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各地都不乏美食圣地,七宝县当然也不例外。
在七宝县内有一家著名的酒楼,名为“醉风楼”,楼内有多名大厨,做出的食物色香味俱全,在这一带享誉盛名。
醉风楼的顶层颇为特殊,在这层楼吃饭的客人,不仅可以居高下望,观赏周围的景致,还可以亲眼看到厨师做菜的全过程。
楼内,客人们的席位被安排在四周,紧邻墙壁,而正中则是不加遮掩的厨房,灶台、炉具、食材等等一应俱全。在这里,食客们可以观看到制作菜肴的全过程。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调动食客肚里的馋虫,有助于吊起食客的胃口,另外还能让食客们看到即将入嘴的菜是如何做出来的,吃得放心。
这个特殊的吃饭方法,吸引了不少的食客,每天都会人前来醉风楼顶层吃饭。
今天晌午的醉风楼顶层,照例座无虚席,四面十二张桌位上每张座位都有客人。相比之下,其余桌位上的人数都比较多,三三两两,谈笑风生。唯有一张桌位只坐了一个人,此人是名剑眉朗目的青年,身穿着一身淡青色袄衫,腰间悬着佩剑,年纪明明不大,却相当气度不凡。
青年正是赵正,他自从到了七宝县之后,就一直在到处寻觅美食。他不是贪嘴的吃货,寻觅美食并非是单单为了吃,而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这个人名叫贾乙,是个老秀才,写得一手好字,并且善于模仿别人的书法,临摹出来的作品几可乱真。
苗厉为了欺骗苗少白,这些年里一直靠贾乙模仿着卓文清的笔迹写信给苗少白。
想要戳破苗厉的谎言,就必须得找到这个贾乙,以他为切入点。
赵正并不知道贾乙的住处,但知道贾乙的体貌特征以及兴趣爱好。
贾乙这个人是个老秀才,年纪不小,生着个通红的酒糟鼻子,生平唯一的爱好就是吃,尝尝把“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挂在嘴边。他利用苗厉给他的报酬,积年出没于七宝县的各个酒楼饭馆,大饱口腹之欲。
知道这些信息,就很容易找到贾乙了,只需天天出没那些美食圣地即可。
今天,赵正来到了这家醉风楼,看来他来对了。
房间正中的厨师们正在忙着做一道名菜“罐焖牛肉”,厨师们将牛肉块、土豆、白萝卜球、口蘑片、红枣等食材放入砂锅中,小火慢炖。一缕缕白气升腾,发散出牛肉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赵正闻着这香气,口中生津,腹内饥饿。
火上的那锅牛肉无疑是很诱人的,可他的目光却不在牛肉上面,而是掠过了灶台,紧盯着一个生着酒糟鼻子的老头子。他观察这个老头子很久了,感觉此人十分可疑,极有可能就是那个贾乙。
酒糟鼻子正在跟同桌的朋友大谈美食经,讲得头头是道,仿佛比那几位厨师更懂行。
经过多道工序的烹饪之后,罐焖牛肉终于做好了。由于担心油烟太重将客人熏跑,这层楼的厨房并没有建造得太大,当做菜的时候,会加大菜量,一道菜同时分给多个餐桌的食客。
这道罐焖牛肉是镇店名菜,一次性做了十二份,分别端上了十二个餐桌。
赵正夹起一块牛肉放入嘴中,香味十足的汁水在口腔里散开,轻轻一咬,牛肉立即烂掉,味道口感俱佳。他大感满足,连着夹了数块牛肉,佐以美酒,美美地品尝起来。
对面那个酒糟鼻子吃东西很慢,细细品味着每一道菜肴,花了好久才将这顿饭吃完了。
赵正为了跟踪酒糟鼻子,也吃得很慢,故意拖延着时间。
酒糟鼻子吃饱喝足,打着饱嗝跟朋友们下了楼。
赵正付了帐,随后跟了上去,他没有跟得太紧,但仔细倾听着酒糟鼻子的脚步声。自从他到了四重天以后,身体各方面均有明显提升,听觉好了很多,足以在众多杂乱的声音当中,辨别出特定的脚步声。
酒糟鼻子没有察觉自己被人跟踪了,走到半路上的时候,跟朋友们告了别。
赵正依稀间听到那些人称呼这个酒糟鼻子为“贾兄”,心头为之一跳,看来此人九成就是贾乙。他悄悄跟随贾乙到了贾乙的住处,这地方很小,只有一个院落一座房屋,位于一条居民街上。
白天不便潜入贾乙的家,他记下了这处地点之后,便若无其事地走开了。等到了晚上,他才穿着一身夜行衣,再度来到此地。
赵正在夜色的遮掩下,飞身跳上墙头,足尖一点,飘然落在了院里。屋里点着灯,灯光明亮,一个人形剪影印在窗棂纸上。他俯身快步走到了窗口下,躲在了暗处,倾听屋内的动静。
屋内似乎只有一个人,始终默默无声。
赵正听了一会儿,见屋中人不说话,壮着胆子微微抬头,将窗棂纸给戳破了,望向了屋内。他看到了贾乙的背影,贾乙正伏在桌案上提笔书写,也不知道在写一些什么。
看来贾乙要写的东西有点难度,每写上几个字,就会停下来思考一会儿,然后继续写。写到中途时,他还会因为对笔下的文字不满意,将其作废,拿起来捏成团,丢进纸篓,重新再写。
