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本来叫杨振一起来是想他也能劝说李太后的,不料他却附和着太后的话,而且还和自己唱了反调。张居正狠狠盯着杨振,双目中几乎要喷出怒火来。不仅是他,就连李太后也不相信杨振会跟她一样想法,她本以为他会个出诸多理由来劝说自己,正思量着如何应付呢,她疑惑的望着杨振。
“杨卿家,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李太后问道。
“微臣不敢在太后跟前说半句假话,臣的确是这么想的。”杨振顿了下又说道,“从古至今,类似于这样的例子很多,无道昏君、荒淫之主被废黜之后,下场极端悲惨,好一点的被贬个悠闲的王爷,无权无势,只要不对新君造成威胁,倒也可以平安过一生,但这样的情况很少出现,有哪个君王希望这样的人存在啊,一丁点的威胁也有人自会帮他除掉。当然,这只是好的一面,坏的一面,自然是血流成何,尸横遍野,不仅皇上性命不保,恐怕太后也难善其身啊。”
“你是在恐吓哀家吗?若再危言耸听,小心刑罚伺候!”李太后听出了杨振话中的意思,刚开始他赞同的话,其实是在为下文作铺垫。
“微臣不敢。但微臣也是为太后着想,太后只有皇上一个亲生儿子,假如皇上被废,他将如何自处?是贬离京城,老死不再回来,或者做个太平王爷,太后将来如何与之相见?再如,皇上之后,太后又将立谁为帝,这个可曾考虑过?新皇上自然有他的亲生母亲,也就有新的太后,到那时,太后又以何名义呆在宫中呢?太后不能跟着儿子走,又无法在宫中,这两难的境地,您仔细考虑过吗?太后,如果微臣说的不对,您认为微臣冒犯了您,那您赐微臣一死吧。”杨振说完跪了下去。
李太后听了此话,顿时呆若木鸡,她虽说从社稷江山考虑要废黜皇上,但并没仔细想过自己将来的处境,此刻听杨振一分析,才知道事情绝非想象的那么简单,原来废黜皇上牵涉到的不仅是整个国家的根本,就连自己也会深受其害,更别说那时候母子亲情也必定荡然无存了。
所谓爱之深,恨之切,李太后对万历的严厉并不表明她不喜欢这个儿子,而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她对万历寄托了更大的希望,而万历却给了她一次次的失望,她一时气愤之下,才会有此举动,杨振的一席话犹如当头一棒,将她彻底敲醒了。如果万历仍然在位,他还有机会改正,做她心目中的好皇帝,但要是被废,那永远都没机会了,而且还会在历史上留下骂名。
李太后虽然心中后悔,但表面上却不肯承认,只是以沉默来掩饰她内心的慌乱,但这一切却逃不过张居正的眼睛,对于李太后,这么多年交道下来,他还是比一般人多了解一些的,他知道杨振已经说中了她的心思,自己只要再趁热打铁,太后必定会回心转意。
“太后,杨侍读说得不无道理,太后是从国家角度考虑,忽略了家和个人情感,的确,没有国哪有家,但反过来说也行,国是由无数个家组成的,家都没了,还会有国家吗?所以,老臣在此恳请太后收回成命,您的旨意老臣虽死也不敢接受。”
张居正知道李太后已被说动了心思,因此又态度坚决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果然,过了片刻,李太后叹了口气,对杨振说道:“你先起来吧,你无罪,你说的是有几分道理,哀家也是一时气愤,有些冲动了。”
“但是,也不能就此算了。”李太后话锋一转,又严厉的说道,“既然你们劝哀家收回成命,放弃废黜皇上的念头,那你们就出个主意,这次一定要给皇上一次深刻的寻,不然他以后还会再犯,到那时,谁都救不了他了!”
张居正一愣,一时不明白李太后想如何惩戒万历,这要由他嘴中说出来,将来可就难做人了,不要说皇上会对他有想法,群臣也不会坐视不理的,他望了望杨振,想征求他的意见。
杨振知道张居正的心思,他想让自己出头,以后是福是祸都由他来承担,果然是老奸巨滑啊,现在唯一能让太后下得了台的方法就是万历下“罪己诏”,但这可是一招险棋,这样做不仅将自己推到了万历的对立面,而且群臣也会群起而攻之,也许眼下没有危险,将来可是寸步难行,所以张居正明知道只有这样做才能让太后平息怒火,但他就是不肯说出口。
杨振心中暗骂张居正将难题踢给自己,果然李太后也顺势问道:“杨侍读可有什么妥当的办法?你有什么想法,不管对错,都可说出来。”
李太后简直就是在暗示杨振了,看来她和张居正果真默契,都抱着同一个想法,但都不肯说出口,却要让自己一个小小的侍读冲在前头。他绝不愿意去当这个出头鸟,否则,将来在这个大明朝,他还会有前途吗?
“太后,微臣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侍读,今日能够站在这里,能够和太后、张大人说话已经感到无比的荣幸了,又怎么敢妄议国家大事呢?况且,这种朝政大事不是应该由内阁大学士们来商议制定的吗,微臣根本没有资格来说三道四,那样会坏了朝廷的规矩的!张大人,此事还是由您来主持大局比较合适,太后,大人必定不会推辞的!”杨振又将皮球抛给了张居正,他不相信他在国家大义面前也会拒绝。
张居正狠狠的盯了一眼,但又拿杨振无可奈何,他的确说的有道理,话里行间捉不到半分差错,自己不能再推到太后头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铁青着脸,说道:“太后,要想杜绝皇上以后再犯下同样的过错,只有下‘罪己诏’,他才会永记于心,才能做一个真正的贤明君主。”
张居正此言一出,祠堂内一片沉寂,三个人站在那儿,各有各的心思,半晌过后,李太后才说道:“张先生,你真的这样想吗?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张居正自然明白李太后此问纯粹是多此一问,只的无奈的回答:“只能如此,太后,老臣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李太后低头又拿起了蒲团上的佛珠,捏在手中不停的搓动起来,杨振和张居正不敢说话,祠堂中只有佛珠滚动的声音。过了半晌,李太后方才说道:“为了大明江山,唯有如此了,希望皇儿不要怪哀家狠心了。”
“杨侍读,就由你去把皇上请过来,就说哀家有话要对他讲。”
杨振这回不好再推脱了,他回道:“微臣谨尊太后懿旨,马上去请皇上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