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官场上,他也是对太子依而不赖,做得含而不露。所以人们虽也知道他是太子一系的人,却并不觉露骨,还常给人以他并非太子一系的错觉。特别是按照大明律例处斩了郢王朱栋的侍卫之后,让初来福州官场的他赢得了不错的声明。这次的表态,做得不温不火,恰到好处。既没有得罪郢王朱栋,他自己也给众人留下一个不属太子一系的印象。
这可能也就是朱标整肃朝纲之时,择任他为福州按察司按察使的原因吧,福州毕竟属于皇上的,而不是属于三皇子的……。
“哇———”的一声嘶叫,一只黑老鸹从屋后的一棵梧桐的秃枝上,掠过了庭院,悲鸣着飞向了远方。他的思绪被不愉快地打乱了。“这是不祥之兆呀!”他心里不高兴地这么想。
他仰天远望,远远的天边还重叠着层层灰云。灰云在诡谲地缓缓滚动,那是昨夜里风狂雨暴的残云吧?它似乎还挟着那种震撼天庭的余威。看着看着,他不由长叹了一声。
他想起了这场没有赢家的战争,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一直尽量避免不去想他的事情一件一件的涌上心头。
最歹毒的还是和尚啊,这些平日吃素的和尚,看着慈眉善目的,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幽灵……。
事情起源于佛道置辩的渐渐进入尾声,佛教的败亡不可避免了。一直苟延残喘的智光和尚,也看出了大势已去,而佛门唯一的希望。就是对自己信服的太子朱雄英,只要能挽留着自己佛门在太子心中的地位,只要太子能顺利登基,智光相信,就算是佛门暂时消亡,在经过涅槃,太子登基地位稳固之后。佛家也会渐渐开始兴旺的。
于是智光用一己之力拖住方孝孺等儒学名士的精力,却为太子献上了一个两败俱伤的计策。
那就是利用这次齐泰的回归。将矛盾从暗站转为正面争斗。当然,要有一个好的借口,那齐泰要求异姓封王的传言正好弥补了这个缺憾。这个传言来源自朱栋,但是没有人追究其是真是假。也没有人去关心齐泰作乱这个消息的真正内幕,包括一直发愁的朱允熥在内,也没有关心过这个消息是否准确,这可能是人自私心里在作祟。
大家真正关心的是,到底这个开疆拓土的天大功劳会落在谁手中而已,否则,朱允熥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个反应就应该是上书朝廷向父皇禀明此事,而不是准备动用自己的机动武装准备扣留齐泰。
让朱允熥烦心的不是齐泰作乱,能怎么乱。齐泰那点人还不属于自己的,凭什么乱?他烦心的是为什么齐泰不准备在福州驻跸休整,而要直接进入南京城。那样他不是失去了第一手资料。还有保障有力的功劳吗?最重要的是,齐泰不停靠福州,是不是已经有了自己的站位,是不是已经要表明了支持太子?
朱允熥的心里很乱,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那里能考虑这么多呢?岂不知。其他人就是要让他这么的想,只要是这样想了。没有硝烟的战争也就已经开始了。
这一意念刚在心里一闪动,耳畔又陡然响起吓人的一声“哇———”那黑老鸹恰在这时又飞回来了。他心里好生晦气,后悔自己不该这么想。
看三皇子朱允熥最近几天的动向,战争已经开始了,而智光那两败俱伤的毒计宣布成功了,智光不是方孝孺,不会去光明正大的发动攻势。他给太子出的主意是:“以本伤人”。
逼迫大家都犯错,包括自己这一方在内。这样的话,把矛盾暴露出来,那样就可以引动皇上的杀机,最后无论是谁胜谁负,太子的地位都会更加巩固。因为朱雄英已经做了近三十年的太子,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这个身份……。
这时,匆匆跑来的门官,呈给他一封聪泉州发来十万火急的密报。他拆开一看,直惊得血冲脑顶。他真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大忧,还是大喜?郢王朱栋在归藩的途中遭遇海啸,船翻了,郢王朱栋和其属下也不知去向了。
他头脑里的第一个反应是,得赶快奏给二皇子闽王朱允熥,因为闽王是在福州署理政务。于是,他一迭连声地喊:“我要更衣,快给我更衣!”
一边火燎火急地朝屋里跑,脚上的木屐,在阶石上敲出一串密集的脆响。
“你还没用早点嘛?”这是他夫人温存的声音。
“急死人的事,哪还有心吃早点!”他这么火爆爆地回着。
匆忙更罢衣,他才急匆匆走到庭院里,便碰上迎面走来的门官。
门官禀:“大人,来了一位老爷,火急急说一定要见你。”
盛鹏火爆爆地一口回绝:“不见,不见。”
在往常,这般口气早将门官吓退了。今天却不同,门官仍堵在他面前,说:“那老爷说是天大的急事。”
盛鹏说:“我急着去二皇子的行宫有更大的急事,谁也不见。”
门官不敢再三说了,便退在一旁,让盛大人走过去。
这时,大门影墙边,传来一声轻声的呼唤:“盛大人,是我呀!”