“难不成他正在替苗厉伪造送给苗少白的书信?”赵正心中划过这个猜测,微微眯起了眼睛。
就在这时,街道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似乎是有人正在往这边赶。赵正警觉心起,压低了身子,快步退后,从前屋的墙根绕路到了后屋。没多久,马蹄声在门口停下,有人下马敲响了大门。
“这么晚了,是谁啊?”屋里的贾乙问了一声,捧着烛台走了出来。
“是我,快开门。”院门外的人寒声回答,声音中带着高高在上的威严。
贾乙一听这个声音,就像是老鼠听到猫叫一般,吓得抖了三抖,加快脚步走到门前,将院门打开。
“苗县令,原来是您大驾光临,快请进,快请进。”贾乙压低了声音献媚道。
院外的人走了进来,他的身上罩着长袍,还用帽子遮住了头脸。在烛光的照耀下,他那对标志性的“乀字眉”格外醒目,竟然是本地的县令苗厉。
贾乙接过了苗厉手中的缰绳,将马匹牵入院中,然后关上了院门。
“贾乙,那两封信写得怎么样了?”苗厉绷着脸问道。
“我办事,您放心,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我已经想好该怎么写这两封信了。”贾乙赔笑答道。
“哼,说得倒是好听。我常年养着你,给你钱花,结果你连这么点小事也办不好,写两封信也拖这么久。再过半个月就是给苗少白看信的日子了,如果逾期你交不出信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县令大人你放心,我保证如期交工。”
“你写了这么久还没写好,是不是平日里偷懒了?”
“县令大人冤枉我了,这可不是我偷懒,只是模仿这对母子的口吻太难了。我就像是演戏的戏子,一个人得分饰两角,不仅得模仿出这两个人的笔迹,还得考虑这两个人会跟苗少白说些什么。我又装小媳妇,又装大儿子,哪有那么容易。”贾乙大吐苦水道。
“如果是简简单单的事情,我还找你干嘛。”苗厉瞪了贾乙一眼。
“这、这倒也是。”
“走,带我去看看你写的信,我要提前检查一下。”苗厉一拂衣袖。
“您快请进,我马上拿给您看。县令大人您要是饿了的话,我再给您下厨做几道拿手小菜,我的厨艺跟写字一样好,包您满意。”贾乙连忙在前引路,殷勤地说道。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这几年里你这张破嘴至少吃掉了我三千多两银子。”苗厉横了贾乙一眼。
“我就这点爱好,要是不让我吃点好的,我也写不出好字啊。”
“若是你今年写的两封信能糊弄住苗少白倒还好说,如果你的信露出马脚的话,你就等着吃牢饭好了。”
“县令大人说笑了,那种饭我可不想吃。”贾乙吓得咽了口唾沫。
两人先后进了屋,贾乙向苗厉呈上了今天写的信,两人就此内容聊了起来。
赵正躲在后屋的墙根下,将耳朵贴在墙上,靠着异于常人的听觉,将两人的谈话内容听了个清清楚楚,一字不漏。他没想到苗厉今晚会来,十分意外,更加谨慎小心了,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惊动了苗厉。
贾乙伪装成卓文清以及其子苗壮的口吻,编造了两封书信,谎称两母子一切安好,以及这一年来都发生了什么。编造故事并非易事,他直到今天为止,才刚刚编了一半而已。
苗厉听着贾乙的汇报,总体上还算满意。
“苗少白说他儿子的字迹太潦草,你把这封信撕了重写,字迹稍稍提高一点。”苗厉吩咐道。
“这个好办,等您走了我马上重写。”贾乙应承道。
“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早就死了,还整天在那里望子成龙,实在是可悲,这点小小的愿望,还是满足他比较好,把他哄高兴了,对我有好处。”苗厉拢了拢袖子,“你至今写下的内容还算不错,余下的部分也要好好写才行,切记要写得真实可信一点。我家里还有事,这就走了。”
“您慢走,我送送您。”贾乙连忙道。
两人一并出了屋,贾乙将苗厉给送走了。关上院门后,这个酒糟鼻子哼起了小曲,看来是心情不错。
赵正弄清了情况,锁定了贾乙这个人,已经达到了目的。他多呆了一会儿,感觉苗厉走远了之后,这才跳出了院子。他在夜路中奔跑,紧锁着眉头,面罩下的脸孔满是不悦之色。
在他看来,那个叫做苗少白的人未免也太可怜了一点,妻儿都被害死不说,还被蒙骗了这么多年。
如果让苗少白知道残酷的实情,真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甚至直接疯掉都有可能,这倒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