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想出手之间,迅速而坚决地平息了新能源客车项目的债权纠纷,不但令秦侃大为震惊,也让孙习民十分震憾,在感慨之余,又感叹夏想的为人确实没得说,具备了一个顾全大局的优秀政治家的风范。
消息传到崔百姓的病房之中,崔百姓含蓄一笑,在和刘一琳通了一番电话之后,他下床走动,才走几步,又接到了京城方面的电话。
“我认为,夏想在齐省的局势上,是居中的立场,他在大方向上和zhōng yāng保持了高度一致,我很欣赏他的做法。对事不对人,凡事有理有据。”
“是,话虽这么说,但还要有待进一步观察,我会留意的……”
“现在还说不好什么时候回去,身体还有点不舒服,医生说,不宜坐飞机,就再等等,年纪大了,难免多在意一点儿身体。”
放下电话,崔百姓若有所思地拿起纸和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列举了齐省各方势力的关系图。就如一个旋转的星系,不管是邱仁礼还是孙习民,总之几乎所有常委都围绕着一人运转——夏想。
但还有一人崔百姓不知该如何安放——秦侃,最后他将秦侃的名字放在了夏想的下面,意思就是,秦侃躲在夏想的yīn影中,也成为了各方势力围绕的一个支点。
想起上次夏想前来看望他的时候,和刘一琳同行,和李丁山同行,刘一琳和李丁山都和夏想有旧,唯有秦侃,似乎全无关系,也就让他多了想法。而在夏想出手解决新能源客车的债权纠纷之上,更是让他看明白了什么。
于是,崔百姓又拿起笔,在夏想名字的旁边,又写上了他的名字,就成了他和夏想并列,而秦侃却在他和夏想脚下的画面。
当然,出于正常的心理,他将他的名字标注得还是比夏想的名字高了一些,就成了齐省省委班子都围绕着以他为中心的支点旋转了。
崔百姓会意地笑了。
放下笔,他又接到了刘一琳的电话,得知了省委进一步的动向之后,心中更坚定了判断。又想起了何江海和秦侃分别向他反映的问题,以及随后就随之发生的孙习民新能源客车危机和周鸿基的名声危机,可见,事情都有内在的联系。
崔百姓有一个习惯,思索问题的时候喜欢走个不停,他在房间中连走了十八圈之后,还是没有想通一点,夏想出手救下了孙习民,会不会再出手拉周鸿基一把?
还有,中组部副部长谢信才亲自前来鲁市,难道仅仅是为了宣布周于渊的任命?要知道,中组部和中纪委在职能上有相通之处,就是都是直接事关高级干部前途攸关的关键部门。
中纪委可以决定一名干部的命运,但前提是,对方确实身上有事。而中组部更能决定一名干部的前程,甚至比中纪委的决定xìng更有可cāo作xìng,因为中组部可以直接任免干部!
难道说,谢信才来鲁市,是为了最终敲定何江海的免职一事?
崔百姓紧锁了眉头,他想要当支点,想要谋求政治利益,都要在确保自身不会被波及的情况之下。万一上头风向有变,他必须及时调整策略了。
随后,崔百姓又收到消息,得知秦侃前往机场前去迎接孙习民之时,他紧锁的眉头又舒展了——秦侃,还真是一个有趣的妙人。
……崔百姓对秦侃的评价,夏想如果听到了,也会点头赞同,因为他也没有想到秦侃会在刚刚黑了孙习民一手之后,还好意思厚着脸皮去机场迎接。
至于崔百姓对他的种种猜测,别说他不知道了,就是知道也肯定不会回答,尤其是关于他是否会出手帮助周鸿基的问题。
夏想现在更关注的还是秦侃和孙习民之间的过招,秦侃利用本土势力挑起矛盾,分散了何江海只针对周鸿基一人的攻势,也不知何江海是否最终会做出反应?相信何江海也不会任由秦侃闹腾个没完,从而影响到他的大局。
但眼下,夏想更想知道的是,当孙习民落地之后,发现接机的人是秦侃时,不知孙省长会作何感想,并且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毫无疑问,孙习民对秦侃前来接机,也是十分诧异并且鄙夷。
诧异的是,秦侃还真有意思,事情都闹到现在了,还好意思前来接机?鄙夷的是,背后一刀也就算了,在刀子之上还滴血的时候,拎着刀子又来陪笑脸了,饶是孙习民为官多年,见识了形形sèsè的人物,如秦侃一样的人物,还是头一次见到。
这……还是在他并不知道秦侃已经在崔百姓面前告他一状的前提之下,如果让他知道了已经发生的更多的针对他的黑手,他说不定能当场冲秦侃翻脸。
还好,孙习民保持了足够的涵养,和秦侃握手,寒喧了几句,客气说道:“怎敢劳烦秦省长来接机?zhèng fǔ办已经派人来了。”
秦侃特意前来,自然有他的如意算盘,可不仅仅是为了献殷勤,而且他也没有必要在孙习民面前表现自己,孙习民又决定不了他的前途。
也不是要yù盖弥彰,他也清楚,孙习民怎会被他一次接机迷惑?
