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也证明,在山水路的资金的批示上面,范睿恒是消极和反对的态度,才导致了资金一度卡壳。而且他也听到传闻,说是谭龙和范睿恒一向走近,在省里,范睿恒也和崔向的看法保持一致。也就是说,范省长对自己确实是印象不佳,就算不会和崔向一样故意出手打压,也会在不利于自己的事情上,持赞成和支持的态度。
那么今天范省长又是演的哪一出?
夏想接过锦盒,感觉轻飘飘的没有什么份量,想必里面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但省长让秘书亲自来送礼,即使是一根羽毛,也是礼轻含义重。正和酒翁之意不在酒一样,省长礼物,不在礼物本身,而在于在礼物之外,在婚礼之上,传达了什么样的一个信息?
所有人都一时震惊,想不明白范省长何来此举,又有什么耐人寻味的暗示?官场无小事,何况是省长秘书亲临,和省长本人亲自前来,也不差多少份量!
就连宋朝度也拿不准范睿恒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拉拢夏想?还是借机向在座的省委常委暗示,他对在座各人的动向了如指掌?又或者是,范省长不过是心血来cháo,想派来秘书亲眼看一看都是谁来参加了夏想的婚礼?
以宋朝度对范睿恒的了解,范睿恒倒不会做出派人前来查看谁来参加婚礼的无聊的事情,身为一省之长,连一点驾驭手下的自信都没有,也是无能的表现。范睿恒此举,恐怕还在既给了夏想面子,又给了别人无限联想的迷惑。
迷惑之处就在于他送来的锦盒,夏想肯定不会无知到当场打开锦盒,看看省长送的是什么礼物。正是因为不打开,所有人都好奇锦盒中装了什么,要借盒中礼物判断范省长的真正用意。而夏想又不傻,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越不说,众人的疑心就越大。众人猜疑越多,就越能故布疑阵,让人摸不到头脑。
范省长也不简单,好漂亮的一手。
夏想却和宋朝度想得不太一样,他直觉认为,范睿恒此举很有可能是虚晃一枪,是做给崔向和叶石生看,让他们摸不清楚范省长对自己的真实的态度。
不管怎样,猜疑归猜疑,不解归不解,夏想还是十分恭敬地接过盒子,客气地说道:“感谢范省长,感谢张秘书……”话不用多说,点到为止。
张质宾呵呵一笑,伸手亲热地拍了拍夏想的肩膀:“别客气,范省长说了,要是小夏客气的话,就不用送他礼物了,呵呵。”
又是一个含义不明的暗示,夏想不由苦笑,看着周围众人复杂而质疑的目光,心想总不能堵住张质宾的嘴,不让他说话不是?只好又客气说道:“张秘书吃饭没有?我让酒店再给你重新上菜,一会儿我陪你喝两杯,辛苦了。”
张质宾摆摆手,大度地说道:“不用,替领导办事,还要尽快回去交差。匆忙之下,我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给你,就祝你前程似锦,家庭美满。”
前程似锦?
这样的话从范省长的大秘书嘴中说出来,味道肯定不一样,再看众人的眼光之中,又多了不少复杂的情绪。夏想就暗暗叫苦,今天张质宾前来,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送锦盒赠吉言,还真是非要在他和他的关系网之间,不扎下一颗钉子誓不罢休!
夏想尽管相信,不管是马万正还是宋朝度,或是陈风、胡增周等人,他们有足够的政治判断力,也能猜到范睿恒的真正用意,但还有许多和自己关系不够密切,对自己了解不够深刻的人,会怀疑自己的立场,更会因此对自己心生嫌疑。
真要如此的话,范睿恒的真正目的也就达到了。
送走了张质宾,夏想向马万正和宋朝度投去了无奈的目光,二人对夏想摇头一笑,轻轻摆了摆手,夏想知道,他们是告诉自己,别担心,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又向陈风等人露出歉意的一笑,陈风站了起来,来到夏想身边,低声说道:“我才发现,其实燕省也是藏龙卧虎,范省长的演戏水平就比我还高了一筹。他都不用亲自出马,就能造成我努力半天才能达到的效果。”
夏想笑了,陈风的话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至少他心里有数,在和他关系最近的几个人之中,他们并不会因此就会相信自己会倒向范睿恒。
夏想如果这么浅薄就不是夏想了。
锦盒交给了方格保管,上面还一个jīng巧的锁。方格虽然心中好奇,也不敢当着人面打开。
基本上婚礼举行得非常顺利,曲终人散的时候,忽然一阵嘈杂的脚步传来,从楼下跑来一名身姿挺拔的军人。他来到夏想面前,“啪”的一声敬了个军礼,问道:“请问你是夏想同志吗?”
夏想纳闷,自己从来不认识部队上的人,怎么会有军人出现?微一点头,说道:“我是,请问有何贵干?”
