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高的出现,让原本已经很受关注的杜言顿时成了培训班里的焦点。
杜言过于年轻的年龄已经很是受人关注,如今再看到副校长陈子高和杜言交谈,在旁人心目中,杜言已经被立刻划进某个透着神秘的圈子里了。
对陈子高居然和自己打招呼的举动,杜言先是略感意外随后就明白过来。
做为省党校的副校长,陈子高显然比其他人更早的能了解到上面的一些变化,因为他所处位置的特殊性,甚至一些绝大多数同级干部并不清楚的东西,他也应该早有耳闻。
杜言的改制方案早在两个多月前就由高玉兵带走,而且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高玉兵还曾几次给杜言打来电话,提出让杜言把改制的计划,特别是关于企业与工人关系的分离,以及职工集体股份公司与社会保障的关系再做几次更加详细的修改。
杜言知道这一切实际上是宋佑勃的示意,正因为这样,虽然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听到什么消息,可杜言却知道,改制方案很可能已经在上层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如果说几年之后的国企改制做的还不够彻底,以至引起了不少纠纷,那么杜言的这个改制方案可以说干脆就是彻底抛弃了最后那幅遮遮掩掩的面纱,直接、干脆、更是明白无误的把一桌早已被人垂涎许久的盛宴端到了那些食客们的面前!
能被某位上层大佬赏下来外号,如果还不能引起陈子高的关注,那杜言还真要佩服一下陈子高的淡泊无为了。
可惜陈子高毕竟不是那种一门心思只做学问的人,所以也就难免俗。
只是看到杜言,陈子高心里也并不轻松。
毕竟一想起“小戈尔巴乔夫”这种称呼,总让人难免想起“隐藏在党内的一小撮”之类透着血腥味儿的往事,所以看到杜言,陈子高心里多少也感觉到了压力,特别是一想到这个惹祸精要自己的地盘上整整呆上一个半月,陈子高就觉得实在是有些头疼。
“小杜,有时间到我办公室来聊聊?”陈子高似是随意的一句话,让陪在他旁边的培训班主任就是一愣,因为陈子高的话里透出的更多的是商量而不是命令的口气。
这个青干班主任是个后来从下面市党校调来的,所以对杜言的情况他并不清楚,虽然也知道这个年轻人应该是有些背景才会进了青干班,可现在看到连陈子高都对他这种态度,那个主任看杜言的眼神不禁有些异样。
“是,陈校长。”杜言立刻跟上了上去靠后半个身子陪着陈子高向前走去。
而旁边的人,则听到陈子高边走边回忆似的说:“小杜,这一晃一年多时间过的还真是快,不过你倒是一点没变。”
从陈子高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杜言很“凑巧”的在楼下遇到了培训班主任。
看到杜言,那个头顶略秃的班主任立刻露出了笑容,在随便聊了几句之后,他就向杜言提出,要带他去看看宿舍。
对这个好意,杜言却是婉言谢绝了,看着班主任脸上略显失望的神色,杜言心里却是暗叹,有人说党校是培养国内体制官僚的温床。这话还真是所言不虚。
事实上没有人想到陈子高那么热情似的邀请杜言,可实际上在独处之后,两个人之间的谈话却是干涩而没有任何实质,除了简单的问了问杜言离开党校后的一些经历,陈子高更多的只是勉励杜言在接下来的学习期间,要珍惜机会掌握理论,为将来更好的在工作中发挥作用打下基础。
整个谈话过程都可以说是乏善可陈,其中透着套话官话的内容,甚至让杜言觉得自己是在听领导报告,甚至在离开时,陈子高勉励他的那些话也是那么中规中矩却又缺少空洞而泛泛,丝毫让人感觉不到是他主动邀请杜言过来“聊聊”的。
对陈子高这种人前人后态度大相迥异的原因,杜言心里很清楚。
陈子高显然是因为看不清今后的局势,所以才会有这么一番做作,对于把这么一个麻烦塞到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陈子高显然是无可奈何,不过他毕竟是在官场上混了多年,所以很快就想出了个左右逢源的应付办法。
在外人面前一副亲近态度,回头却是撇开关系,将来不论是个什么结果,他都能有说道,这也是混迹官场的多年应有之义。
至于将来不论杜言是发达还是倒霉,陈子高今天的举动,都不失为进退周全的小小手段。
只是这种事当然别人不会知道,在外人看来,陈校长和杜言的关系显然不一般,再看到是培训班的主任亲自陪着他去看宿舍,这样的消息一传开,已经足以引起人们的关注,至于杜言之前曾经在省党校里的那段过去,自然很快也就被人挖了出来。
所以辅导主任刚刚离开,宿舍里的几个同屋脸上就立刻满面笑容,围上来和杜言搭讪起来。
对这些善于察言观色,精于钻营的同学,杜言虽然没有多少心思和他们联络感情,不过他也知道所谓人生四大铁之一的一起同过窗是将来开拓人脉的基础之一,特别是这种党校里同窗,只要没有什么意外,大多以后会成为守望相助的小团体。
所以杜言也并不拒绝几个人的好意,在相互自我介绍一番之后,杜言却是有些意外的发现,一屋四个人当中虽然论级别,四个人都很巧的是副处,可除了他,其他三个不是各地市直机关的就是厅局里的副职,所以当他说自己是平陵的县委常委时,另外三个人眼中都不由露出了异样的神色。
毕竟象杜言这样,年纪轻轻在政府部门里混上副处其实并不少,很多有背景的年轻人都是这么不显山不露水的就熬上去了资历,可是如果说是在下面区县干实职的,杜言就未免显得太年轻了些。
而在听到杜言说自己是太华的平陵县委常委时,除了另外两个两个下面市里的同屋之外,其中一个在省直机关的干部,先是一寻思,随后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平陵?”那个姓鄂的干部略微试探的问“请问你是平陵新区的杜主任吗?”
