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昌一直看不透，杨子轩的背景……明面上，杨子轩是陈志温从罗浮捞过来的得力干将。
但是也无法解释，他何以能够在京城吃得开，拉到华石油的大笔投资项目，到国家财神爷那里解决一条拖了几年没开工的公路的配套资金……这已经超越了一个普通地级市的干部的能力范畴……就算杨子轩有陈志温的撑腰，这些也是陈志温的能力之外的——陈志温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帮他把手伸到京城。
这些疑问都堵在了周立昌胸口。
“老费最近好像心事重重啊……”
方莲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
周立昌能到这个市委书记，多半有点夫凭妻贵的味道，没有方莲英的娘家势力，他这个市委书记的位置也坐不上去，就算坐上去了，出了这么多事儿，也应该被撸下来才对。
方莲英也就没有了“夫人不干政”的觉悟了。
“心事重重？何以见得？”
“我在楼上见他在门外折腾了很久，估计是犹豫要不要进来吧？”
方莲英就着沙发坐下来，让家政人员上来把周立昌的洗脚盘子，“哦？”
周立昌陷入了沉思，许久才拿起桌面的烟，刚想抽出一根，便被方莲英阻止了，“都感冒了？还想抽？”说着便把整包烟丢到了垃圾篓里面。
周立昌只能一阵无奈，他可不敢在妻子面前造次，说道，“我猜啊，应该和市府那边的动作有关，市府最近频频出击，清查乡镇企业的问题，如果我没记错的，老费有个侄子是市乡镇企业协会的副会长吧，很精明的一个年轻人……”
“精明就意味贪心啊，老费自己管得住手脚，却管不住他身边人的手脚，这个危险啊，你最好赶紧点醒他，不要因小失大，因为一点小利而误了自己的前途，更加不值得啊……”
方莲英打开电视，挨着周立昌坐了下来。
“是我疏忽了，如果不是你提醒我的，我还不知道他心事重重的……”
周立昌一拍脑门。
“是你对老费态度太差吧，不管怎么说，老费是常委，又是市委大管家，是你一手扶他上来的，是你在市委里面最值得信赖的政治助理和代理，应该多多关心他的情绪才是，不应该把他继续当做以前的秘书科的小科长，他的地位已经不同，你也应该改变你的态度……”
方莲英想了想，“明天我让田芳过来陪陪我吧，有些话，你不好说，女人之间更好说一些……”
田芳是费统妻子，平时和方莲英还算是热络的。
周立昌点了点头，在对待费统的态度问题上面，他确实有问题，总以为费统是他扶起来的，就应该让他做牛做马，像是奴隶一样奴役使唤，忽略了费统本身也成长为市委的一股力量，是他需要信赖和倚重的力量。
幸好妻子点醒了自己。
“跟田芳说说，管好身边人的手脚，哪个不干净的，都立刻洗干净，不要给市府的人留下什么把柄……”
咳嗽了一声，周立昌站起身来，便进了书房。
方莲英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声，“你跟市府那边协调一下不行吗？我看那个青年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让他手下留情别把老费的那些的龌龊事儿给兜出来吧，这样把事情闹大，总归不好吧，也不利于广陵的班子团结……”
“你指望他手下留情？”
“年轻人身居高位应该会很小心谨慎的……”方莲英沉吟一下说道，“和你斗气，看不出对他有什么好处！”
周立昌冷哼，“如果他是小心谨慎的人，今天到义州视察，就应该知会我一声，而不是这样偷偷摸摸，悄无声息的摸下去，还差点酿出大事儿来，你可能还不知道，义州的一个镇的那些兔崽子，差点把市长和市府秘书长都给铐住了……你太不了解他了，这个建议就免了……”
“他还自恃什么？陈志温也不会让他肆意妄为吧？”
