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闵武来了院子门口,问婆子:“姑奶奶在吗?”
婆子曲了曲身,回道:“在。”一边让人进去通报。
魏闵武显然很着急,径直进来。尤妈妈听到通报,见章杏和小哥儿睡得正香甜,连忙出去回道:“回二爷,我们夫人睡下了。”
魏闵武心如火烧,但是章杏大病初愈,他在原地转了圈,正要离开。听见房里章杏的声音的响起了。
“是二哥吗?进来吧。”
魏闵武进房里的时候,章杏已经起来了,李熙睡得正香,她将儿子身上的薄被搭好了,这才出来。
魏闵武脸色沉重,看着章杏不说话。
章杏知道他有要事要说,打发了尤妈妈出去。
魏闵武近前一步,低声道:“我今日不仅见到孟富贵了,还见到了沈怀瑾身边的金耀。”
章杏诧异抬头,金耀算是沈怀瑾身边的红人了,等闲难得一见。沈怀瑾如今还在淮阳,金耀为什么会突然来了盂县?
“我把你昨天的事情都说了!”魏闵武看着章杏说道,“那金耀没说别的,只透露了一件事情,石头还活着!”
章杏觉得自己的心都砰砰跳起来,“当真?”
魏闵武点了点头,“他那样子不像是糊弄人的。”
章杏急切问道:“那,他有没有说石头现在在哪里?人怎么样?”
魏闵武摇了摇头,“他只说石头被沈怀瑾另派出去有要事了,暂时还不能露面,人确定还活着。”
章杏缓缓坐下来。魏闵武带来的消息太出乎意料了。这大半年来,石头音讯全无,她心里已经有些绝望了。昨天前去见姚明珠,就是想看看她那边会不会有石头的消息,谁曾想到,她想打听的一个字都没有打听到,反倒是将自己差点陪进去。
石头还活着,他会被沈怀瑾派到哪里?为什么沈怀瑾要瞒着所有人?
这些问题随着魏闵武带来的消息全冒了出来。
魏闵武同样很震惊,自打从金耀口中知道了这消息,他就急忙赶来找章杏了。他有想过,这会不会是沈怀瑾为了拖住他们故意丢出来的诱饵,但金耀并不像是说慌的样子,还指明了这是沈怀瑾让告诉他们的。魏闵武琢磨不透,急匆匆来找章杏了。
章杏心里也被这消息弄乱了。
魏闵武又问道:“杏儿,那咱们的粮食……”到底还给不给?
先前他们想着就以中的粮食逼着沈怀瑾出打消沈怀林的算计,现如今知道了石头还活着的消息,这件事情就要从长计议了。
章杏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再等等。”
给是一定要给了。不管沈怀瑾透露的消息是真是假,只要石头还有一丝活着的可能,她就不能生二心。
但是他们先前的托辞已经说出了口,这时候并不适合立刻自打嘴巴。
魏闵武点了点头,“行,那咱们就再等等,你歇着吧,我出去了。”
魏闵武出去了,章杏一个人怔怔坐了会。李熙醒来,叫了一声“娘亲”,章杏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儿子的脸面,不禁又想起石头来。
他会在哪里?沈怀瑾为什么要把他的行踪瞒下来?
熙哥儿把玩着中的连环,见母亲没有想以前笑眯眯看着,便将中的连环递到章杏面前,“娘亲?”
章杏低下头来,亲了一口儿子,看着面前的连环。这是李尤氏送来的,全塘镇上大胡木的艺。以前倒是能常见到,战乱起了后,这东西就少见了。
章杏突然茅塞顿开,想起了一个可能,抱着儿子急匆匆来到前院正厅。
魏闵武正在跟魏闵文说石头的事情,听到通报,赶紧让章杏进来了。
章杏进来就说道:“我知道石头在哪里了。”
魏闵武不相信说道:“你知道石头在哪里?”
魏闵文也站了起来。章杏看了看门户,魏闵武催促说道:“你放心,这里没有人敢靠近。”
章杏抱着李熙过去,在魏家兄弟面前的桌子上写下“榆阳”二字。
魏闵文魏闵武实在想不到章杏回说石头在榆阳。榆阳现如今可是肖福贵的地界,石头跑那儿去,岂不是自寻死路来着?