别看孙习民现在脸上在笑,心里恐怕已经恨他恨得要死了。
“孙省长,主要是一到省委就人多眼杂,所以我来接机,是有话要说。”秦侃笑归笑,但笑容之中却没有多少笑意,表现得比孙习民还冷。
孙习民的脸sè也冷了下来:“想必秦省长也不是汇报工作了?有话要说?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话了。”
秦侃呵呵笑了:“孙省长您别生气,忠言逆耳,有时候话不好听,但却是正经八百的好事。您看,要不要借一步说话……”
此时zhèng fǔ办的接机人员已经赶到,孙习民也不理秦侃,迈步朝接机的工作人员走去,小声吩咐了几句什么。
就立刻有一辆汽车清空,驶到了秦侃面前。秦侃一见司机都下了车,就知道孙习民是什么意思了,摇头一笑,坐在了驾驶位上——虽说有规定一定级别的干部不能驾车,但显然规定还管不了秦侃——他刚坐上驾驶位,孙习民就上车坐在了旁边。
常务副省长开车,省长坐车,基本上是放眼国内绝无仅有的一次特例。
前面几辆汽车开道,秦侃就开车缓缓跟在后面,一边开车一边笑道:“恐怕我是国内最高级别的司机了……”
“还算不上,我记得夏书记经常自己开车,也很谦虚地给别人开车。”孙习民知道夏想出手解决了新能源项目债权纠纷,等于是一手破坏了秦侃的yīn谋,就故意拿夏想来刺激秦侃。
秦侃脸sè不变,继续熟练地cāo纵方向盘,似乎漫不经心地说道:“孙省长,您可要看好了路,我眼睛不太好,万一翻了车,可就是重大的交通事故了。想想,常务副省长和省长双双遇难,该是多大的轰动新闻。”
孙习民脸sè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了正常:“生活中,形形sèsè的离奇事故多了,省长和常务副省长同车罹难,也不算什么。前些年,不是有一个地市的考察团出去考察,结果遇到了空难,一个市委班子一下少了四五人。凡事想开一些,方向盘掌握在手中,似乎是权力在手,但更要jǐng醒并且时刻提醒自己,翻车了,一车人,谁都跑不了。”
孙习民一语双关,显然是点到了新能源客车项目的债权纠纷,言外之意就是,别以为事情闹大了,只有省长一人承担责任,整个zhèng fǔ班子,都有份儿。
秦侃应该平常也没少开车,车技十分娴熟,有着和他年龄不太相符的熟练,汽车平稳地行驶在高速路上,得益于扎实的做工和良好的隔音,车内十分安静,狭小的空间再加上外面漆黑的夜sè,虽然坐在一起,却又看不清彼此的面孔,就最适合进行一些必须面对面撕破脸皮的谈话。
“现在各地都有校车翻车事故,最终的责任认定,还是司机为第一责任人。”秦侃就顺着孙习民的话向下说,同样说司机,显然是在各说各话,“孙省长,新能源客车的债权纠纷,虽然让夏书记解决了,但新能源客车的前景问题还在。”
秦侃切入了正题。
债权纠纷是解决了,但说到底解决的只是地皮归属的遗留问题,新能源客车项目迄今为止只生产出来三辆所谓的电能汽车,现在摊子很大,政治和社会意义也被拔高得很高,却依然只是一个空壳。
没有技术力量,没有产能,没有市场,所谓省zhèng fǔ重点工程,可用来大作文章的地方还有很多。也就是说,秦侃还可以继续借题发挥,继续就政绩工程的话题,打孙习民的脸。
孙习民微微动容,秦侃还真有赖皮jīng神,他究竟要闹到什么程度才肯收手?
“明天,还会有一篇深度的经济文章见报,不但继续剖析新能源客车的种种问题,还就五朵金花的政绩工程问题,并列探讨齐省经济发展之中的失误之处,孙省长,我今天来,是特意提前向您说一声……”
孙习民终于愤怒了:“秦侃,你处心积虑,处处挑起事端,到底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