军人用手一指楼下,答道:“奉首长的命令,特意送上一份礼物,请查收。”
说完,也不等夏想有所表示,转身下楼,一转眼就跑得消失不见。
夏想惊呆了,哪个首长?怎么今天又有意料不到的人物送来神秘的礼物?
此时基本上关系稍远一些的人都已经走了,留下来的都是关系密切之人。陈风大感兴趣:“走,瞧瞧有什么稀奇的东西。”
马万正、宋朝度、梅升平以及胡增周、王鹏飞、方进江等人紧随其后,陆续下楼。
一楼的大厅之中,正当中摆放着一棵水灵灵的白菜。白菜上面,还清晰可见蚂蚱爬在上面,甚至还有一只蝉在上面引吭高歌。蝉的后面,有一次螳螂高举前臂,正准备一举擒获蝉来当作它的美食。但在蟑螂的身后,有一只得意洋洋的小鸟正歪着脖子,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神中流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整个雕塑的亮点在小鸟身上,因为它的神态最逼真,形态最丰满,尤其是它蔑视一切的眼神,栩栩如生,让人忍不住拍案叫绝。
马万正对玉石颇有研究,惊叫出声:“好大的手笔,这是上好的寿山石,不但价值不菲,这么好的品相,可是万里挑一,有钱未必买得到。小夏,到底是谁这么赏识你,出手这么吓人?”
夏想无奈一笑,双手一摊:“我要是知道,也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了。这事情有点古怪,我从来不认识军方的人。”
梅升平自从来了以后,一直沉默不语,突然就说了一句:“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小夏,你要小心了。”
“礼物既然送到了,不收下,也是对送礼的人的不尊敬。”宋朝度也插话说道,“收下再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寿山石虽然名贵,但此雕件的寓意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大家猜猜,谁是蟑螂,谁又是黄雀?”
众人其实刚才也想到了这一点,再听宋朝度一分析,也觉得确实有些问题。礼物如此贵重,又是雕刻的螳螂捕蝉的典故,比起范省长送的锦盒,可就直白多了。
送礼的人几乎就相当于告诉当场所有的人,谁是蝉谁是蟑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才是躲在背后的最大的赢家——黄雀。
燕省到底谁有深厚的军方背景?所有人都陷入沉思之中。不用想大家都知道,既然能出手如此贵重的礼物,来人必定来头不小。又身在军方,肯定是高层。只是燕省的军区在全国范围内不是大军区,所以燕省的军方在省里的影响力不大。
当然燕省也有非常著名的导弹部队,但都不在燕市驻扎,因为他们的特殊的xìng质,而是常年在山中穿行……众人都思忖再三,却还是没有头绪。
夏想摇了摇头:“既然人家礼物都送到了,又来了一个知名不具,而我又确实不知道是何方高人……算了,好东西不能浪费,先抬回家再说。”
众人都笑了,陈风伸手摸了几把,说道:“小夏,下次见了礼物的主人,记得向他伸手讨要一块把玩的寿山石送我。”
陈书记发话,夏想当然从命:“不过有两大难题,一是主人不露面,我确实不知道他是谁。二是他露面后,我要是冲他要,他不给,陈书记可别怪我不够意思。”
“不怪你不够意思,也得怪你不够面子。”陈风笑了。
晚上,曹永国做东,请相好的朋友一起吃一顿家宴,此时在座的省市领导就少多了。
马万正、宋朝度留了下来,梅升平和高晋周告辞而去。陈风自然不走,胡增周有事先行离去,王鹏飞犹豫一下,也留了下来,方进江不用说,根本就没有要走的意思。更不用说李丁山和高海,肯定会在。
李丁山说起来和曹永国还一直没有在一起正经八百地吃过饭,今天夏想大喜之rì,他中午的时候就微微有了醉意,晚上更是放开了,多喝了几杯,差不多有了七八份醉意,就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
“小夏一步步走到今天,真是不错,我心里非常高兴。当年我们初到坝县,我心里还七上八下,感觉有一种被发配的苍凉。没想到,当年冒险的一步还真是走对了,今天借此机会,我郑重其事地向小夏说一句,谢谢你,小夏。如果不是当年你大力劝我从政,我也不会有今天!”
李丁山站了起来,身子微微摇晃两下,高海急忙扶了他一把,小声说道:“丁山,你喝多了,少说话。”
李丁山摆摆手:“酒是喝多了,但头脑清醒得很,有些话我闷在心里几年了,今天再不说出来,恐怕以后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了。请允许我在清醒的时候,保留一个文人的矜持!”
