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振还未去找张四维,他却已经派人过来找他了。前来传话的正是翰林院编修随东流,他在半道上截住了杨振,笑呵呵的说道:“杨兄真是个大忙人啊,张大人找你有急事,却看不到你人影,这不就派我来找你了。”
随东流虽然话中隐有埋怨之意,但脸上却丝毫未曾显露出来,依旧是一副灿烂的笑容,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杨振只好随口敷衍道:“真是麻烦随兄了,我真要去见张大人呢,刚刚从宰辅大人府中出来,所以你们看不到我。”
随东流一听瞪大了眼睛,脸上神情怪异,连声说道:“怪不得呢,原来你去宰辅大人府上了,看来宰辅大人对你十分的器重啊,你看看我,至今都没去过呢。”
杨振心想,你还敢去啊,当初自己想拍张居正的马屁,把冷冬屏介绍到了他的身边,没想到冷冬屏想对张居正不利,虽然最后平安无事,张居正也没有追究此事,但恐怕见了他心中总有芥蒂的吧,他要真去了,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
“随兄,既然张大人有急事,我们还是赶快过去吧,如果让他久等就不好了吧?”杨振可不想和他再寒暄下去了。
“对,对,我差点把正事忘记了,刚才见到杨兄实在太高兴了。”随东流尴尬的笑了笑。
二人到达翰林院的时候,张四维已经铁青着脸等的不耐烦了,看到二人,他鼻子里重重的“哼”了声,然后坐到了椅子上,冷冷的盯着二人。随东流见状,急忙上去挤出笑容解释道:“大人,我们来晚了,让您久等,实在抱歉,杨侍读刚才是去宰辅大人府上的,所以耽搁了。”
张四维听到杨振是去了张居正府上,脸色才稍稍缓和,他点点头,关切的问杨振道:“宰辅大人的身体怎么样?我们朝廷上下所有官员都十分关心他的病情,如果他垮了下来,实在不敢想象这个局面会是怎么样啊!”
杨振早就知道张四维已经去看过张居正了,而且还是满朝文武百官中第一个去看望的,当然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杨振故意装做不知情说道:“宰辅大人的病已经在慢慢恢复了,只要花些时间调养,应该没有大碍了。”
“这样就好,我也可以放心了。以前,我常劝大人要多注意身体,他就是不听,一心扑在朝政上,根本不顾及自己,所以才有今日的后果,其实,有的事情他完全可以交给我们去办的,事必躬亲那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张四维的话表面上是在关心张居正的身体,仔细琢磨却另有深意。
“大人说的对,宰辅大人现在也意识到了问题的重要性,所以才会派下官来协助大人处理关于‘考成法’推行中遇到的困难,大热应该也知道了吧?”杨振边说边观察着张四维的表情。
张四维点点头,说道:“大人考虑问题比较周全,派你来做这事,确实非常的合适。这‘考成法’是大人新政的主要核心,可以说倾注了大人不少的心血,但有些人偏偏不识大局,不管明里暗里都反对,对‘考成法’的推行起到了不小的阻碍,长此以往将会影响整个新政的施行,毕竟这是基石,如果动摇的话,这几年的辛苦就会毁于一旦了。”
张四维说的激情动容,杨振却知晓他的内心,不过,现在他也无心去与他作口舌之争,毕竟正事要紧。据他所知,‘考成法’确实是张居正新政中非常重要的,依据明制,京官每六年“京察”一次,地方官每三年一次“大计”,但明代吏治**,法令不行,这些制度或者流于形式化,或成为官员们争权手段。张居正眼见了官场中的丑剧和制度变质,深切认识到不仅要对各级官吏进行定期考察,并且对其所办各事均规定期限办妥,执行“考成法”重要特点即所谓“立限考事”、“以事责人”。
主要内容有:六部和都察院把所属官员应办的事情定立期限,并分别登记在三本账簿上,一本由六部和都察院留作底册,另一本送六科,最后一本呈内阁;六部和都察院按账簿登记,逐月进行检查对所属官员承办的事情,每完成一件须登出一件,反之必须如实申报,否则以违罪处罚;六科亦可根据账簿登记,要求六部每半年上报一次执行情况,违者限事例进行议处;最后内阁同样亦依账簿登记,对六科的稽查工作进行查实。
张居正立限考成的三本帐,严格控制着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官吏。每逢考核地方官的“大计”之年便强调要将秉公办事、实心为民的官员列为上考;专靠花言巧语、牟取信行的官员列为下考,对于那些缺乏办事效率的冗官,尽行裁撤。因为有‘考成法’在,“立限考成,一目了然”。彻底打破了论资排辈的传统偏见,因此也就损害了许多人的利益,张居正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反对。
“敢问大人,现在朝中有哪些阻力在阻碍‘考成法’的推行?我们应该采取何种措施来应对呢?”杨振作为下属,自然要先问张四维的意见。
张四维捋着胡子,神情严肃,说道:“反对张大人新政的人有很多,不过,有的在明,有的在暗,暗中反对的人迫于大人的权势暂时不会有所动作,他们在暗中等待机会,因此,目前可以忽略不计,倒是那些公开反对的人,现在声势很大,他们不仅在民间引起了反对的浪潮,而且还接连不断的上书朝廷,要求废除‘考成法’。”
“那朝廷为何不严厉惩治他们呢?难道任由他们这样做吗?”杨振不禁问道。
“这你就有所不懂了,他们正巴不得朝廷对他们如此呢?”
