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丁山的再一次要求下,夏想被转移到了燕市的医院。转移的当天,以熊海洋为首,山水路工地全体施工人员,一路浩浩荡荡前来为夏想送行。熊海洋和老钱都是长得非常粗壮的汉子,二人却象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所有的工人也是全体肃立,如同接受夏想检阅一样,向他行注目礼。
熊海洋向夏想保证,他以xìng命担保,绝对保质保量地完成修建山水路的任务,请夏县长放一百个心。
夏想见到工人们的情意,也是百感交集,劝大家回去好好工作,不用惦记他,他已经没事了,很快就会康复。
本来对让夏想生病的工人们还有些怨言的曹殊黧,看到工人们真诚真心的一面,心中的怨气烟消云散,觉得他们也有可爱的一面。
夏想住了燕市最好的医院——省三院,宋朝度特意打电话给院长,让院长给安排高干病房。宋朝度是分管卫生系统的副省长,接到他的电话之后,院长哪里敢有半点怠慢?急忙亲自出面安排好了一切。夏想本不想麻烦这么多人,但宋朝度盛情难却,他又不好拂了院长的好意,只好任人摆布。
夏想回到燕市,他受伤的消息才传开,而朋友中第一个到医院看望他的竟然是李红江。
李红江是带着无数鲜花前来的。
他带来的鲜花不是从市场买的,而是他手下的工人从工地上采摘的。当夏想为了工人而受伤的消息传开,李红江手下的工人听到之后,都深受感动,自发地在工地附近采摘各种野花,非要托李红江带给夏想,以表达他们的敬仰之心。
李红江感慨地说道:“工人们虽然有时比较粗鲁,但他们都最实在的汉子。你身为副县长还身先士卒,救下了工头,在工人之中传开之后,大家都觉得你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唉,我当了这么多年经理,和他们打成一片,还不如你一件事情就立刻树立了高大光辉的形象,和你想比,我还是差了老远。”
夏想笑骂:“我没那么伟大!当时情景刻不容缓,哪里来得及想那么多?先救人要紧,谁离得近谁的生存机会就大。你少打趣了,下次你也舍身救人一次。”
李红江连连摆手:“我可不敢,真的不敢。到时估计跑得比谁都快,我常在工地上,也遇到过险情,所以我也非常佩服你——英雄不是谁都能当上的。”
李红江走后,沈立chūn、孙现伟、冯旭光、王林杰、严小时,甚至曲雅欣、秋爰都纷纷前来探望,可以说,凡是夏想认识的人,全部出现。还有不少认识他但他不认识的,也络绎不绝。尽管护士再三不让探望的人打扰病人休息,但前来的人太多,挡都挡不住。
连为夏想安排高干病房的院长也由一开始对夏想不以为然,也彻底改变了看法。他原以为夏想是宋省长的什么亲戚,所以才会以副处级别的身份破格住进了高干病房,等他发现前来探望夏想的人,都是市里有头有面的人物,有工商界的重量级人物,有电台主持人,他才明白,原来级别不高的夏想影响力还真是惊人。
尤其是当他知道夏想是为了救一名工人而受伤,再看到从病房一直摆到楼道之中的无数的不知名的野花,他的心也震憾了。一朵朵或卑微或渺小的野花,虽然不美丽甚至没有香气,但它比任何买来的鲜艳之花更给人带来心灵上的冲击,因为它们都是最朴实的工人们一颗颗闪亮的爱心。
当接下来燕市市委书记和市长联诀前来看望夏想时,差点没把院长的眼珠惊得掉在地上!
