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杨子轩微微眯着眼睛，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舒立国敢如此大胆批评市委的过错，这点，是他想不到的。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现在广陵官场人浮于事的问题有多严重，就拿我们计委来说，人员都严重超编……”舒立国心里惴惴不安，但是还是硬着头皮的说下去，“人员严重超编，就不仅仅是财政要多出几份工资的问题，而是责任落实不到位的问题！俗话说得好，一个和尚挑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一件事情吩咐下去，有好处的事，大家抢着捞！吃力不讨好的事，就你推我我推你！结果就是，苦事累事没人干，好事有油水的事，大家抢着干……”
“这样的工作效率，这样的单位，怎么可能做出成绩来呢？现在大家都是混日子，混吃等死的心态，又有谁会有担当呢？……”
舒立国继续大吐苦水，他是省计委下来的，先从计委副主任做起，到现在的市计委主任，见识在广陵市干部当中也算是极为广阔的，能力也是顶呱呱的。但是广陵市也一直没能够给他一个施展自己才华的平台，他也日渐心灰意冷，泯然众人矣的，在市府中做个小官僚，做点上传下达的工作，混日子，养家糊口……“你也说了，你们计委本身就超编严重，人浮于事，你都不能以身作则，怎么能够要求别的单位能够进行行政编制改革呢？”杨子轩冷哼一声，对于这种牢骚，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舒立国的一家之言，他也不会全部信服。
“市长，我是有心无力啊，您也知道编制人事，哪里轮到我话事了？就拿我们计委来说，副主任古隆在市委那边很有能耐，又深得前市长信赖。计委本来设定是110个编制，他愣是从编办和市委多要了50多个编制，这就多了五十多个人，而这五十多个人，大部分都是一些干部子女和关系户……”舒立国脖子涨红，手指深深陷入手掌里面，看得出这件事对他威望打击很重……杨子轩陷入了沉思，他不怀疑舒立国所说的事实，这个空降干部，在计委被架空，他也听李义东说过……但是在杨子轩看来，被架空本身就也是一种缺乏能力的表现，真有本事和能力，别人想彻底架空，恐怕也不太可能，只怕舒立国本身也有把柄握在古隆手里……古隆这名字，杨子轩不陌生，在整个市府里面名声都很响，甚至比之建委李立伟这个刺头，还要刺头……宋静聪调到市府之后，在书记办公会上，就提议把这个古隆列为县长考察人选，杨子轩当时势单力薄，也不好反对，不过这个名字，他倒是记住了。
“我要是动了那五十多个人，得罪面就很广了，我能不能在计委主任这位位置上面，也是未知数……”
杨子轩心里暗暗点头，这个舒立国这句话倒是诚恳，赤裸裸表现自己的权力观。
想拿权不是什么坏事，杨子轩不指望自己的属下都是高大全的理想主义，那种表现得伟光正的人物大多虚得很，反而不如舒立国这种有点私心的，能干事的人，来得实在和鲜活……“这个古隆同志……”
还没等舒立国继续说下去，杨子轩就扬了扬手打断了舒立国的话，“行了，你和古隆同志之间的龌龊事儿，我也不想知道，也不想了解……”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必须要摆出一碗水端平的态度，不能让自己成为舒立国打压古隆的棋子。
舒立国脸上果然浮现一丝失望。
“照你这么说，这个古隆同志在超编问题上面，没起什么好的作用，帮忙安排了大批干部子弟进入计委，是这样吧？”杨子轩斜睨着眼睛。
“就是这个意思！”舒立国肯定的点了点头。
“恩，不过我有个疑问，古隆同志就这样大公无私帮忙安排这些干部子弟进入计委？这样花费大力气的帮忙，他就没有一点儿私心？如果有私心，他的私心又是什么？”杨子轩意味深长的反问了几句。
厅内的茶雾袅袅，一片安静，舒立国的眼睛却慢慢亮起来了，他开始有点把握到杨子轩话里有话的味道了……“也不是的，据我所知，我们这位古隆同志，安排这些干部子女进入计委，肯定是有私心的。一方面有拉帮结派的意思。但仅仅为了拉帮结派，他也没必要这样出力帮忙，还有更加深层次的原因！”话说到这里，舒立国卖了个关子。
端起桌面上的茶水，杨子轩静静等着舒立国说下文。
“古隆同志有个堂兄，在我们市内经开区旁边的秦河垄断了整条河的挖沙生意……”
