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罪胸口起伏,脸上浮出一丝潮红,一股鲜血从嘴中喷涌而出,看上去无比激动。
“你毁了我的一生！”
凄厉的嘶吼,如同恶鬼啼哭,让人不由的毛骨悚然。
说完这一句,白木罪的气息逐渐衰落,沉重的呼吸,如鼓风箱发出赫赫的粗喘,他喉咙中发出咯的声音,拼命想说什么,但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吴敌心头不由大急,如果白木罪死了,自己怎么去地下黑市……
想到这,他赶忙上前,朝白寨老大喝道:“寨老,这木罪我必须要把他带回去,不然我不好和那个人交代?”
白木罪逐渐涣散的眼神中,闪过浓浓的讥讽,随后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吴敌不由大急,而此时白寨老却叹了口气,朝着他道:“没事,杀了他我也有办法的,这件事你不要管！”
白寨老突然从怀中掏出了一颗白色的药丸,一把塞进了白木罪的嘴中。
这药丸果然有奇效,白木罪的脸色逐渐有了一丝血色,他眼神极其复杂的看了眼吴敌,嘴中断断续续道:“小家伙,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帮你吗?我大哥没说时候,其实中了同源蛊,我就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吴敌听了一愣,随后不解的看着白寨老。
“他说的对,同源蛊就是无解的,我让他死就死,我死他也得死,刚才他想和我同归于尽,他让你找我,也是想和我一起死,不过被我看穿了！”
白寨老的话。让吴敌毛发竖起,尼玛好悬啊……这苗疆人还是少打交道的好,不然怎么死都不清楚。
“我听你的,是想你答应……我一个……请求！”
吴敌有些不解的看着白木罪,随后看了眼白寨老。却发现后者朝他点了点头。随后没再看两人,而是背对了过去。
吴敌无奈,只好朝白木罪点头道:“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你！”
白木罪有性力撑起身子,手颤巍巍的指着白寨老:“你叫他走。我只想和你一个人说！”
白寨老此时,脸上依旧十分悲痛。但十分出奇的,他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
“这……”
吴敌有些为难在,只好再次求助白寨老。
“嗯,我走！”
他仿佛和白木罪之间,已没有了一丝仇恨。
吴敌有些感激的朝白寨老远去的背影。大声喊道:“寨老,谢谢你的理解！”
“不用谢我,我应该谢你,你解开了我压抑心头十年的心结。看到他这样,什么仇恨,竟然都看淡了！刚才的失态,只不过是压抑太久的缘故……”
白寨老不断摇头的背影。传来了他有些疲惫的声音,此时看上去竟有些萧瑟。
吴敌见寨老远去,便对着虚弱的白木罪道:“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白木罪点了点头,眼神中却多了一丝别的情绪,眼神盯了吴敌看了好久,才出口说道:“你叫吴敌是吧?”
吴敌有些诧异的点了点头,他感觉白木罪此时非常奇怪,特别是那眼神,让他有一种芒刺在背之感。
白木罪眼神有些飘忽。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而他有些低沉的嗓音,也传了出来。
“我三岁接触炼药,五岁能炼制苗疆蛊药,我那死鬼老爹。夸我是少有奇才。而我大哥白寨老,到七岁才堪堪懂得怎么采药,你说我们俩的天赋,孰胜孰弱?”
吴敌不由一愣,这白木罪,竟然和他说这些事情。但吴敌还是颇有耐心的回答道:“当然是你！”
白木罪听了吴敌的回答,脸上竟然笑了,开心的如同一个孩童。
“是啊,连你都知道我的天赋,比这家伙胜上一筹！”白木罪淡淡的说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那死鬼老爹,会把丹经传给我大哥,而让我学我平生最讨厌的蛊毒?你说,这又是为了什么?”