杜言略感意外的点点头,随即他就看到那个干部脸上立刻露出了更加意外的神色。
“真是杜主任,哎呦,我说最近怎么总是左眼跳呢,还以为自己要发财,原来是遇到贵人了。”鄂姓干部立刻伸出手和杜言紧紧握在一起,同时原本就略微下滑的肩膀更是塌下来一段。
“鄂局可别这么说,你年龄大,我还得叫声老大哥呢。”杜言笑着说,他看出另外两个人虽然脸上也是笑容满面,不过多少略微有些不自然的神情,不禁暗暗感叹,真是不论到什么地方,这勾心斗角都是国人的最好啊。
“什么老大哥,多长几岁有什么用,骡子大马大了之前,这人大了就不值钱了,”鄂姓干部说着说着不由抬手摸摸已经略显谢顶的脑门,话里多少就有了些怪味,然后他又转头对另外两个人说“老赵老王,你们大概还不清楚杜主任是谁吧?你们还记得前段时间郜省长关于对我省新农村改革和发展讲话里提到的那个典型吗?太华平陵年轻的改革干部?”
听鄂姓干部这么一说,另外两个人不由对望一眼,虽然似乎一时间还有些没摸到门,可也立刻露出恍悟的神色不住点头,看到他们这个样子,鄂姓干部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丝习惯性的带着训示的神态说:“郜省长这段时间三令五申的提到要加强我省经济发展建设,适应新时期的形势,要树立新观念,抓住新机遇,这其中就一再提到太华的平陵就走在了全省的前面,甚至给我们河西省带来了一股新风,这方面的文件你们没学习吗?”
听老鄂这么一说,另外两个人不禁同时向杜言望去,似乎到了这时才想起什么似的。
然后,其中一个脸上长了几颗麻子的干部忽然想起什么的问道:“杜主任,我想问问,你们那个新区是不是有个青果酒厂?”
“怎么,王哥也知道?”杜言刚刚一问,心里忽然一动,他想起之前自我介绍时,这个王姓干部提到过他是来自临池。
临池,那不就是原来河西有名的老牌酒一口白的产地吗?
听杜言无异算是承认,王姓干部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怎么不知道啊,杜主任,你的青果酒厂可是害死我老王了。”
杜言一愣,随后呵呵笑着说:“王哥,你这话我可不敢认,这怎么说的?”
“杜主任,你就别听王麻子胡咧咧了,他也是自己倒霉催的,谁让他没眼力价。”另一个姓赵的干部赶紧接下话茬,同时装着无意撞了一下老王。
看了这个动作,杜言心里就是一动,之前相互介绍的时候,他已经听说老王和老赵以前就认识,现在看来这两个人关系似乎不错。
只是老王的话已经引起了他的兴趣,更重要的是老王来自临池,这倒是让杜言更加注意。
“这么着吧,今天大家第一天聚一起,我请客,”杜言笑着说,看到老鄂要张嘴,杜言已经抢在前面“咱也不去什么太好的地方,就华阳怎么样?”
