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揭开一个谜团,并不代表着事情得到了圆满的解决,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多的谜团,以及更多的麻烦。
屋内一下陷入了绝对的寂静,变得针落可闻。屋内几人,彼此对视着,陈花望向了自己现任的丈夫陈牛,陈牛充满敌意地望向了萧云隐,而萧云隐则痴痴地看着刚刚找到的娘子。三人的视线竟然形成了一个怪异的三角形,唯有赵正一个人置身事外,目光有些无处安放的感觉。
现在的局面,似乎成为了一个死局,萧云隐虽然找到了失踪多年的娘子,可却没办法简简单单地将其带走。现在的谢卿淑已经失忆了,根本不记得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并跟其他男人结为了夫妻,看这样子,两人的感情似乎还非常不错。如果他要求带走谢卿淑的话,后者未必会答应,而他又不能用强,只能动用一些温和手段。强扭的瓜不甜,这种事情之不能强求的。
这种尴尬而又沉闷的气氛维持了好一会儿,萧云隐这才鼓足了气势问道:“既然你相信了我说的话,那你愿意跟我一起回泰山派吗?”
这个问题让人很为难,可却终究是要问出来的。
不等陈花有所回答,旁边的陈牛一马当先道:“跟你回去个屁,陈花是我的娘子,我们两个人的rì子过得好好的,干嘛要跟你一个陌生人回去。你刚才说的话全都是你一面之词,口说无凭,有什么证据。再说了,就算我娘子以前就是你的娘子,那又能如何,她现在根本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只记得跟我之间的事情,怎么可能跟你回去。你趁早给我滚蛋,能滚多远滚多远,以后也别再过来了,这里并不欢迎你。”
萧云隐的拳头霎时间握了起来,并冷眼望向了陈牛,凭他的武功,想要击杀陈牛简直易如反掌,就跟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两样。不过他的身份,以及彼此间的关系,却不允许他这样做。不管他多强,不管陈牛多么无礼,他都不能仗力欺人。
那握着的拳头,又缓缓松开了。
“陈牛兄弟,你不用着急,我说要带谢卿淑回泰山派,真的只是带她回去看看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毕竟她以前是泰山派的人,她的根在那里,很多人都很想念她。她失踪了这么多年,应该回去看看了。到时候你也可以一起跟着去泰山派转转,就当欣赏风景好了,我保证泰山派会对你以礼相待。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解决,并不急于一时。”萧云隐耐着xìng子缓缓道。若是换做霹雳剑侠.雷鸣遇到这种情况,只怕就不会这么温和了。
“不行,我才不会让我娘子跟你去什么泰山派,我自己就更不会去了。我们夫妻过惯了这种逍遥rì子,每天砍柴卖钱,rì出而作rì入而息,攀不上你们泰山派这枝高枝。”陈牛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没好气道。敢对萧云隐说出这番话的人,江湖上绝对不多,这个普普通通的樵夫,竟展现出了高于许多江湖中人的勇气,却也算得上一号人物。
“不管怎么讲,你终究是谢卿淑的救命恩人,照顾了她这么多年,你的意见我不会无视,而是会慎重对待。但是,卿淑本人的意思更为重要,如果她有意去泰山派旧地重游,没人可以阻拦。”萧云隐语气平淡,但却透着一股不容回绝的底气,他说着望向了谢卿淑,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陈花犹豫了一下,看了眼萧云隐,又看了眼身旁的现任相公,犹豫再三之后,还是摇摇头道,“我不想跟你回去,若是我跟你回去了,我的相公一定会心急如焚,我不想让他那么难受。”
此言一出,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自然是那樵夫陈牛,而忧愁的则是堂堂的泰山三剑客之一的萧云隐。
“我只是带你回去看看,带你见见你以前的师父,以前的师兄弟,还有跟你交情莫逆的朋友,仅此而已。也许你回到泰山派之后,就能想起以前所发生的事情了。你当年可是泰山七剑之一,是大名鼎鼎的紫衣女剑客.谢卿淑,一旦你想起了前尘往事,你就又是以前那位女侠了。”萧云隐争取道。
“不,我压根不想当什么女侠客,现在的我,只想当一个好娘子,当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姑。”陈花不为所动道。
“可你根本不是什么村姑,真正的你跟现在的你根本就是两回事,有着天壤云泥之别!你应该看到我之前御剑载着这位小兄弟来时的情景了,那些你也能够做到,那才是真正的你。”
“你错了,能决定我是谁我到底是谁的人只有我自己,我认为我现在这样挺好的。就像我相公刚才所说的,rì出而作rì入而息,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rì子。我虽然懂得不多,可也能猜到,一旦我跟你回到泰山派,就再也无法过现在这种平静rì子了。这一点你也应该很清楚才对。”陈花微微摇头,理智道。
萧云隐为之一滞,竟然丝毫找不到反驳的话,对方说得很对,一旦谢卿淑回到泰山派,必然会被留住,金泰掌门岂会让座下弟子再回到这片穷山沟里当樵夫的娘子。到那时候,谢卿淑现在的所过的平静生活一定会被彻底搅乱。