吴敌心头一阵苦笑,白木罪口中的死鬼老爹,自己又不了解,怎么会知道他是何想法?心中这般想着,但吴敌却不住安慰道:“也许你父亲是为了你好吧！”
“为了我好,就应该让我学丹经,老鬼平生最厉害的,就是他的炼药之术。这蛊毒之经,害我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说,我要不要恨他！”
“换了是我,我也会恨吧！”吴敌对比了下自己,诚恳的说道。毕竟这毒,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父亲怎么能让亲生儿子学这些东西。
虽然苗疆蛊毒很有名,但很多人都是走投无路才去学的。
“说到底,老鬼就是喜欢大哥罢了。”白木罪自嘲的说着,脸上却浮现出一丝阴狠,“所以,我就恨上了我大哥,还有我死鬼老爹。我发誓,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要超越他。他不是炼蛊药吗?那我就炼蛊毒,我看他有没有本事,解我之毒……”
“你成功了！”吴敌心中竟然开始佩服起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者,由衷的说道。不管如何,这家伙是为了证明一些东西,只不过走上了歪路。
“嗯,他解不了我发明的毒,但是……”白木罪眼中流露出一丝悲痛,他有些激动道,“老鬼他竟然把我喜欢的女人,嫁给了大哥这个伪君子！”
吴敌心中恍然大悟,终于知道白木罪为何杀了寨老发妻,还有他一家子人。说到底,是因为白木罪一根筋执拗的性子,这种人认定了一件事,偏执的极其可怕。
他在蛊毒上有这种成就,显然跟这性格,不无关系。
越是这种人,越容易钻牛角尖。而原来一切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他明明清楚,小娴是我最爱慕之人,他竟然把她嫁给了我大哥！”白木罪脸上闪过一丝狠毒。“所以,我就去问小娴,到底喜不喜欢我,她说喜欢,但却更喜欢我大哥这个卑鄙小人！”
吴敌心中不由叹息一声。这一切,都是命运的戏弄。怪只怪白木罪这家伙,思维太过简单化了……
事情的真相,大概只有这个叫小娴的女子知道,到底他是真的喜欢白木罪,还是一种善意的谎言。还是故意挑起兄弟的仇恨……
“我一怒之下,就把她杀了,本来我还想把干脆连我大哥一起杀了,但此时死鬼老爹却突然进来了……”白木罪开始说他的逃亡过程,整整说了一个时辰,而白木罪的语速。也越来越慢,脸上的血色,在慢慢褪去。
突然,他一把抓起吴敌,有些激动道:“我有一个请求,你答不答应?”
吴敌被他抓的有些疼痛,但还是朝他点了点头。
他相信之前白木罪说的都是真的。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白木罪,其实也是个可怜之人。
既生罪何生尘！
这白木罪和白寨老,因为一个女子,亲兄弟反而成仇,一辈子都活在仇恨之中,这在一般人看来,显然不能理解。
而苗疆男女,均是崇尚爱情,显然有这一层成分在里面。也难怪白木罪会造成今天这种局面！
此时,白木罪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笑意,他满意的朝吴敌点了点头:“你百毒不侵,而且是药王琉璃金身。这天赋。实在很适合炼蛊毒。我想把我毕生所学,都倾囊相授,不知你愿不愿意?”
吴敌顿时呆若木鸡,他打死也没想到,白木罪竟然是这个请求。他没有戳穿自己,竟然是为了收自己为徒。
白木罪之毒,响彻苗疆,人人闻之胆寒！
而想要学得白木罪毒术之人,也不在少数。吴敌倒没有正邪之分,觉得使毒有多么歹毒,多么卑鄙,做人做事,存乎一心！
自己只要做事不违背自己的良心即可！
想到这,吴敌点了点头:“我愿意！”
说完,他便蹲下,朝白木罪磕了三个响头,一脸真诚道:“师父！”
眼前的这个老人,一生孤苦,活在悔恨之中。虽然他发明的失心盅,害的一些朋友痛苦异常,但冤有头债有主,吴敌只会找那幕后之人报仇！
听了吴敌的一声呼喊,白木罪满脸激动,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油布包裹,双手颤巍巍的打了开来。
一本黑色的古籍,好多瓶瓶罐罐,还有几个方子。
这就是包裹里的所有东西！
“徒儿,为师时日无多,我好恨,没有早一点认识你！”
