前的猜测竟**不离十,难道说少爷之死,真与此子有关系?”
文先生眸子闪烁着,他又想起修书让朱七珍在道安府寻机下手,做掉叶氏兄妹,到头来却是朱七珍莫名失踪的事。
前因后果,诸种疑团,尽数契合起来,全部指在叶君生的头上。
如果一切成真,那这个读书人未免显得太可怕了些。
“不行,必须立刻禀告大人知晓。”
文先生不假思索,蹬蹬噔的下楼,穿街过巷,最后回到位于翰林街的楚府——
是的,年初楚知州接到旨意,调离冀州知州一职,返京担任礼部尚书。表面看似升迁回京,实则地位有所下降。礼部掌管礼乐、祭祀、朝会、宴享、学校、科举之政令,不可谓不重要,只是与楚云羽的期望有所出入。
本来他由太子派遣,到冀州,大刀阔斧,清除二王爷的势力,事成之后,将衣锦还京,晋身翰林大学士。
然而事与愿违,在冀州,楚云羽受到不小的挫折打击。首当其冲,当然是爱子天降横祸,死于非命;然后是圣上龙体康复,病愈复出,重新理政。
于是,太子不得不交还权力,本来声势浩大的整顿之举,也被迫中止。
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楚云羽被调离冀州,回京担当礼部尚书。
此举,被他视为失败,耿耿于怀。尤其当叶君生横空出世,夺取了天下第一才子竞赛的名头后,更是觉得寝食不安。
在楚云羽的心目中,早把叶君生划分到二王爷的阵营当中,而且肯定是一枚重要的棋子。
如今,叶君生名满天下,万一再被他参加科举高中的话,定然一飞冲天,再无法压制。
君上重新执政,据说对于太子如此心急打击二王爷的行为颇为不满,已心有芥蒂;朝野之上,也是一片怨言,不时有御史上书,弹劾太子骄奢自傲,党同伐异,排斥异己……
诸上种种,都在预示着局势开始变得微妙。一旦再发生某些不可控制的事情,而或冒出什么人来,都会产生变数,甚至让整个局势根本性改变。
叶君生,很可能就是这么的一个关键人物。
若果当初在冀州,叶君生还只是一个薄有声名的地方才子的话,那么其及时跳出去,不立危墙之下,提前跑到扬州,最后还成就“第一才子”的盛名。这份成长的速度,不得不让楚云羽谨慎对待,并嗅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
一般来说,读书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像叶君生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读书人。在他身上,找不到丝毫书呆子的呆滞,找不到圣贤教化的方正耿直,他是飘忽的,不可捉摸。
当你觉得你已经足够了解他了,然而最后的事实证明却是:你大错特错。
楚云羽为官数十年,阅人多矣,自认为对于世道人心已浸yin熟悉,可在叶君生面前,在这么一个年轻的读书人面前,却被狠狠耍了一顿。
坐在太师椅上,听完文先生的禀告,楚大人突然暴怒,将手中青瓷杯盏狠狠地摔到了地上,化为一地狼藉:
“可恶的家伙,为何以前不知他竟会武功?”
在天华朝,文武双全的士子为数不少,不足为奇,奇怪的是,没有人知道叶君生也是很能打的。
文先生连忙告罪:“他一直没有表现,是属下疏忽了。”
楚云羽吐一口气:“好,很好,提前来京,准备乡试。但只要本大人在,一个小小的秀才还能翻天了不成?”
他嘴里以“小小”形容,但跪在下面的文先生却知道:这一次,大人要动真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