“我也在猜他自恃什么！至少不会看起来那么简单！”周立昌寻把椅子坐下来，戴上老花眼镜，“在此前，我必须要依仗他，其实现在还是需要依仗他在搞经济的能力，上头压下来的指标，需要他的脑袋思考如何完成和消化，这种工作不是我擅长的，反而是他的长处，省领导里面有些对我不满的，黄江对岸的兄弟城市，都已经在经济总量多了一大截了，这是我的短板。所以这次市府主导清查全市乡镇企业问题，我不能插手……”
“你怕一下子激化他的反弹情绪？”
“这本身就是他的工作，市长主持全市经济工作，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搀和什么？合适吗？”
周立昌瞥了一眼妻子：这个女人头脑不行，偏偏经常自作聪明，建议了不少昏招给自己。
“这个你决定吧，反正我是个建议，说到底你才是书记，我不是！”方莲英站在书房门口，她身材高大，像她那个现在地位水涨船高的哥，“听说那个青年人，还没结婚，他都快跨入高级干部的行列了，这家庭情况，看起来不靠谱啊……”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周立昌耳根一动。
“外面有些人传！”
“传什么？”周立昌脸色严肃。
“女人间的八卦而已，不一定靠谱，他家的保姆都千娇百媚的，还从罗浮一直带过来的，关系……”方莲英双手叉在胸前，依靠着房门。
“这些话就不要说了，没影儿的事，你别搀和这种话题！传到他耳朵里指不定怎么想呢！”周立昌的语气带着一丝教训的味道，他可不想因为这些事情，而和杨子轩的关系进一步恶化。
“我是那种喜欢乱嚼舌头的人吗？这当然是没影儿的事，不过听说最近他家又多了一个千娇百媚的表妹住了进来，漂亮女孩一个接着一个，让人生疑也不奇怪，你能堵住我的嘴，堵不住这市里几个大院子的嘴……”方莲英没好气的说道，“照我看，年轻人，血气方刚一点都不奇怪，你们市委这边不是还有人说他和产业园的那个黄狐狸精有一腿吗？”
方莲英语气还带着一丝醋意，黄之君在广陵的“艳名”还是很响的，漂亮的女人总是容易招致这些流言蜚语，不可避免。
以前方莲英见过黄之君，当时周立昌还是市长，也在场，眼珠子在黄之君那千娇百媚的脸蛋和曼妙玲珑的身体上流连了大半天……自此，方莲英就对黄之君记忆深刻！并且，尽量让丈夫远离之……“行了，行了，别再说这些八卦了，不想听。”
周立昌挥了挥手，示意让方莲英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方莲英出去，顺手把门合上。
周立昌在微暗的房间思考着，点燃一根烟。
……放下外套，杨子轩就嗅到一阵饭香，许菁被杨子轩事先安排到外面，避免和张洁见面穿帮……“都坐下来吃饭再回去吧，我让小倩都煮了你们的饭……”
杨子轩招呼宋静聪和李义东在饭桌上面坐下，马勇自知还没够格坐上杨子轩的饭桌，在门口就找了个借口，先回去了。
张洁第一次来杨子轩的住处，有些好奇，笑道，“你们这些在体制内，住宿条件，比我在金京的房子都好……”
“张小姐不是在京城吗？”宋静聪有些疑惑，杨子轩是京城人，他便以为张洁从京城来。
“她在金京经营几家餐厅！”杨子轩在旁边搭腔。
“张小姐这种这么小资情调浓厚的人，估摸看的餐厅也相当有格调吧，在金京也挺知名的吧？”
“还好吧，还不是混口饭吃，父母养了二十年，总要找点事情干干……”张洁当然不会说自己来金京是为了等一个人了？
不过，她心里这么想，眼神可是藏不住事情，宋静聪这种人精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她对杨子轩的淡淡情意呢？
“水立方，你估计听说过吧？”杨子轩笑着说道，李义东帮忙从厨房里面把菜端出来，笑道，“那可是金京很著名的港式茶餐厅啊，消费忒贵的，我们这些平头百姓都不敢进啊……”
