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霾着，草地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冰，寒冷刺骨，从鼻子进出的空气都是冷的，让人喷嚏连连。
卢海生打着喷嚏走进这里，拿过纸巾擦了擦，丢到垃圾篓里，说道，“真是冷啊，这鬼天气……”
“老卢你可不能倒，你可是主心骨啊……”几个男人迎上来，笑着，说着簇拥着把他请到包厢。
卢海生显然很享受这样的恭维，在这里，他找到了副市长的存在感。
一般而言，体制内每次吃饭都会有一个核心人物，坐主位。
卢海生就是这群人中坐主位的那个人。
“老何，这次阴沟里翻船，到底得罪的是什么人啊？”簇拥着卢海生进了房，门虚掩着，就有人按捺不住开问了。
卢海生神色一凝滞，脑子浮起了那个青年的背影，随即扫去，“这次他是自己撞在铁板上！可不能怪我啊！”
“到底是什么人啊？听说是和女人有关？那也不至于，直接走司法程序啊？也应该把人交给燃料集团党委自己先处理啊？这也太狠了吧？”
讨论这种事情，大部分的思维，都喜欢往桃色新闻上面套。
“听说省燃料集团党委给广陵上层打了招呼，结果还是一样。”有人吸了吸冷气，省燃料集团是副厅级建制，党委一把手高配正厅，实质上和广陵党政一把手同级。
“对啊，这个事情，你得给我们一个说法，不然我们这群从省城过来的，在你们广陵以后可要提心吊胆的啊。”
“人身安全都保障不了，我们肯定要撤出广陵的，老卢你可要向上层说明这些厉害关系啊，我们来广陵可是给你们的经济建设添砖加瓦的，这样迫害我们，就太过分了……”其中一个男子用手指，指着天花板。
“就算何新这次是个例，但是你们上层也应该出面安抚一下人心，现在我跟你说，我们这群从省城过来的国企老总，可是人人自危……”
这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卢海生弄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只得站到人群前，双手往下压了压，“各位的意见，我都收到，我再次强调一下，这次何新出事，绝对是个例，因为他得罪了一些不该得罪的人，别说何新了，就连当时在场的警员，区公安局局长，都分别受到严厉的处分，直接免掉了一个公安分局局长，这么说，你们该知道得罪了谁吧？没错，就是我们市府的大老板！”
众人哗然，没想到何新还真的撞到铁板上。
虽然说国企系统相对独立，信息相对闭塞，但是杨子轩可是名声之外，在场的老总们，基本都听说过杨子轩的“名声”。
没想到是他下的狠手！
“市里的一些局势，各位可以根据自己的消息渠道去了解，得罪市府大老板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这次何新最后的处理结果维持不变，也是有人扛住的结果……”
“我能够说的就这么多，再说就是违反原则和规定了。”
“我在这里有一句话与诸君共勉：忍一时海阔天空！大家是来广陵发财的，和和气气最重要！至于你们刚才说的意见，我都会往上层传递的，各位就放心了，我绝对不会让各位吃亏的！”
这么一说，大家心头大石才落下，当下宾主相欢，觥筹交错。
正酒足饭饱，耳热面红之际，突然听到背后响起稀稀落落的声音。
开始卢海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凝神一听，是有人在背后鼓掌。
啪，啪，啪的掌声，很清脆，却很刺耳！
“说的真是好啊，卢市长。”
卢海生一慌张，从虚掩的门缝回头一看却看到他最不想看到的几张脸。
杨子轩，李义东，宋静聪三人就站在包厢不远处，包厢的门没合上，冷风吹来，卢海生感觉像是被一盘冷水从头上倒下来，从头彻底冷到脚，手脚冰凉。
鼓掌的，不是别人，正是李义东。
“市长您，您们怎么会在这里啊？
“我们也过来这里吃饭，就在你们隔壁，听到你发表大言论，就和小李，静聪过来听听你的高见，还真是不错啊，果然很多高见！”
说完，杨子轩不再看他一眼，上前和几个国企老总握了握手，笑道，“我是杨子轩，欢迎你们到广陵来，给广陵的经济建设添砖加瓦，我知道何新事件让你们产生了一些误会，但是希望这并没伤害到你们对广陵的感情，也没熄灭你们对广陵发展的看好。”