什么,一个副县长受伤,竟然惊动了两个副省级干部亲自前来探望?太惊人了,太不可思议了……省三院院长好歹也是副厅级干部,自认见多识广,高干病房更是省市干部来往不绝,但今天的事情还是第一次遇上。能让燕市的书记和市长同时出现,就是一个副省长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夏想对陈风和胡增周同时现身,也是微感意外。陈风行事风格有时出人意料,可以理解。但胡增周也同时前来,夏想就对胡增周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觉得至少在目前为止,他的立场还算坚定,没有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
陈风和胡增周来去匆匆,只停留了几分钟就走了。时间不在长短,而在于释放了一个强有力的信号,就是市委市zhèng fǔ对夏想的支持力度,是前所未有的大。甚至比起崔向、陈风的时代,还要强了不少。因为当时只是陈风力挺夏想,没有崔向市委书记的支持。现在倒好,崔向一走,陈市长变成了陈书记,又新来了胡市长,夏想更是如鱼得水,和市里的关系再进一步。
燕市许多并不知道夏想和胡增周关系如何的大小头头,听到陈书记和胡市长联诀看望夏想之后,都心思复杂。谭龙听后,更是焦躁不安,想将夏想调离燕市范围的念头愈加强烈。
随后,高老和高晋周也同时前来看望夏想,与他们同来的,还有连若菡。
连若菡是从曹殊黧口中得知夏想受伤的消息的,她并没在急着在第一时间来医院看望,因为她知道,夏想一病,肯定会有人络绎不绝前来探访,她去了也是添乱,反而不起效果。连若菡背着夏想做了一件让夏想绝对意想不到的事情,她去一趟京城,在和吴才江会面之后,私下里替夏想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高老、高晋周以及连若菡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什么关注,也正好趁了夏想的心。他现在太想安静了一点了,不想引起各方势力的关注,尤其是叶石生、范睿恒和崔向对他的关注。
但一些领导来看,不能提出拒绝不是?所以夏想就无比希望省里不要再来人看望他了,心意心领了就行了。
只是事情往往不如他所愿,在他和连若菡只是简单交流几句,送走了高老、高晋周之后,宋朝度还是出现了。
尽管宋朝度是和宋一凡一起出现的,还是在一个周末,刻意穿了一身休闲服,是私人名义前来看望他。但宋朝度作为新晋的省委常委、副省长,他的一举一动格外引人注目,况且高干病房区所住都是省市两级重要的领导干部。虽然其中大部分是不在职的,但也有不少是在职的领导,于是,省委常委看望副县长的传闻就慢慢流传开来。
宋朝度是被宋一凡强行拉来的,他也知道此时看望夏想,可能引起不好的猜测。但宋一凡非说他不关心夏想哥哥,他不出面,就是一个冷漠自私的人。宋朝度被缠得无奈,加上正好是周末,而且省三院离家里步行就是五分钟的路程,就只好和宋一凡一起,步行过来。
宋朝度倒没有说什么话,只有宋一凡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问东问西,非让夏想把当时的情景又说了一遍,不时还感动得红了眼圈,一会儿就又嘻嘻笑了起来。今天正好曹殊黧有事没在,她就提出要留下照顾夏想,宋朝度就说她:“你留下来只会添乱,还照顾人?算了,别影响小夏休息了。”
宋一凡偏不:“爸,你太唯心主义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照顾人?我不会照顾你,不代表我不会照顾夏哥哥。你不懂,我的能力也因人而异。在你身上不会发生的事情,在夏哥哥身上就会发生!”
前面说得还算可以,最后一句就多少有点歧义了。夏想不免尴尬,就劝宋一凡离开。宋一凡今天是少见的倔强,就不听话,最后宋朝度也无奈,只好让她留下,特意叮嘱她,到晚上就必须回家。
宋朝度一走,总算消停了下来,病房中只剩下夏想和宋一凡。夏想休息了好几天,觉得浑身jīng力充沛,就起来做做运动。宋一凡见夏想jīng神不错,就说:“到院子里去散散步,我扶你。”
夏想笑了:“我现在生龙活虎,哪里用人扶?要不是医生不让出院,我早就想出院工作了。”
宋一凡大摇其头:“哪可不行!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现在你好象是病好了,实际上病根未除。就得听医生的话,再好好休息几天。差点丢了命,不是小事,一定要听话,最少再住上一个月,知道不?”
夏想哑然失笑,宋一凡年纪轻轻,说话的口气,已经有了要管人的趋势。
二人到后院散步。
省三院的高干区和普通区是分隔开来的一处特意设立的病区,里面不但各项设施是燕省最好,而且后院的绿化也和普通区大不相同,夏想感慨,这个社会还是阶层明显,普通人再有钱,也享受不到高干病房的待遇。
夏想穿着病号服置身于后院中,引得其他在外散步的人的纷纷注目。因为高干病房区不管是治病也好,还是疗养的领导,大都是50岁以上。一般不到四五十岁,有几人可以跻身到高干的行列?夏想倒好,年轻得不象话,而且旁边陪他的小女孩,漂亮得无法形容。二人的古怪组合一出现,就让在外面呼吸新鲜空气的人,大吃一惊。
夏想才发现出来还真是一个错误,就急忙向宋一凡说道:“我们快回去吧,在外面太现眼了。”
宋一凡也有点受不了大家古怪的目光,就假模假样地扶起夏想,就要回房。刚走几步,路过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的面前时,老者突然目光如电一样shè向夏想,威严地问道:“年轻人,家里有什么背景,怎么就住进了高干病房?”
