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你和义东两人分头去联系当年被征用了土地的那些失地农民，了解一下他们的近况，让他们去找经开区管委会要征地款……”
宋静聪眼珠子瞪得老大的，“市长，这样是饮鸩止渴，虽然可以给经开区施压，但是撤销经开区搞秦河产业园，这些赔偿款就落到了产业园管委会的肩膀上面了，治标不治本……”
杨子轩瞪了他一眼，站了起来，负着手，在办公室走了一圈，“静聪，无论如何这个征地款，我们都要赔偿的，不然让那些失地农民怎么生活？这样豪取强夺，我们和土匪有什么区别？发展和民生不是矛盾的，不能因为要发展经济，就搞低价征地的那一套……”
宋静聪心头蓦然升腾起了一股异样的情绪，在这个越来越多不管民生的体制内，这种把民生摆在第一位的干部，已经少了很多，能够兼顾发展和民生的干部，更加是凤毛麟角。
“这也是我留给下一届的产业园班子的任务，如果不能够把征地款这个问题解决，他们就不要想着升官的事了……”
杨子轩感觉话题有些沉重，转而道，“总之你去联系这批群众就行了，相信他们上访的次数也不会少，你就不要出面，让信访局的廖碧同志这些负责出面，让她们和这些失地农民接触，到经开区讨要个说法，我倒要看看宋昌平到时怎么下台……”
除了吩咐宋静聪导演一场群体性事件之外，杨子轩江陵酒店二楼包厢，约见了电视台主播，梵清丽。
梵清丽本来以为会有很多人的，进了包厢，才发现只有杨子轩一人，坐在沙发上，包厢是小型的，中央的是吃饭桌，墙体油漆着淡青色，窗帘垂落，不远处碧波千顷，橘黄色的沙发被杨子轩坐陷看下去。
梵清丽没采访过杨子轩，但是在电视台见过杨子轩的样貌，只是真人和镜头上面的形象，总是有点出入，让梵清丽有些愣住了。
“不好意思，市长，我迟到了……”
想到还要杨子轩等她，梵清丽心头多少有点忐忑，在京城读书的时候，她曾经也在几家著名电视台实习，接触的大人物也不少，但是和一个厅级干部，这么近距离接触，确实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第一遭！
“你没迟到，是我先来了！”
杨子轩没摆出市长的架子，招呼梵清丽坐下，把菜单给了梵清丽，赞美了几句，让气氛活跃了一下。
现实中的杨市长比电视机里面的，更加年轻一点，举手投足之间的风度，很容易令人迷醉，谈吐也相当幽默儒雅，让梵清丽又多了几分好感，话匣子慢慢打开。
“你做的视野的那档节目我也看了，你哪里还有原始的录像的吧？”
杨子轩点了一瓶红酒，菜肴是梵清丽点，也是相当的西式，配上红酒，倒是相当得体。
“不知道市长的口味，随便点的……”
“没事，你也不用一口一个市长的，之所约你在这里见面，而不是在市府的会客室里面，无非就是想让氛围和沟通，更加自然一点，更加接近朋友和朋友交流的氛围……”
杨子轩拿起高脚杯，给梵清丽倒了小半杯红酒，梵清丽也是很小资的人，强调生活质量，虽然身在广陵，但是平时生活也很少亏待自己，父亲是广陵的公务员，母亲是一中的中学教师，都是有单位的人。
看杨市长倒酒喝酒姿势，都颇有风度，贵族气息尽显，没有渗入骨子里头的家教和素养是做不到的，梵清丽惊讶的同时，也对杨子轩产生了更大的好奇。
梵清丽也接触过不少干部，都说酒品即人品，不少干部到了酒桌上面，性格尽显，或豪爽，或阴鸷，或猥琐，很少像杨市长这样的，有些年轻人虽然极力模仿西方贵族的绅士风度，就算模仿得惟妙惟肖，但总是会有那么几个细节把本性暴露出来……“录像我家里还有，如果杨市长需要的话，我可以让人送到市长办公室去……”
杨子轩点了点头，笑了笑，“我觉得这个录像挺有教育意义的，我们广陵确实在很多地方都不尽人意，被省内的兄弟城市越拉越远，我心急，我痛心啊……”
梵清丽端起酒杯放在红唇边，轻轻抿了一口，放下酒杯，声音清脆，“没有市长您的支持，我还真不敢做这档节目，据说当初是市长您拍板一定要做对比的，我们节目组，才够胆跑到梁溪，姑苏这些地方的经开区去拍摄外景……”
“是我拍板的！有些干部就是怕比，照我的意思是，不仅仅要比，还是全方面和人家比，只有比才能认识到我们的差距和不足，只有比才能进步，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会让别人吧差距越拉越远……”