说完，杨子轩又转过身，拍了拍卢海生肩膀，笑道，“海生同志，帮我好好招待这群省城来的朋友。”
卢海生不知道脑子当时在想什么，等他恢复精神之后，杨子轩等人已经消失不见了，眼前酒桌依然觥筹交错，可是他已经没有一丝心情。
何新很快被移送司法机关，因为是副处级干部，引起了不小人的关注。
省燃料集团只能被动的接招，在广陵宣布将其移送司法机关的时候，宣布撤销何新一切党内职务和开除党籍，同时免去其一切行政职务。
不过，这让省燃料集团上下都很恼火，私底下甚至放话说要彻底撤出广陵，还传出一些广陵“营商环境”很差的话。
这些信息汇聚到杨子轩这里，都一笑置之。
卢海生在遭遇杨子轩当晚，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前往周立昌的寓所，在里面待了一个小时。
目的，就是请周立昌为这些到广陵的省国企老总们，站站台，稳定人心。
周立昌当场表示同意。
要知道，周立昌根本目的就是想和这些国企老总抱团。
杨子轩意外伤了这些国企老总的心，正符合他的意图，这等于把这些国企老总推到他的怀抱。
所以，杨子轩决定一意孤行的处理何新时，他没有太多反对意见。
只有那群国企老总孙子觉得自己岌岌可危时，他这个市委书记的分量才会更加凸显，才能够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把这群人收编到自己麾下。
他要让这些人明白，他才是广陵最可靠的“保护伞”！
第二天，周立昌就到省钢铁集团广陵分公司，高调进行调研，充分肯定省钢给广陵发展添砖加瓦，助力广陵经济腾飞的贡献，同时表示，一定给这些来广陵发展的企业，提供更加优质到位的服务和管理。
省钢铁是这批到广陵分食利益的省级国企中的佼佼者，是全省最大的钢铁企业，拥有南苏产量最大的钢厂。
选省钢铁作为调研对象，可以说是很具备典型性的。
调研以头版的形式出现在广陵日报上，配上大幅配图，姿态十分鲜明。
同日，周立昌旗帜鲜明的召开市委会议，讨论秦河港和广陵大道的建设问题。
这可以说了，杨子轩到广陵之后，周立昌第一次在经济领域方面，提出具体议题，插手具体的项目。
尤其插手的两个项目中，有一个是杨子轩前期推动得并不算顺利的“秦河港项目”，更是令人遐想。
稍微有点眼色都能够看出来，周立昌开始摆脱前期被杨子轩在经济领域压着打的势态，打算主动出击。
周立昌并没提出具体的插手意见，很明显，他只是需要表明一个态度而已：不是只有你杨子轩才能搞经济，才会搞经济。
杨子轩之所以能够在广陵迅速站稳脚跟，和他迅速提升广陵发展状态有很大关系。
一方面把经济蛋糕做大，可以让市内不少干部收益，这让他获得基础的支持力量，另外民众也收益，民意也支持他，省里虽然有些人对他意见很大，但是却也不敢提把他立刻拿下。
打铁还需自身硬！
杨子轩自身硬起来，是他在广陵的立足根本。
现在周立昌却想“釜底抽薪”，抽掉他的根本，插手经济领域。
周立昌以前也担任过广陵市长，但是却没什么建树，之后担任书记，甚少插手经济，但现在，借势省里来的这股经济力量，他忽然有了和杨子轩一拼的自信。
本以为杨子轩会极力反对他插手经济的。
毕竟，现在自上而下，党政分离是要求，党委插手具体经济事务，是比较敏感的。
杨子轩真想反对他插手，不怕找不到词汇，不怕找不到盟友。
但是杨子轩在会议整个过程中，面无表情，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直到散会，杨子轩也没说一句话。
这让周立昌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最后把杨子轩叫住，“市长同志，你等等！”
“有事？”杨子轩一掉头，眼色清澈，注视前方。
周立昌感觉许多话梗在喉咙，就是说不出来，这种滋味很难受，只能说，“没事，天气冷，看你穿得单薄，可不要感冒了，年终任务可是很重呢！”
杨子轩突然咧嘴一笑，“最繁重的任务，就是经济指标考核了，书记同志今天说帮我分担一部分，我瞬间感觉担子轻了许多！”
又说，“没其他的事，我先走了。”说完，就真的走了。
等他走远了，费统从黑暗中露出脸来，呸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