“萧云隐,容我这样直呼你的名字。我相信你所说的话都是真的,这点我从你透露出来的眼神就能看得出来,可这却并不是什么好事。相认之后,既打破了你的生活,也打破了我的生活。我们几人现在的处境很尴尬,你想要带我回泰山派,而我又不能回到泰山派。由此看来,相认之后不仅不是好事,反而是一件大大的坏事。以我之见,我们不如装作谁也没遇见谁,这样反而更好一些。你就当以前的娘子已经死了,根本不存在,而我也当你压根没来过,继续过我的小rì子。这样不是很好么?”陈花柔声问道。
“这是不可能的!”萧云隐断然道,“既然我见到了你,就不可能再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你现在之所以不肯跟我回去,只是因为没有恢复记忆而已。你现在满脑子记得的都是你在这七年里发生的事情,如果我能让你恢复记忆,让你想起你跟我之间发生的事情,你就会答应跟我回去了。不管付出多少辛苦,付出多少代价,我都要让你恢复记忆。”
“你这又是何苦……”陈花本要出言安慰,可是话说到一半,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而且咳嗽了好一阵子,似乎很是严重。
见此情景,萧云隐脸sè剧变,当即就想上前关切,可是距离较近的陈牛先他一步,第一个扶住了咳嗽不止的陈花。萧云隐脸sè一僵,只得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上前。
咳嗽了好一会儿,陈花这才慢慢停了下来,因为咳嗽的缘故,她那美丽不减当年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动人的红晕,只可惜这种红晕是那种病态的红晕,而非正常的红晕。
感受着萧云隐那混合着关切以及疑惑的眼神,陈花解释道:“这是我的老毛病了,自从我在七年前醒来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后来喝了许多药汤,多少好转了一些,可也没能彻底去掉病根。”
“你会落在这里,又因为重伤失去了记忆,当时的伤一定很重,你的咳嗽毛病,应该是因为受伤留下的。”萧云隐恍然道。
“是的。”陈花点点头道。
“我略懂医术,身上还带着一些疗伤丹药,让我替你把把脉吧。”萧云隐将手伸了过去,摊放在了桌子上。
陈花却并没有当即将手伸过去,而是侧过头望了一眼陈牛,用眼神征询后者的意见。
“你真的懂医术?”陈牛冲着萧云隐半信半疑地问道。
“你若是真心为了陈花好,并且想让她早点康复的话,就别阻止这件事。”萧云隐道。
陈牛呼了口粗气,这才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眼睁睁地看着娘子将手腕放在了萧云隐这个陌生人手上。
萧云隐用手捏住陈花的手腕,皱起眉头,细细感受起陈花的脉搏,并动用了天人感知以及五感两种感知能力,以多种细致的方式,对陈花的身体进行了一番检查。得到结果后,他的眉头不仅没有舒展开,反而皱得更紧了。
“没想到你受的伤竟然如此之重,丹田已经被彻底震碎了,里面内力全失,浑身的经脉也断了许多,五脏六腑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多亏你之前修为颇高,硬是挺住了这些伤势,若是换成普通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早就一命呜呼了。”萧云隐撤回了手,痛惜道。
“之前给我把脉诊病的大夫,跟你所说的情况差不多,他们都说我能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陈花显然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太在乎。
“你伤成这样子,难怪一身的武功全都没了,刚才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感觉你的步伐有些虚浮,一点也不像习武之人的样子,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治好的,虽然让你恢复成七年前的状态有些痴心妄想,但帮你恢复健康以及三五成的修为,我还是有把握的。”萧云隐说着取出了一个小药瓶,打开盖子,从中倒出一粒白sè丹药,递给了陈花,“这是玉露丹,有疗伤之效,你先服下。这一整瓶玉露丹都送给你了,以后你每隔三天吃一粒丹药即可。”
陈花将玉露丹一把接过,并未迟疑,一口吞了下去。
萧云隐又从身上翻出了其他几种丹药,其中有止咳的,有续脉的,各种药效都有,全都是用于给陈花治病的。这些丹药看起来不起眼,可实际价值却大得惊人,若是拿出去贩卖,几万两银子不在话下。他将这些丹药统统送给了陈花,并详细说明了一番服用方法。
陈花并不知道这些丹药的真正价值,还以为跟自己以前吃的那些药差不多,故此没有推辞,将这些丹药都收下了,还试探着问了一下需不需要支付药钱。可这种问题显然是多余了,萧云隐根本不可能向她要钱。
一来二去,天sè已经不早了,rì落西山,天空染满红霞,远处依稀可以看见一些炊烟升起。
陈花出面挽留萧云隐两人在此吃了顿晚饭,但却没有留两人过夜,在天sè即将彻底黑下来时,两人不得不告辞离开,共踩着同一柄宝剑,划破长空而去。
看着那光芒渐渐远去,陈牛终于忍不住问道:“娘子,你会跟那个叫萧云隐的男人走吗?”