夏想一愣,本来不想回答,不过见老者的目光之中审视的味道挺浓,而且他的眉毛高挑,面相不怒自威,颇有气势,就不由多看了两眼。
老者见夏想打量他,忽然又笑了:“怎么,是不是觉得我面相很凶?面恶之人,未必就是真的凶恶。”
这一句话引起了夏想的好感,他就停下脚步,点头一笑:“倒不是觉得老人家面恶,而是看您的面相,有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威严。”
老者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换了一副冰冷的面孔:“这话就说得言不由衷了,在高干病房的人,都是厅级以上的干部。说什么久居高位,小伙子,你的心思不纯。”
夏想心想老者倒是挺有意思,脸sè变化挺快,而且似乎挺忌讳别人说他身居高位,就说:“就如您刚才所说,面相凶恶之人未必真有坏心,我刚才不过是随口一说,您却说我心思不纯,老人家,是不是也有点太主观主义了?”
老者被夏想说得哑口无言,瞪着眼睛看了夏想半天,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有趣,有趣,好久没有见过你这么有趣年轻人了……来,坐下,我们聊聊。”
“你想聊就聊,想变脸就变脸,我们还没心思奉陪呢!”宋一凡不高兴了,对老者凶道。
老者饶有兴趣地看了宋一凡几眼,笑道:“小姑娘长得真是漂亮,不过就是牙尖嘴俐了一点,小心以后不好嫁人。”
“要你管,多管闲事。”宋一凡才不客气,又不满地瞪了老者一眼,“既然我长得漂亮,肯定好嫁人,肯定有人抢,你老人家说话前后矛盾。以后再说话,可要想好了再说,省得被人发现话中的漏洞,落人口实!”
老者愣了,呆了片刻,用手指着宋一凡,开心地笑了起来:“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我好久没有听到这么犀利的话了,有趣,太有趣了。来来,两个年轻人,陪我老头子坐一坐,说说话,好不好?”
夏想先坐了下来,伸手一拉宋一凡,说道:“既然出来散步,陪老人家坐一会儿又何妨?来,坐下。”
宋一凡还是不大情愿,不满地看了老者一眼,才气呼呼地坐下。
老者却是越看宋一凡越欢喜,就问她的名字,宋一凡不理,老者童心发作,也不生气,就又问夏想名字。夏想一向有尊老爱幼的好习惯,就老实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老者听了点点头:“名字不错,有一点想象的空间。我姓古,你们叫我老古就行。”
“老古董!”宋一凡脱口而出,随即开心地笑了起来。
老者听了不怒反喜:“小姑娘,我可不是老古董,我是老古——不过老古董的说法不错,有点符合我目前的状况,好,特批你以后叫我老古董。”
宋一凡乐了:“老古董,没想到你还挺开朗,不怕别人叫你老古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叫你两声老古董,如果高兴的话,再叫你一声古爷爷好了。”
老者也乐了:“好,就这么说定了,以后叫三声老古董,就叫一声古爷爷,怎么样?”
“嗯!”宋一凡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二人一问一答,倒把夏想闲置到了一边。夏想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饶有兴趣看着一老一少之间的互动,心情放松了不少。他对老古的来历没什么猜疑,不管他是谁,曾经在过什么高位,以他现在的年龄,已经是一个无官一身轻的老人了,只求安心颐养天年就可以了。
老古和宋一凡说了一会儿话,情绪明显高涨起来,又问夏想:“小夏,你有没有尊老爱幼的习惯?”
“夏哥哥是天大的好人,好品德他都有。”宋一凡替夏想回答了。
老古又问:“我想问你一问,如果有一个老人为老不尊,你是不是还尊敬他?”
“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必须保持。当然,不是说所有老人都德高望重,也有一些老人可能品行不行,但我一样尊敬他的年龄。因为在我看来,年轻人就该对老人有所忍让。你可以不尊敬他的职位,也可以不尊敬他的品行,或者不尊敬他的所作所为,但必须要尊敬他的年龄,因为一个人能活到很老,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夏想非常认真地说道。
“尊敬一个老人的年龄?”老古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低头想了一想,一脸严肃地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尊敬年龄的说法,照你的意思是,就算一个人一生碌碌无为,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成,但他活得足够长,也值得人们尊敬?”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夏想还是坚持他的看法,“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人生在世有许多种成就,比如可以赚大钱,可以官居高位,可以很帅很漂亮,可以成为名星,有许多人喜欢,但高官权贵未必长寿,名星多有自杀之人。中国讲究五福,五福之中第一福是长寿,第二福是富贵,第三福是康宁,第四福是好德,第五福是善终,将长寿摆在第一位,可见长寿比起其他四福是多么不易。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比较尊敬长寿之人。”
老古一脸惊奇地看着夏想,半响才说:“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对中国传统文化还有研究。五福之说我也听说过,但听你从另一个角度一说,也还真是有这个道理。难道说,能不能活得长久一点,也要靠福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