这声音好生熟悉。盛鹏这才驻步细看,见来人不是别人,竟是郢王府的食客陈玉,不是郢王府一干人等全部遭遇风浪了吗。刚才得到淮西大败的消息,却不知详情,特别是不知郢王的情况,正愁该如何行事。现在郢王府身边的人来了,就可把情况摸个一清二楚了。他忙说:“是陈先生来了,请进请进!”
陈玉急步走了进来。一边朝盛鹏施礼,一边神秘兮兮地说:“盛大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盛鹏忙说:“是。是,书房请,书房请!”
他俩急急地来到书房后,陈玉只是默然地品茶,好一阵不吭声。盛鹏耐不住了,问道:“陈先生,你不是有急事吗?请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玉这才放下茶杯。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得相当精致的小包来,用一双手将小包呈在盛鹏的面前。说:“这是郢王着我专程送给盛大人的。”
不知包中何物。盛鹏问道:“这是……?”
陈玉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摇头。他捉摸着郢王朱栋是不愿告人去向的。在往泉州的途中,郢王突然授命他返回福州。是将这个小包交与盛鹏的手中,然后命令自己隐匿起来。这用意很明显:郢王爷在为自己安排后路了。他很明白,事情的根源在自己的身上,无论谁胜谁败,自己失宠是必然的,受罚也是必然的,该找一个可靠的依靠了,到时候可以保他一下,尽可能地从轻发落。而这个依靠。就只能是太子朱雄英了。
盛鹏在接下这小包后,稍作思虑之后,却并没有打开。他机灵的头脑里很快得出了结论,有了和陈玉一般的想法。可为什么送给我?这郢王是定有深意的啊!他一边思考着,一边问:“郢王现在何地?”
陈玉不能再不吭声了,便迟疑地回了一句:“不知道。”
这“不知道”三字,坚定了盛鹏自己的判断:郢王这次遭遇风浪绝对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安排。安排的人可能就是郢王自己,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那个传言是假的吗。
在送走陈玉之后。他没有去闽王行宫,而是折回卧室,换下官服,来到书房。一个新的决策已经在他脑子里形成。他要赶急起草一份奏疏,弹劾郢王妖言惑众,毁誉忠良,请给以惩罚之,以惩其误国之罪。于是,他坐在书桌面前,开始用他那支生花妙笔,尽兴挥洒起来。
**一刻值千金。可这一个**,对住在行宫里的朱允熥来说,那每一刻的时光,都如同难关,简直是度时如受煎熬。
朱允熥是一个很随意的人,生活上素来也很随和,起居也很有规律,平日里是很好服侍的。所以在侍女中都感到十分的轻松。不过,这一夜的朱允熥不好侍候了。她整夜的无法入睡,总是辗转反侧。是有病?他又说没病没痛,几次说要去传御医,他都不准,说:“没病没痛的,传什么御医,难道要咒我病不成?”
还总静不下来,一会要去宫门外散心,才走出门庭,又说外面风大,要回来。才折回来,又说屋里闷得慌,还是要出去。就这么反反复复,弄得侍女们撑着眼皮跟她转。大家都纳闷了,这是怎么的了?闽王从来就是安安静静的呀,准还是身子骨出了什么毛病了。
今天夜里是怎么回事呢?这事只有朱允熥自己最清楚。这天夜里,原本想早早歇息的。侍女都给她把床铺好了,只等宽衣解带了。宫官晋见来了,呈上了郢王遭遇风浪失踪的消息,顿时,朱允熥就显得五心不定了。宫官走后,贴身侍女问是不是宽衣,一反往常的谦和,竟板着脸回了句:“你看我能睡得着吗?”
是无法睡着的,那份从泉州送来的呈报,他身为闽王,自然要比盛鹏优先知道,也就是这个事情,让他不能入眠,不会这么巧吧,这边刚刚对自己透露过消息,那边就要归藩,这还不算,马上又遭遇风浪失踪了。
这背后肯定隐藏着什么,难道他的消息是假的,畏罪诈死吗?不至于这样啊,就算是给了一些假的消息,最多是被人发觉后当做笑话,郢王一向放荡,难道被人当做笑话的事情还少吗?
