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2年9月5rì(农历八月初四),营官李洪亮、督辕差遣委员赵玉厅奉盛京将军增祺之令,前往新民府(8月间新民厅改设新民府)属地查看团勇情况,“相机招抚”,得到消息的沈麒昌、秦时竹等人已早早在镇外等候。
老远便望见一队差兵逶迤而来,队伍七拐八弯,毫无半点行军模样,差兵也个个无jīng打采,耷拉着脑袋,活像被晒焉了禾苗,与之相比,沈、秦背后的团练兵丁队列整齐、衣冠齐整,威武风范一望便知。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便是团练兵丁亦不由升起一股自豪之情。秦、沈诸人交换眼sè,对这等官兵货sè亦有了新的认识。
轻视归轻视,礼节上却是分外客气,望着骑马者逐渐临近,沈麒昌已赶紧上前拱手相请:“太平团练沈麒昌恭迎两位大人!”
“终于到了,这鬼天气,这么热!”两人一边慢腾腾地下马,一边朝后吆喝,“弟兄们,到啦,大家歇会……”
后面的差兵原本已经够乱了,一听“歇会”的命令,更是不顾场合,或坐或蹲,瞧着模样,不像是队伍开进,倒像是老农赶集。
众人暗暗发笑,嘴上却愈发恭敬:“各位兄弟远道而来,辛苦啦,快请镇上坐。”
“走不动啦……歇会!”两位差官还未言语,身后头目模样已经嚷嚷起来,说什么也不肯挪动半分,场面顿时就僵在那里。
沈麒昌是见惯了场面之人,对此早有预备,命人拿出一个托盘,上面盖着红绸,一望下面便是排列整齐的光洋,满脸堆笑地说:“各位兄弟辛苦了,这点意思不成敬意,请诸位到了镇上买碗凉茶喝,也好一洗暑气。”
头目口里说着“过意不去”,手却老早把木盘捏得牢牢不放,眼光在红绸上面扫来扫去,像是要洞穿一般。秦时竹斜眼瞥去,李、赵二人脸上微微有些笑意,心里自然是更加鄙夷。
“弟兄们,托沈老爷的福,我们去镇上喝茶去……”这一声吆喝过后,那盘光洋的魅力尽显,原本东倒西歪的差兵两眼都放出光芒来,哪里还有半点“疲惫”的模样?
“沈先生,这rì头怎么这么毒啊?”
“唉呦……瞧我这记xìng,赶紧带两位大人去敝舍避避暑。”
“那就有劳沈先生带路了。”两人一边走一边拿绢帕拭汗,沈麒昌一瞧便觉得不像是正经货sè,倒像是哪个窑姐相赠之物,鄙夷之心又多了一分。
到的沈府,酒宴早已按沈麒昌的要求准备得当,既隆重又丰盛。
“李大人、赵大人,这次为招抚我等之事,大驾光临,实乃秦某三生有幸,来来来,我敬两位一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眼看时机成熟,秦时竹端起了酒杯。
“原来你就是那个擒马三爷、破海沙子的秦副使,失敬!失敬!想不到竟然如此年轻,真是后生可畏啊!”
“两位大人过奖,受了招抚之后,还请多多关照啊!”
“好说,好说,秦贤弟将来必成大器。”李洪亮口不应心地应景虚应,一旁的赵玉厅眼睛骨碌碌直转,上下打量着秦时竹。
看他这副模样,沈麒昌暗暗好笑,八成是等着自己孝敬,连忙喊:“来人啊,把我给两位大人备的中秋礼物送上来。”话音刚落,便有人直接端了托盘上来,每人一个信封和一堆烟土,看到这么大一堆烟土,俩人眼都直了。
秦时竹会意,亲手把信封递上,嘴里直说:“眼看中秋节即rì来到,本该亲去两位大人府上拜见的,实在是脱不开身,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见谅!”
“沈先生、秦副使客气啦!好说,好说,象太平团练这般忠心报国、保境安民的义勇,我们一定是要招安的。”看到一百两烟土和信封中的一千两银票,两人说话口气瞬间变得熟络起来,赵玉厅还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凡事都包在我身上,必定不让两位失望!”