“杜主任真是大手笔啊,一上来就华阳,不像我们这些做机关的,清水衙门啊。”老鄂呵呵笑着,话里就略微有点透着其他意思。
杜言却是一笑并不解释,他看到老王在看了老赵一眼之后才点头同意,心里不禁想,看不出老王倒是挺听老赵的话。
华阳在彤阳这两年不但已经站稳了脚跟,而且已经开始进入了长远发展的模式,除了华阳商厦之外,华阳宾馆和华阳酒店都已经陆续投入,而从一开始,根据杜言的建议,乔洛蔚就把华阳定位在了高端时尚这个层面上。
虽然因此难免在开始会因为没有那么大的消费市场而显得有些曲高和寡,甚至在外人眼里就是干赔钱,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和华阳逐渐形成的形象,在人们的心目中,华阳不但已经确立了自己的高端地位,甚至成为了奢侈的象征。
只是杜言却也知道,乔洛蔚之所以能让华阳完成这一系列的变化,与宋家背后的强力支持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同样,通过宋家对华阳不惜成本的投入,杜言也明确感觉到了宋家对内地战略的重视。
华阳酒店和华阳商厦不同,并不在新华路,而是位于仙阁区的团结大道上,这是当初乔洛蔚选定的地址,后来看,乔洛蔚选这个地方,可以说是深思熟虑。
仙阁区是彤阳市的中心区,而又距离省委省政府驻地不远,在这个地方建立起来的酒店,从一开始就给人一种截然不同的印象。
而且因为听从了杜言的一些具体建议,酒店从一开始建立时就极力打造一种完全超越时代的奢华与时尚的氛围,特别是那些特意高价从欧洲的酒店业专业学校培训出来的服务人员,让走进酒店的人,从一开始就有一种如同身临有着悠久历史的欧洲传统高档的酒店的感觉。
老鄂是省卫生厅下属医药局的一个副局长,见过的世面自然也算不少,不过当走进华阳酒店的时候,看着那与他以前进过的那些虽然富丽堂皇,却总是难免感觉充满暴发户气息的酒店截然不同的环境,老鄂也不禁有些不太自然。
而老赵和老王,则是干脆闭上嘴巴,任由身穿黑白侍者服的服务员在前面领路。
“这里还真是腐朽的资本主义那套啊。”看着打着领结,身穿小礼服的侍者走开,老鄂开了句玩笑。
“那咱们就批判的体验一下腐朽的资本主义生活。”杜言笑着说,他的话引起了其他几个人的哈哈大笑,不过他看到老赵和老王虽然也是有说有笑,可始终似乎和自己有些隔阂的样子,却是好奇心更重,倒是更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了。
虽然华阳借鉴了欧洲著名酒店的经营和环境,但是菜品却依旧是继承了传统的国菜风格,看着其他几个人在那里点菜,杜言却是不由向着酒店一端卷曲向上的楼梯口看了看。
杜言知道乔洛蔚当初是有意让小朱管理这里的,只是因为乔洛蔚本人一直空不出身来要经常到处跑来跑去的,所以小朱才一直留在华阳办事处那边。
现在乔洛蔚已经逐渐在河西定了下来,估计小朱也就能腾出时间来管理酒店了。
对乔洛蔚的眼光,杜言倒还是赞成的,以小朱的能力应该差不多也足以能承担这个责任,更重要的是华阳酒店做为乔洛蔚在酒店业首度尝试迈出的第一步,小朱也的确是个能完全按照她的意图做事的人。
在等菜的时候,几个人慢慢闲聊起来,杜言很快就发现老鄂似乎是个很能摆领导架子的人,也许是因为在省直机关工作,对从下面市里上来的老赵和老王,老鄂就不由自主的露出一副上级领导的样子。
不过对杜言,老鄂却又是另外一副态度,虽然除了一开始知道杜言来历之后不由露出的那种机关老油条的神态之外,他更多的是表现出一种不拿杜言当外人的神情,这么一来,虽然只有四个人,却是无意中出现了小小的隔阂。
杜言今天之所以主动请客,固然是为了和几个同屋联络感情,可更多的还是因为老王的话引起了他的兴趣,一想到老王是来自临池,而他有提到了青果酒,杜言就想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特别,
因为在他的计划当中,临池是他的青果酒厂下一步扩张的主要目标。
“这的东西还真是贵啊,一壶茶水要三十块,”老王看着侍者刚刚端上来的用透明玻璃壶装着的菊花茶就微微一咧嘴“我们哪别说茶水,就是一盘不错的主菜也不见得是这个价啊。”
“老王,你们在下面那叫一个自由,整天吃吃喝喝肯定不少,”老鄂又是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口气说“不过呢,要说真正享受还得说是省城,不说别的,就是这华阳酒店的环境气氛,其他地方没有吧。不是说啊,就看看那些服务员就能看出来,全身上下一股子洋味,看着就是不一样。”
“那是,省城嘛,”老赵呵呵笑着,他看的出来老王似乎因为老鄂的态度有些不满就立刻出来打圆场“我说杜主任,今天我们可是让你破费了,不过回头我们请你可没这么好的地方,到时候你可别见怪。”
“赵哥说哪的话,再说什么主任不主任的,你们岁数都比我大,叫我名字就行,或者干脆叫我小杜。”杜言呵呵笑着,他看的出来老赵这人很圆滑,而且似乎老王也听他的话,看来要想从老王那打听出点什么,还得先从老赵下手。
这么想着的杜言一边说一边随意的向四周看了看,可当他不经意的看到远处靠近窗边的一张桌边坐着的两个人时,看着其中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就是不禁一愣。
“她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