重重放下茶杯，杨子轩眼前一亮，谈了这么久，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人家正当经营合法经营，碍着什么事了？”杨子轩诡异一笑。
“呵呵，如果真是正当经营，合法经营，我就没必要在市长您面前提起了，随便找一个秦河边上的人问问，哪个不知道古重是秦河两岸的一霸啊，更加绝的是，秦河是我们市内最大的运河之一，历来是交通要道，现在却被古重为首的抽沙公司分段经营抽沙，严重阻碍航道运行，导致河道下切，两岸防堤都岌岌可危啊……”
舒立国缓缓说道，保持一个恭敬的姿态，心理却渐渐明白，原来这个市长是变相套他的话，其实心里早就对古隆在计委的肆意妄为了若指掌，只是缺少证据而已。
“还有这种事？当地的监管部门呢？”杨子轩拿出一包小熊猫，丢了一根给舒立国，舒立国有点受宠若惊，急忙接过，先给杨子轩点上，自己才点上，吸了一口，赞道，“好烟！”
烟是戴桔梗送的特供，四九城好几位首长都好这口。
吞云吐雾一番，舒立国才继续说道，“监管部门其实都很有默契！秦河是江阳区和经开区的分界线，但是两个区都对秦河出现的问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秦河就成为了姥姥不疼奶奶不管的监管盲区……”
“出现这个监管盲区，背后是否涉及权钱交易，我没有证据，也不敢乱说，但是古隆同志在这里面肯定有穿针引线的作用……”舒立国深吸一口气才道。
“秦河？”
杨子轩缓缓站起来，在办公室里面来回踱步，突然抬头道，“这经开区的党工委书记是谁？”
“黄之君！”
黄之君？
这个名字，杨子轩听宋静聪提起过，虽然听起来是男人名字，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而且还是个漂亮女人，表面看来没什么背景，父亲是个中学老师，母亲在广陵务农，父亲曾经是京城外国语学院的教授，因为出色的翻译水平，曾经被借调到外交部做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随行翻译，在动荡十年当中被列为走资派，遣返原籍，之后谁也不敢用这样一个有政治污点的人。改革开放之后，才被聘为当地的中学老师，现在还是个代课老师，算是比较可怜的一个人。
至于黄之君是早年的大学生，金京大学毕业分配到广陵，从乡镇慢慢干起，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
在官场上流言蜚语总是会伴随着漂亮的女人，黄之君也不例外，有人说她是靠性贿赂上位的，有人说她和省里面某个领导有一腿，总之各种说法莫衷一是。
“恩！黄之君！”杨子轩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随即摆了摆手，“也就说，你还是没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这个古重是在秦河上面非法抽沙了？”
“我不是公安局的，也不在纪委，当然没能拿出什么证据……”舒立国说话的时候，打了埋伏，“不过古重在秦河一带早已经弄得民怨沸腾，多次和当地居民对峙，还打伤过人，最后都不了了之，这些都是事实，我家里那口子的娘家就在秦河岸边……早就有不少居民到市委市府上访，但是都被压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市委市府都在帮忙包庇这个古重吗？”杨子轩声音开始变得严厉起来。
“不！不！我没这个意思，具体还是要调查取证，我说的话，哪能完全当准呢……”舒立国可不敢在杨子轩面前拍胸脯做保证！
瞟了舒立国一眼，杨子轩渐渐陷入了沉思，古隆这个人，他了解，是本土干部，无论是和前市长，还是和周立昌这些人都有着比较深厚的关系，说白了就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谁都知道周立昌和前市长的关系是如同水火，但是古隆却能够在两股敌对势力之间游刃有余，手腕水平之高，非同一般，说他能够把厚黑学倒背如流也不为过，只不过缺乏机遇和背景，一直无法进步……自古高手在民间。
体制之内，一些八面玲珑的官油子一辈子在科级处级位置上面郁郁终生也屡见不鲜……不过在计委工作过的李义东提过一嘴，这个古隆在提拔的时候，初始提名是前市长的手笔，从这个角度看，古隆应该更加亲近本地派多一点，那武廷法成为本地派公认的领袖之后，古隆和武廷法应该也走的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