章杏抹掉了桌子上的字,低声说道:“就算不在这里,一定也是在这附近!”
魏家兄弟听章杏说得十分肯定,还是不敢相信。章杏微笑说道:“大哥二哥忘了我们是哪里人了吗?那里跟裕安可隔得不远。”
章杏和石头都是裕安全塘镇李庄村人氏,与榆阳只隔了几个村而已。石头小时候顽皮,是附近几村有名的小霸王,对榆阳一点也不陌生。榆阳一水之隔就是河源了,那里以前是刘沉舟的老巢,现如今就是肖福贵依仗的大后方了。
肖福贵占据榆阳,十有八九打得就是进可功,退可守的算计。拼得过西北大军,他拿下了江淮,往南可夺安阳,往西可争京都。拼不过西北大军了,他也能退到了河源去,凭仗淮水天险,谁也奈何不了他。
想当初,大夏还是铁板一块时,都不能动摇占据河源的刘沉舟,更别现如今了。
肖福贵的算计精明,沈谦未必就想不到,他怎会轻易放虎归山?他肯定在榆阳一带另有安排。
石头是本地人,人又灵,好端端就被说是“失踪”了,除了派在那里,还能是在哪里?
魏闵武首先明白过来,“难怪了……”
肖福贵最近的几场战事都不太顺利,岂不说盂县淮阳等地迟迟拿不下了。败仗一起,简直退如潮水,才拿下没多久的裕安江陵等地也相继丢失。外界一直有传,福王帐下并不如想象中的和谐,刘沉舟父子虽然已死,但河源军并不服肖福贵。甚至有传,肖福贵有意打压河源军一系,河源军一系有大将不服,被当场拉出帐外斩首示众。
魏闵文也想转过来了,皱着眉头说道:“那咱们是不是要派些人到榆阳那边去看看?”
石头是死是活?榆阳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些事情还是打听清楚为好。
魏闵武摇了摇头,“依我看,咱们最好什么都别做。”
章杏也赞成魏闵武的说法。沈怀瑾既然将这件事情瞒得的这么严实,事成之前肯定不希望太多的人知道。他们贸然派人过去,要是打草惊蛇,坏了事,沈家岂会轻饶了他们?
魏闵文看着章杏说道:“石头的这件事情,家里其他人,暂时都别说了。”
魏闵文不交代,章杏都不会将石头还活着的事情传出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魏家大宅风平浪静。也不知道是顾惜朝起了作用,还是沈怀瑾出了,章杏去府衙赴宴的事情也没有了下文,盂县城里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
七月初,魏闵武与金耀又见了一次面,将章记的粮食交了出去。三天后,沈怀林离开了盂县,但盂县府衙的两房姨娘都没有带走。
到了七月中旬,沈谦的大军就从淮阳开拔了,直达裕安。榆阳大战打响了。盂县城里也跟着紧张起来,粮价药价飞涨。章记粮行开始限量销售了。
几天后,盂县城二十多家粮行关闭的只剩下了七八家。粮食的价钱已经涨到了往年的数倍。即便是这样,盂县城的粮食依然是供不应求。章记粮行往往一开门,不到二柱香就已经将当天的份量销售一空。
赵子兴过来与章杏商量,想加大每天销售的份量。他预料榆阳的这场战不算难打,肖福贵顶多能撑个把月。在商言商,他们应该在抓住这个时。榆阳战后,粮价一定会回落。
章杏没有点头。她需要钱,沈家的天下一日没有定,她中就不能少了钱。有钱才有粮食,有了粮食才有了活下去的资格。
但是她再想要钱,也做不出趁火打劫的事情来。
再说,裕安跟盂县太近了,他们的一举一动定然被人看在眼里,石头还没有着落,她不能激进。
而粮价随着市场而定,章记在其中也不能太出格了。众矢之的的下场,很有可能就是被乱拳打死。
她能做到的只能是坚持开门营业。
榆阳战起后,魏闵武就派了不少人到了那里。两方军营重地,马帮的好也没敢靠太近,但是仍然得到了许多消息。