“下午还有劳两位大人查看部队,清点人数!”
“不必了,不必了,你直接报个数,我们回去直接禀报便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大礼面前,一切关节都已打通,何况天气燥热,两人也不愿遭这罪受。
“如此政以贿成,大清安得不腐?”沈麒昌咬牙切齿,秦时竹只是微笑不语,大清果然是已经烂到骨子里了。
待两人视察完别处回新民向廖彭禀报时,特别强调了太平团练军纪严明、训练有素,满腔报国热情,归顺之心“甚为殷诚”。这廖彭也是受过好处的,自然心知肚明,立即叫师爷上文禀报。
9月20rì,增祺接到了廖彭的公文:府属太平镇练勇秦时竹等情殷投诚,业经卑职禀请派员收抚,一切遵循在案。兹据核实,绅士沈麒昌等亦来署谒见,以秦时竹等本年chūn间经府安抚后,在太平镇训练团丁,行地方保安,不曾扰民,亦且佐近籍以安堵,前者更能击杀巨盗海沙子……际此群盗扰攘,转恳将其练勇一千两百余人尽行收抚,仰体我宪台化莠为良,绥靖地方一片苦心……
增祺本有招安之意,看了报告之后大喜,再加上赵玉厅回来后添油加醋叙述所见,更是满意,便于10月5rì据禀札饬新民府:“该头目等既然情殷投诚,未便阻其自新,饬即认真查点,择其jīng壮者准留一千名,其饷仍由当地筹措。”并批:“秦时竹等既能悔罪归诚,该绅商复能筹捐充饷,均属深明大义,殊堪嘉尚,准如所议办理。”
11月9rì,新任新民府知府增韫来到了秦时竹部队的驻地“按名点验,编成队伍”。
陆尚荣特意安排了简单的阅兵式:“一二一!一二一!”,看着队伍整齐的步伐,增韫不住点头。在走过台前的时候,陆尚荣突然喊:“向左看!”自己行了军礼。听到口令,本来是抗在肩上的步枪齐刷刷卸下,端在手里,刺刀尖直指前方,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所有的眼光都看着增韫,脚下踢着齐整的正步,直到“向前看”的口令才又恢复正常。
大清官员无人看过这后来的阅兵式,增韫心里本有些害怕,不明白他们要搞什么,生怕对己不利,后来明白这是对自己表示尊敬旋即又高兴了起来,在呈报增祺时又加了句:“属下观该众行军,步伐十分齐整,尤其阅兵之时,心无旁骛,军容严整,即便朝廷新练之陆军亦不过如此,足见其统领秦时竹等颇善带兵,能堪大用。”
阅兵完毕,增韫发表讲话:“我奉朝廷旨意和将军之命,前来招抚尔等。承蒙宪恩,从今往后,尔等就是官兵而不再是练勇了,希望你们能为朝廷效力,为百姓除害。今后要一切服从军纪,勇往直前,立功者赏,犯法者死!”
“秦时竹!”增韫在台上点名。
“在!”
“特命你为新民府巡jǐng右营总巡,兼一营管带。”说完旁边人递上一个托盘,增韫将木质钤记递交给他。
“谢大人!”
“陆尚荣!”
“在!”
“特命你为新民府巡jǐng右二营管带,平时听右营总巡节制!”
“谢大人!”
接着,周羽被任命为一营帮办(副营长),夏海强是二营帮办,杜金德、齐恩远、焦济世、田伯雄等都分任各营马步哨长。太平团练的一千多人,除一千人被改编为巡jǐng营以外,其余仍留了下来编入家丁,由马瑞风带领,实际上成了掌握在秦时竹手中的一支后备力量,担负保卫沈家大宅和各处产业的任务。
当然,所谓的“新民府巡jǐng”依然只是归新民府节制的地方武装,尚不属于国家正式军队,粮饷还是要靠自己筹措的,沈麒昌则顺利地争取到了“新办实业暂不纳税,补充团练粮饷”的优惠政策。
几乎在同一个月,张作霖、任朝武、金寿山、陈树森等均接受了招抚,各路“匪首”在新民府聚头,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场激烈不已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