杨子轩说的情真意切，不像是说大话假话，带着情绪，让梵清丽有些佩服，广陵能够来了这样一个想作为的市长，而不是混日子混资历混政绩的市长，不容易。
两人正聊着，梵清丽抱歉去了趟洗手间，对于江陵酒店，梵清丽是十分熟路了，刚出没几步，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不停的酒杯触碰推挪的声音。
“樊兵，这杯你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也是不给谭秘书长的面子……”
“景局长，我真的不能喝了……”
“不能喝，你也要给你喝下去，不然你这个乌纱帽就不要戴了……”被叫做景局长的男子，又喊了一声。
“你这个樊兵，就数你最傲气，以为自己有几分才气，就了不起了？在我们眼里，你屁都不是，在场的这么多人，哪个不是敬我三杯，偏偏你要搞特殊，一杯了事？你还真够特殊了……”
景局长已经有点醉意了，说话也开始放肆起来，这是一个大包厢，今天农业局大部分的干部都到齐了，黑压压的有十几人，都算是农业局能够排的上号的干部，樊兵是少数带着眼镜的老学究，很多干部背后都叫他“老迂腐”。
虽然叫“老迂腐”，但是稍微接触过樊兵的人，都知道这个人思想不迂腐，不仅仅不迂腐，还是十分激进，一直喊着要在全市范围内进行特色农业等多种农业经济的发展，但是人微言轻，没人把他的话当一回事，背地里面还叫他做“老迂腐”，其实意思是指樊兵思想固执，人家局里领导，和分管农业的领导都不喜欢搞这一茬，他整天给局里领导说，第一次，领导可秉着“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的心理听听，但是次数多了，这些领导就觉得这人没什么眼色，不懂做人，思想不开化……但是虽然很多局领导不喜欢，但是樊兵是60年代初前的留俄大学生，笔杆子好，很多局领导讲话都喜欢找他写稿，这也是他唯一存在的价值，不然局领导早就把他赶出农业局，丢到下面的农业县的政策研究室，让他蹲一辈子的研究室去了……虽然有存在的价值，但是还是很多局领导不喜欢他，因为樊兵经常搞特殊，就拿今天的事情来说吧，有市府办的谭副秘书长坐镇，这是分管农业的领导之一，大家都很豪气的敬谭秘书长三杯，偏偏这个樊兵说酒量不行，自己喝一杯就算了，农业局的景局长，就不乐意了……“景局长，我真不行了，你强迫我没用……”
景局长酒意上脸，火大了，“我操你大爷，今天你不喝，也得给喝，按也按你喝……”
坐在樊兵旁边的几个小干部，扯了扯樊兵的衣角，让他赶紧喝，大不了喝醉，大家一起抬你回去，局里面，谁不知道景局长喜欢喝酒，但是酒量不大，几杯就就会醉，醉了还要耍酒疯，一般景局长喝醉了，要求大家干什么事，一般领导都不敢拒绝。
“老樊，别闹倔驴脾气了，景局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样不服从，还不知道景局会闹到什么时候呢……”同事扯了扯他的衣角。
“是啊，你就喝吧……”
樊兵实在承受不四周的压力，心道喝就喝，捏着鼻子灌了一杯下去，但是酒气上涌，一个反胃，倏地站起来，呕吐了一桌，周围的人都捏着鼻子，急忙散开……樊兵呕吐完毕自己也愣住了，脑子一轰，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至少今天的事，都会成为他以后仕途上面的一个大污点，愣愣呆立在现场，看着稳稳做到中央的谭秘书长和景局长。
景局长也愣住了，盛怒下，没反应过来。
“我操你大爷，你这是什么酒量，你这样一搞，我们还要不要吃啊……”
“败兴！败兴！败兴！”
景局长把樊兵桌前的酒杯，盘子，碟子，一把掀翻，瓷器碎片，散落了一地，重新抽出一瓶五粮液，重重往樊兵面前一放，冷冷道，“喝完它，就当你赔罪！喝完之后，立刻给我有多远滚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