宋静聪也愣住了，水立方茶餐厅在金京还是比较知名，也传闻其老板有些后台，没想到是眼前这个女子。
茶酒端上来，落座后，觥筹交错，倒也其乐融融，宋静聪和李义东甚会做人，在市长家里吃饭，态度拿捏的很好，既不拘谨又不越界，拘谨显得生分，越界显得得意忘形，都不可取。
“静聪啊，你和周泰桃共事过，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杨子轩吃着菜，停箸问了一句。
“能力不错，在基层乡镇干过，丰和镇的乡镇企业当年能够发展起来，他算是第一号功臣，虽然在市里瓜葛不深，出了这么大的成绩，县里也压不住他从丰和镇的党委书记跳到县里，一步步干到书记，不容易啊，老干部……”
宋静聪这个评价还是很高的，他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我和他搭班子的时候，虽然说有矛盾，但也是工作上的分歧，和他合作还是比较愉快的……”
宋静聪也不敢在杨子轩面前乱嚼舌头，他知道杨子轩还能从其他渠道全方位了解周泰桃这个人，如果他的说法有失偏颇，甚至故意编排周泰桃，他的形象也在杨子轩心目中，大跌分数的……“这个同志的，原则性怎么样？”
杨子轩轻啜了一口小酒，问道。
“原则性？怎么说呢？可以举个例子，他的老家就在丰和镇周家庄，但是他在周家庄被不少族老说是反骨仔，在县里做了大官，也不帮帮本家的年轻人，在县里做大官，手里捏着那么多企业的命运，和当地银行，信用社关系那么好，也不帮周家庄的几家村办企业搞搞贷款，拉拉销路……以前在丰和镇做党委书记的时候，逢年过节，总有些族老到镇政府门口骂娘的……”
“这么说他的原则性，还是很强的？”
“这点没话说的，他是个荣誉感很强的人……”宋静聪一杯酒下肚。
杨子轩点了点头，就不再说周泰桃的事儿，想了想说，“全省上半年的经济数据出来了，在全省增速排名怎么样？”
“排名还没发到地市，省里主管经济领导应该拿到的，我估摸，能够进前三，论增速……”宋静聪停顿了一下，“上半年在港建项目，石油项目，公路扩建，产业园重建，这几大项目上面，投入资金较多，对全市的经济拉动较大……”
“你觉得存在哪些问题，现在还不是谈成绩的时候，我们隔壁静海上马的项目也不少，他们海港项目投入也不比我们差，差距还是有的……”
“我觉得，还是练好内功吧！问题还是在于我们的经济内功，现在是一团糟，国企一团糟，乡镇企业也一团糟，农业，商贸这些更加没起色……这些都是一市的经济基石啊！”宋静聪叹了口气，“靠这几个大项目，虽然能够有一时的高速增长和繁荣，但是如果其他经济基础跟不上，迟早也会出大问题，配套设施跟不上，也会遭遇发展瓶颈……”
杨子轩放下碗筷，心道：这个老宋眼光还是独到啊！没有被一时的高速发展冲昏头脑。
“你说的没错，下半年的主要工作重点，还是放在乡镇企业，国有企业改制重组问题上，农业改革现在由徐永贵副市长亲抓，商贸在交通没打通之前，是很难发展起来的……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抓好基础，扩充税源，拓宽财政可支配的财力，才能够走上真正的高速发展期……”杨子轩停顿了一下，“就宏观层面而言，下半年，市府的主要工作重点放在抓行政机构改革，交通建设，另外招商引资这一块，也要抓紧……”
宋静聪和李义东都把杨子轩这些话牢牢记住，回去还要整理杨子轩的这次讲话……这些私底下的话，才是市长真正关心的。
“说到交通建设，还要依仗你爸的力量呢……”杨子轩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张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