“这又是为何呢?”杨振被张四维故弄玄虚的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哈哈,看来这官场上的阅历你还是不够啊,你可知道,有些人做官是为了利,有些人做官却是为了名,二者从表面上看去,似乎前者对国家的危害更大,他们为了一己私欲,贪污受贿,买官卖官,无所不用其极,对朝廷造成了很大的危害,而后者呢,似乎危害不大,其实更甚于前者,他们自命清高,凡是有所革新,一律加以抨击,墨守成规,顽固不化,如果朝廷要处置他们,他们反而会以死相谏,来博得他们所谓的青史留名!所以你说遇到这样的人是不是进退两难,放纵他们也不好,处置他们正中下怀,所以张大人一直为个头疼呢。”张四维说的愤愤不平,对这些为了出名而不怕死的人他实在没有办法了。
杨振这才明白张居正遇到的难题了,既然连他也一时束手无策,可想而知问题的棘手了,不然的话,张四维早就鞍前马后的替他办好了,哪还用得着找他啊。不过,这也表现了张居正等人的老道之处,既然他们不方便出面去应付那些清流派,自己这个新人出头去当出头鸟,无论成败,对他们都没有任何影响,少了自己,自然还会有其他人填补上来。
想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关系,杨振却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其实他来到这大明朝,已快一年了,虽然一直好运不断,从进士到翰林院编修,又接着做了侍读,但仔细想想却没有一件可以让人留下深刻记忆的事情,除了通县查贪是靠了自己的机智聪明办成的,其他的几乎都是沾了万历和张居正的光,自己真要扬名,在这官途上一直顺利的走下去,必须得拿出真实的本事来,才能堵住那些背后说闲话人的嘴巴。
“那对付这些人就不能用一般的方法了,不然也是浪费时间和精力。”杨振提醒张四维。
“哦,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有什么好办法,说来听听!”张四维眼睛一亮,顺势说道,其实他哪有什么办法啊,不然也不会如此焦头烂额了,不过,他听到杨振这样一说,就耍了个心计,不然,他一个翰林院掌院学士,还兼着内阁大学士,竟然被一个下属抢了风头,可就丢面子了。
“大人,事情比较仓促,我还没有办法,等我回去好好想想,一定会拿出个切实可行的对策来的。”杨振有什么就说什么,他可不想说大话,到时候被张四维逼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这也怪不得你,我没有把事情详细告诉你,这反对呼声最强烈的是左都御史邹元标,虽然他官职不高,但他是士林的领袖,在读书人中间声望很高,那些人都以他马首是瞻。现在他铁了心反对张大人的‘考成法’,还向内阁上了奏折,要以死相谏,的确是件很麻烦的事。”
张四维终于将他的主要目的说了出来,他就是要杨振去应付邹元标这个大难题,他料定杨振想不出什么好的应对之策,现在也只是装装样子罢了,到时候必定碰得头破血流,任何一个被张居正看中的人,都是将来的潜在对手,他不会轻易让他顺利上位。张四维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想法,万一杨振顺利解决了这个难题,他就想办法将这功劳抢过来,去向张居正邀功,因为这段时间,张居正对他已经很不满了。
杨振暂时不知道张四维的这些心思,他向张四维又了解了一些关于邹元标的情况,并且拿到了他上奏朝廷的那份奏折,就向张四维告辞了,他要回去好好想想应对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