那么难道是由于透露消息儿遭人灭口吗?想到这个不可能的结果,朱允熥还是从脚底冒出一股凉气。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深夜,就这么想着想着,就倚在椅子上睡着了。谁也不敢唤醒他,也不敢移动他。只是轻轻给他身上盖上被褥,然后留人静静守候着。
朱允熥睡得很香。他毕竟倦了,累了。需要好好歇息。其实他的脑子里并没有歇息,他在做梦,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还要从郢王朱栋准备归藩开始说起。为了来往于福州和自己藩地的方便,朱栋专造了一艘可容数百人的大龙船。船水面那层的大厅,是议事的地方;船的两层楼上,是朱栋专门放荡作乐的地方。船中还有卫军的驻仓和存放物资的库房。结构坚固,装饰豪华。镶金嵌翠,富丽堂皇。
朱栋走那一天。海面上布着浓浓的春雾。水手们都熟悉“早雾不收,细雨不止”的民谚,认为这样的天气是不宜出海。但朱栋离开心切,坚持要走。雾越来越浓。朱栋一行就是在湿漉漉的灰色气流中登上船楼的。
这时,天上水面,一片蒙蒙,远处,什么也看不见。近处,朦胧可见艨艟相接,樯桅林立。耳边,但闻浪涌澎湃,冷风猎猎。
一路迷雾风浪。给船队带来不少颠簸和风险,让水手吃了不少的苦。以至于两天的路程,一直到了第四天。才浩浩荡荡的到达了福建东南部的海滨城市泉州。泉州是一座唐开元年间开始建治的文化古城,因是天然良港,外国的贸易船只,都在这里停舶,使它成了世界著名的通商港口,还是主要的侨乡。城内名胜颇多。涂门街的伊斯兰教的清真寺,开元寺东西塔。都是游览胜景。
朱栋一行并没有再泉州逗留,而是直接往南下午就到了澎湖列岛最南端的七美屿,这个小岛一眼就可以看到边际,没有人居住,因为行进后就会发现里面暗礁纵横,漩涡横生。往西行,然后再转向北慢慢走了大约二十里左右,豁然开朗,在夕阳下,一抹黑色的带子出现在眼前,旁边零星的点缀着一座座露出海面的礁石,在陆上或者是文人骚客的眼里可能是一道极为华丽的风景线,但是对于经年在海上的人,可以说是一座杀机四伏的地狱。
这里正是澎湖列岛,东距台湾不足百里,西离中国大陆也只是三百里左右,由九十多个大小岛屿组成,位于台湾海峡的南部,域内岛屿罗列,港湾交错,地势险要,是内陆移民转入台湾的跳板。
按其位置可分南、北两个岛群:南岛群在八罩水道以南,有望安岛(八罩岛)七美屿、花屿、猫屿、东吉屿、西吉屿、草屿、南塭、将军澳屿、西屿坪、东屿坪、头巾屿、钟仔岩、锄头屿、大塭、白沙塭等。几乎所有岛都为火山岛。北岛群分布在八罩水道以北,包括有面积最大的澎湖岛和渔翁岛(西屿)、白沙岛、吉贝屿、鸟屿、姑婆屿、虎井屿、桶盘屿、大仓屿、毛常屿、金屿、目斗屿等岛屿。
大部分岛上不能居住,现在岛民基本上都在北岛群的澎湖岛和渔翁岛上歇脚。因为在澎湖岛上有前宋乾道七年,泉州知府汪大猷为保护在澎湖捕鱼的汉人不被毗舍耶人所劫掠,在澎湖岛上所建造房屋二百间。当时也曾经遣将驻守过,后来由于岛上无以为生,兵卒们不堪其苦。在这里被划为泉州隶晋江县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位太爷,将士卒们撤回,以至于被渔民占据。作为栖身之所。
朱标当然知道这个位置的重要性,在布置到台湾的时候,特别提及了这一个地方,于是在澎湖诸岛上驻跸了水师,并将当地渔民入籍立册,成为正式的大明子民,但是当时却仍旧划为晋江县。
最后将其划为朱栋的封地后,又将大、小金门岛同时纳入朱栋的势力范围,由此成为了郢王的正式封地。朱栋就藩后,利用自己的实力在澎湖岛和金门岛上分别修建了王府,并向朝廷申请迁移渔民等等,慢慢的形成了规模,现在澎湖岛上大约有近一万余的局面,除了少量捕鱼之外,大部分人都是以经商为生,因为这里是内陆到台湾,甚至是贯通东亚和东南亚的交通要道。从大明开放海禁之后,就没有断过船只在这里歇脚。
虽然台湾海峡一年大部分的时间都要遭受到季风的侵扰,但是有水泥和石灰构筑的坚固房屋,却成为了海商和渔民们不可缺少的避风港,就是凭借这一点,朱栋积累了大量财富,让江南的商人们敬畏三分。
自从离开福州之后,一向大大咧咧的朱栋话也少了起来,脸色阴沉的可怕,就连新晋的宠妾青儿也不敢轻易的给他说话。
心腹陈玉和应玉飞二人,则远远的避开了,他们知道王爷的心情不好,到了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躲开,等待王爷心情的好转。
他们还知道,郢王爷心情不好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要归藩去受苦,也不是因为福建按察使盛鹏杀了他的侍卫,而是京师里来的消息。
朱栋不傻,他只是放荡而已,所以他也没有牵涉到储君之争之中。可是身为亲王,身为皇族中人,他还是不可避免的陷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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