白木罪脸上露出一丝不甘,但转眼便看着了包裹之内的物品,指着黑色古籍,“为师毕生的研究心得,都在这本笔记之中。还有这些瓶瓶罐罐,里面有解药毒药,你详细对照心得,很容易知晓。”
吴敌一个劲的点头,而此时,白木罪的呼吸,越发的急促起来。脸上,也布满了豆大的汗滴,他一脸不舍的看着吴敌,眼神充满着欣慰,一开一阖间,散发出一股祥和。
“这辈子,我最开心的时光,就是现在。好徒儿,为师一生孤苦,原本以为死后暴尸荒野,现在,我可以安心去了！”
说完,白木罪沉重的喘息了两声,猛地咳出一口黑血,眼神逐渐涣散,瞳孔慢慢放大,沉重的呼吸音,也戛然而止！
“师父——”
吴敌心中有些悲痛,虽和白木罪接触不长,但这个老人,实在让人觉得可怜。
“得找个地方,将师父的遗体埋葬了！”
他这般想着,便抱着白木罪的尸体,朝白寨老走了过去。
白寨老看着吴敌怀中白木罪的尸体,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有愤怒,有悲痛,有惋惜,但更多的,却是自责。
“他临死前和你说了什么?”白寨老沉默了一会,出言问道。
“和我说了他的一些过去,还有让我做了他的徒儿！”
吴敌不想骗他,要说这件事中,最可怜的应该是白寨老了,不光死了妻子,连带着父母都受到了牵连。
白寨老长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吴敌,这次事情,多亏了你。木罪已死,所有恩怨,也一笔勾销,既然他收你为衣钵,我也不能阻拦。虽然按照苗疆的说法,肯定是不行的,但他已经不算是苗疆的人,这规矩,也就废了！”
说完,他指着这一片黑漆漆的废弃厂房:“把他埋在那吧,也别找什么好的墓地,他肯定不希望死后给人祭拜。再说这家伙害人害了一辈子,你虽是他徒弟,但也不能了结他犯下的滔天大错……”
听了白寨老的话,吴敌也只能由他。毕竟白木罪确实有罪,看着不远处的小山头,这地方倒也不错,四处没什么居民,荒无人烟,倒很是适合。
就在吴敌准备上山挖土开埋的时候,一旁的白寨老拉住了他。
“吴敌,我有话和你说！”白寨老此时一把拉住吴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
吴敌点了点头,却看到白寨老从怀中拿出一个盒子,盒子用万年沉香木所制,看上去十分古朴典雅,一看里面装的就不是凡物。
他将盒子推到吴敌身前,眼神中有些感激:“吴敌,这次木罪的事情,我还是要感谢你,是你,了却了我这段十年的恩怨。老头子没什么贵重之物,这辈子惟一擅长的,也只要蛊毒和炼药。这枚丹药,勉强还拿的出手,希望你不要嫌弃！”
“这……不太好吧,寨老,这件事情,本来就和我有关,谈不上感谢不感谢。这丹药,我不能要,你收回吧！”
白寨老将丹药盒子递到吴敌手中,一脸黯然神伤的说道:“木罪是我亲弟弟,从小我们一起长大,这一切都是冤孽,他既然死了,我也放下了仇恨。从辈份上讲,我现在是你师伯,这丹药,就当师伯给你的见面礼！”
吴敌有些推辞,抬头看向白寨老道:“寨老,你真的不恨我师父了?”
白寨老脸上带着苦涩,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说不恨,那也不现实,毕竟死的是我妻子,还有那未出生的孩子,更有父母……但要说恨吧,他人都死了,我再恨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寨老,我替师父谢谢你！”吴敌一脸诚恳的说道,随即将药盒塞回了白寨老手中,“但是这丹药,我真的不能收……”
“收好！”白寨老直接把盒子往他怀中一塞,语气不容置喙道,“老朽的丹药,本就是予人方便,难不成要和我一起带回坟墓中去?”
吴敌也不是迂腐之人,他知道,今天无论如何,白寨老也不会将这丹药收回。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再不收,未免说不过去。
“师伯,谢谢！”吴敌对着白寨老,发自真心的感激道。他知道,这枚丹药,应该十分名贵,不然寨老也不会这么郑重其事。
“木罪有你这弟子,我也替他高兴,但希望你不要学他。毒之一术,用善可救死扶伤;用恶,能杀人无形。切莫造成过多杀戮,希望你心中,谨记四八个字:从善为登,从恶如崩！”
吴敌一脸慎重的点了点头。
沉思了片刻,白寨老对着他道:“咱们走吧,把他埋了！”
吴敌赶忙背起木罪的尸体,和白寨老一起,两人沉默的朝山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