陈花报以温柔的微笑,抬起手,轻抚着陈牛那棱角分明的脸颊,答道:“放心,我永远都是你的陈花,而不是什么谢卿淑。”
……
月朗星稀,万籁俱寂,可却有人无心睡眠。
巨木县,某家客栈,某个房间,某张摆满了酒坛子的桌子。
萧云隐平rì里很少喝酒,对于酒并无多大兴趣,可他今天却破天荒地喝了很多很多的酒。他喝的是闷酒,喝酒时一语不发。
赵正现在还睡不着,同时也有些担心萧云隐,故此陪在一旁,也跟着喝了大半坛子烈酒。
两人对饮了许久,桌上的酒竟被喝掉了大半。赵正再也看不下去了,打破平静道:“前辈,你与失踪多年的伴侣重逢,本是一件好事才对,你为何要闷闷不乐,还喝下这么多酒?”
“找到了又如何,她现在已经失去了记忆,把我给彻底忘了,还跟别的男人成了亲,过了这么多年的rì子,发生这样的事情,难道你还想让我在此举杯庆祝吗?”萧云隐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你没有成亲,没有过山盟海誓,所以根本无法体会我现在的复杂心情。佛教有云,世有八苦,分别是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僧会苦、求不得苦、五yīn炽盛苦。我跟娘子分别,算是爱别离苦,这次好不容易重聚了,结果却比爱别离苦更苦。”说着,又猛灌了一口酒,溢出的酒水顺着嘴角流淌而下,平添一种痴狂之感。
“前辈说的是,我确实没有成家立业,体会不到你现在的心情。可以我这个局外人的眼光来看待此事,觉得此事总的来说还是一件好事。至少你跟谢前辈重聚了,这总比你们分隔两地要好得多。虽然你们重聚之后暂时还无法在一起,但至少你能帮忙将她的旧伤治好,免去她的顽疾之苦。一rì夫妻百rì恩,你一定不希望她受病痛折磨吧?”赵正劝解道。
“这是当然,我当然希望能将卿淑的旧伤治好,免得她再遭罪。哪怕我跟她之间再也无法破镜重圆,我也希望她能健健康康。”萧云隐说着摆了摆手,“其实你说的道理,我全都懂,可不代表懂了就能不在乎。懂跟做到,压根就是两码事。就算懂了,我也无法对这些事情释怀。”
“既然无法释怀,就去努力争取好了,这件事情又不是完全没有转机。谢前辈是因为失去了记忆,所以才不愿与你相认,只要我们帮她恢复记忆,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这种事情,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帮人恢复记忆确实不简单,但以你的地位跟修为,应该还是能办到的。”
“哦?”萧云隐醉眼一亮,“莫非你有什么好主意?”
“前辈可听说过一种名为‘惊神草’的神奇草药?”赵正不答反问道。
“惊神草……”萧云隐皱起眉头,略一思量,喃喃道,“我略懂医术,对于药草也知道不少,据我所知,这‘惊神草’是一种刺激头部的稀有药草,服下之后,能让武人的五感大幅提升,变得比以往更为灵敏。”
“没错,这惊神草是一种刺激头部的药草,而且刺激幅度不小,若是能找来这种药草为谢前辈服下,很有可能帮她恢复记忆。虽然此事没有万全的把握,可也有不小的机会,可以一试。退一步讲,就算不能成功,这种药草也不会给谢前辈带来什么伤害,反而对她有益。”赵正故意提起了这种药草,这样就能一步步完美解决此事了。
萧云隐手捻须髯,做思虑之状,沉吟道:“此事确实可行,至少可以一试。不过‘惊神草’这种草药太过稀有,在寻常的医馆或者药材铺可是买不到的。而且这种药草的药xìng很特殊,无法长时间存放,采摘下来之后,必须尽快服用,否则就会慢慢失效。所以就连泰山派内,都没有储存这种药草。想要找到这种药草给卿淑吃下,可是没那么容易。”
“只要世上有这种药草,就一定能想办法找到,有那么句话说得好,事在人为。”赵正展颜一笑,“晚辈没什么本事,若是前辈不嫌弃的话,我愿意帮你一起去找惊神草。”
这次能够找到谢卿淑多亏赵正指引,现如今他又要帮忙去寻找惊神草,萧云隐面露感激之sè,但却没有说什么谢谢。大恩不言谢,他这种江湖老前辈,自然知道以后该怎么做。
“我们明天便跟卿淑辞行,然后出发去找惊神草,务必要将这种药草找到。”萧云隐目光灼灼,立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