高海闭了嘴,他是不想让李丁山失态,毕竟当着两个副省长和一个市委书记的面,唯恐给他们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不过多年的交往他也清楚李丁山的脾气,在随意中又有一种顽强的固执。
李丁山继续说道。
“你们也许不知道,当年我一心想要经商,失败了,败得很惨,我就想要从摔倒的地方爬起来,谁的话也不听。当时朝度劝我去从政,我不听,认为扔下一个烂摊子就走,太没面子。而且我也认为,我的液晶大屏幕项目大有前景,肯定可以成功。也就是在我雄心壮志认为可以大展宏图的时候,小夏却委婉地向我提出,液晶屏幕的市场堪忧……”
尽管李丁山醉眼迷离,说话的时候醉态流露,但所有人都知道,官场上的人都善于伪装,平常将自己深深地埋藏在面具之下,从来不会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因为最真实的自己,就是最软弱的自己,谁将自己真实和软弱的一面暴露在外人面前,就等于让别人抓住了自己的缺点。
众人都心中震惊,李丁山如果不是对夏想怀有深深的感激之心,绝不会借机说出心里话。
“一开始我并不认同小夏的看法,认为他太年轻,怎么会有长远的目光?但他不急不躁,一点点为我分析市场前景,同时,又将现实中各种不利的因素结合起来,让我逐渐改变了看法,慢慢地接受了失败的现实,最终痛下决心,换一个方式去活出更jīng彩的人生。正好朝度还在力劝我从政,于是我就和小夏一起去了坝县,开始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
包括马万正在内,所有人都无比震惊地看着夏想。
夏想也没想到李丁山醉酒之下,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当年的往事,心里也是感慨不已。转眼间,三年多过去了,李丁山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媒体人和经理,而是现在稳重、老成的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他成熟了许多,也经历了许多,更改变了许多,不过没有改变的,还是骨子里的文人气节和文人风骨。
所以才有了今天借酒说出心声的一出。
夏想想劝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他也知道李丁山有些话憋在心中很久了,不让他说出来,他会难受。
“不管是在坝县,还是在安县,我取得的政绩也好,在和政敌斗争中占据上风也好,其中都有小夏一半以上的功劳,甚至可以说,都是小夏在帮我出谋划策,我才能一步步走过难关,走到今天……”李丁山伸手一拍夏想的肩膀,“来,小夏,我敬你一杯!”
夏想一直站在李丁山身边,态度十分恭谨,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有丝毫的得意,在眼前这些在官场中沉浮了几十年的老官场面前,他必须时刻保持着谦逊的态度。李丁山高抬自己是他的事情,自己如果因为别人的高抬而洋洋自得,就是自己的浮躁了。
夏想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李秘书长,您真的是说了太多的醉话。不说了,来,我先干为敬。以前在您身边,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一个下属应该做的一切,您是当我是朋友,没有当我是手下,才觉得我干了一点什么,其实也没有什么,全是份内之事。”
马万正深深地看了夏想一眼,又长出了一口气,想起一直以来夏想替他保守着他和冯旭光之间的秘密,这么长时间来,从来没有任何风声传出,不用说,夏想的人品绝对可靠。
再联想到刚才李丁山亲口说出的一切,才知道原来在一开始还发生了这么多难以置信的事情。明着说李丁山是夏想进入官场的领路人,还不如说正是因为夏想的周旋,才有了李丁山的今天。
实际上甚至可以说,是夏想在幕后造就了今天的李丁山。
马万正怦然心惊。
他一直认为夏想借势打力,先是借李丁山,随后借陈风,眼下又是宋朝度,当然,还有曹永国,没想到,李丁山亲口说出,是夏想在幕后帮他走到了今天,而且在李丁山初入官场之时,还有一段曲折离奇的经历!
马万正完全相信李丁山所说的话可不是什么醉话,而是实打实的心里话。夏想能将此事一直隐瞒不说,一方面证明了他品行可靠,另一方面也从侧面说明了夏想的为人,踏实、诚恳,并且从来不居功。
不居功是官场中人最难能可贵的品质,哪个领导不喜欢埋头苦干的下属?但真正的聪明的领导,谁又会不赏识有能力有才华同时又谦逊的手下?夏想的聪明之处就在于,该是他的,他会争取。不该是他的,他肯定不会说出来。关键还有一点,不管领导多么赏识他,该他得的和不该他得的,只要领导不说,他从来不要!
如果夏想拿他是冯旭光亲叔叔的隐私,有意或无意求他帮忙,他就算不高兴,看在冯旭光的面子上,也会答应。但夏想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觉得他掌握了领导的隐私,就有了仗势一样。而且夏想还有意无意总是不愿意开口求他办事,为的是什么?
以前马万正总觉得夏想是在心理疏远他,今天听李丁山一番话,终于恍然大悟,才明白夏想为什么很少主动向开口,就是他不想让自己觉得产生误解,以为他在拿一些事情向他讨价还价。
马万正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