肖福贵那边的内斗比外面所传更加厉害。前几次的两军相接,大多都是刘沉舟一系的人马打了头阵,因此刘沉舟残余人马愤愤不平。有大将甚至直接撂了挑子,带着心腹想要返回河源。结果被肖福贵的人知道了,一路追杀,所有人都未能幸免。
这件事情两方明明都是在暗中进行的,但还是被人捅了出去,在肖福贵的大军中发酵的十分厉害。河源军残余人马不仅没有因此害怕,反而使拧成了一团。
马帮带回来的消息,河源军如今带头的正是刘沉舟麾下大将刘锦的儿子刘崇武,此人年仅二十出头,以前并不出众,是最近几次大战后才崛起的。
章杏是头一次听说刘崇武这人,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她让魏闵武多留意刘崇武这人身边。她觉得石头要是真还活着,肯定能在这人身边找到痕迹。
魏闵武的信发出去之后没多久,榆阳那边就来回信。
刘崇武麾下有个小将,以前曾经救过他的性命。刘崇武很是信任他。不过这个人是从河源就跟了刘崇武。时间上与石头并相符。
马帮的打听还在继续。
赵子兴猜测的很准,八月十二日,在近大半月的猛攻之下,榆阳易主,肖福贵退败,带着残余人马准备渡过淮河时,遭遇到了沈怀瑾埋伏。肖福贵在死忠心腹的护卫下还是上了船。
八月十五日,榆阳那边又有消息传来了,侥幸上了船的肖福贵并没能上岸,而是在河中间就被人追上了,脑袋被人带了回来,挂在榆阳的城墙之上。
听说带着肖福贵人头回来的将军姓李,原是裕安县全塘镇人氏。
消息传来,魏闵文魏闵武都觉得这人毫无疑问就是石头了。
章杏低下头,没有说话。
“也许要不了几天,石头就回来了,你们总算是熬出来了。”魏闵文说道。
章杏起身离开,她心中并不觉得他们已经熬出来了。她知道魏闵文这话里的意思。经此一战后,石头算是在沈家大军中站稳了脚跟,往上升,是绝对少不了。一些人想要再随意揉搓他们,那就要掂量着看了。
但她跟石头的情况并不能依常理来论,在沈家的眼里,他们大约还是一条狗,只不过是一条十分有用的狗罢了。路漫漫,其修远,他们要想不做畜生,路还远着呢。
回到了院子里,熙哥儿正在跟魏君宝玩,看见了母亲,颠颠跑过来一下抱住了章杏的腿,昂着头,叫道:“娘亲!”
章杏将儿子抱了起来,魏君宝也过来,作揖道:“见过姑母。”他已经开了蒙,请了先生在家里坐堂,不过月余,行动举止就已经一板一眼了。
“君宝坐。”章杏笑着说道,“今天没有上学吗?”
魏君宝回道:“回姑母的话,今日先生请了假,让侄儿在家自学。”
章杏不禁想起了章金宝来。他算是他们兄弟姐妹中最顺利的一个了,幼时上学还是她拐带的。当时她想的天真,还想着通过科举改变生活。时也运也,章金宝堪堪过了院试,就未能再进一步了。
如今,他和李金莲的亲事正在筹办中。
对于章金宝与李家接亲,叶荷香是一万个不同意。也因此跟魏云海章金宝哭过闹过了。但是魏云海对儿女亲事单凭两厢情愿,他对李大河感觉很好,对这门亲并不反对。
至于章金宝,是他自己跟章杏提起的。
章金宝和李金莲的相处,章杏早看在眼里。李大河一家朴实本分勤劳,李金莲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她被李尤氏教得很好,既懂事也识大体。对于这门亲事,她很赞成。
除了叶荷香,家里其他人都十分看好这门亲,叶荷香闹了几天,被魏云海吼了几回,说是她要是再闹,要么分出去单过,要么回乡下去。叶荷香两样都怕,儿女都不站她这一边,她也只好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