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在水雾中弥散,世界都变得恍然如临梦境。
凉泱侧过身子,挡住苏晓的视线,附在她耳畔轻声道:“晓,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纵然发丝被雨水打湿,凉泱的面容依旧冷艳而有威严。他扶着晓坐上马车,吩咐马车一路向皇宫中驶去。皇宫中不知何时,早已尽换作凉泱的人守护,皇宫正门大开,侍卫立于两侧行大礼,迎接着这位年轻的君王。
坐在马车上,想起方才的一幕,晓还是心有余悸,柳月发现京城的变故时,便早已通知了她,她也是马上告诉了凉凉,灾难阻止了, 晓敛下眼睑,心里莫名的有一丝沉重。
毕竟,曾经鲜活存在的生命就这般消失在眼前。
“想不到,他还是会选择这般决绝的办法。”
若是凉凉没有能提前发现,贤王爷埋藏的火药喷发,整个京城将沦为一片火海,无数百姓丧命于此地,就算凉凉最后得到了那个位置,梁国也已经气数大尽了。
此人当真是疯狂。
只是,晓不禁有些疑惑:“凉凉,他怎么会有火药的?”
凉凉的人正在研究火药,这她是知道的,过年时京城常有烟花绚丽夺目,却无人想着将它研制成杀人的工具。当初她有些纳闷,便随口向凉凉一提,凉凉也是心思机敏,记在心里,回去便令人研制火药。但被关在府中的贤王爷能有这种东西,就不是一件寻常的事了。
似乎有什么被她忽略了。
凉泱凝视着晓略带苍白的面色,伸手将她抱在怀中,即使隔着一层湿冷的衣服,凉凉的体温却依旧能令她感受到温暖。
分明胜券在握的凉凉,此时却又有一分紧张,用力握住晓的手,生怕一放开,她便会从眼前消失。
“晓,如果我,这件事都是我谋划的呢?”
晓缩在他的怀中,缓缓抬头,睫毛扬起,乌眸逸散着夺目的光彩,凉凉心中一颤,将晓抱得越加用力。
“贤王爷身边所谓的谋士护卫,全部是我在这两年间一换上的,都是我信得过的江湖人,贤王爷追根究底,也查不出他们和我有半关系,自以为得了便宜,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掌握在我的视线下。贤王爷这个人,野心太强,不达目的不会安分下来,我必然会对他看守严苛,原本他是想要火烧京城,可若是他真想用火攻,未免难以控制,前些日子正巧火药初成,便请了一人拿此物投靠他。”
“贤王爷也真是报仇心切急昏了头,听那人他是神灵转世,得此神物,必然能修成正果,见识到火药的威力后,便不顾后果。他却不知道,手下人在京城之内安置的所有火药,全部是被我动过手脚的,今天就算是不下雨,京城百姓也会相安无事。”
晓瞪大眼睛看着凉凉,暗自心惊,他是从多早以前就开始筹备这件事?在黎国,不声不响,他就已经将这一切安排妥当,仿佛胜券从来不曾离开他。
实在高明,可以正大光明杀死贤王爷,却又不会得到百姓一抱怨,相反的,若是拿此事略一宣传,百姓还会在京城争相传诵凉凉乃天定帝王,必将成就盛世伟业。
那时,又有谁会想得到,那些火药是凉凉刻意提供的?
这就是凉凉的计谋!
这出戏,实在高明!
依中住身。凉泱眼看着苏晓沉默,眸中似带忌惮,不禁有些惊慌,晓既然向他问起前因后果,他便不会有半隐瞒,可若是晓认为他心狠手辣而心悸和疏远,他便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在心爱的人面前,他总是掩藏着自己的毒辣,只愿让晓不会害怕他而离开。尽管,也许,晓早已经知道他的无情。
“晓,你,会害怕我吗?”
他握住晓的手,方才的温暖荡然无存,只有一丝寒意和汗渍残留在掌心中。
晓这才回过神,对上凉泱惊惧深藏眼底的乌眸,噗哧一笑,反手将他攥住,用自己的掌心捂着他的手。
“傻凉凉,我怎么会害怕你呢?若是你不行此计,只怕会有很多百姓遭殃的,我方才想了想,大概没有比你那计策更保险的了,凉凉如此谋断,我还要多学学才是,怎么会害怕你呢?”
话里一会傻,一会聪明,这般自相矛盾,让凉凉忍不住浮现一抹笑容。
他任由晓抱住她的手,享受着这份温存,心里舒服的如冬日坐在火堆旁,温暖沐及全身。1605551
“晓,什么谋断,这些权势上的东西,不过是些肮脏的交易,你不必理会,有我护你,定然不会让你受到一伤害。”
凉凉想到商局,抿唇轻轻道:“你那些经商的手段,才是真的高明,若是能将国库充实,自然会为百姓减少征收赋税,如此,才是安、民强国最长久而稳定的办法啊。”
一个是阴谋,一个是阳略,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晓眨了眨眼,暗自将此言记在心中,笑着道:“凉凉,晚上等着,给你一份惊喜。”
凉泱看着她狡黠的眼睛,好奇心胜,只是晓怎么也不肯,他只好作罢,安慰自己晚上就看的到了。
马车行到正殿外,停在那一阶阶的白玉台下,皇宫宁静的令人屏住呼吸,无数的宫女太监们伏地而拜,叩见陛下,却安静的没有一声息。
一个微胖的太监上前,单膝跪在马车下,充作脚墩,凉泱探出半个身子,正要迈出的脚步顿住,冷眼一扫,突然开口,冰凉冷峻的声音打破了诡异的沉寂:“拿脚墩来!”
他知道,以晓的心性,定然不会愿意踩在人的背上。
晓微微一笑,不愧是她爱上的人,不论凉凉是出于尊重这些人的人格还是出于收买人心,能悉心的想到这一,便是难为了。
这皇宫中的奴婢,也是有心的,真心待他们,他们自然能感觉得到,也为日后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凉泱下了马车,转身伸出一手,扶着晓下来,那副自然的模样,显然已是习惯如此照顾。
按照礼仪,晓本来欲退后半步,以示帝王的尊贵,在她心中,既然日后凉凉成为帝王,自然也要遵从礼节,可她刚一停足落后了半步,一只手便扶住她的胳膊,晓抬头,顿时一呆。v5qn。
凉凉的目中写满严肃,薄唇紧抿,倔强的神情,就像在用心告诉晓:“你该和我走在一起。”
晓的嗓子,一瞬间哽咽,忍住那眼角的酸楚,上前半步,与凉凉并肩而行,向老皇上的宫殿走去。
帝王的宫殿,坐落于龙脉之上,本是阳气最足的地方,可是脚踏入宫殿,晓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瑟瑟秋风从身畔拂过,那种寒冷阴气紧紧将她裹住,渗入体肤,厚重的黑色锦裙,似乎根本挡不住这寒冷。
凉泱盯着前方,一步步走去,每次迈步都是一声闷响,敲在心里,正如他沉重面容。
龙塌上,皇上的尸体尚未入殓,要选吉时良辰方可。那张苍老的面容,似乎认识,却又如此陌生,这才几个月未见,皇上竟然一下子苍老了这么多,苍老到,他从这张脸上,几乎看不到那个他心中依然记恨的父皇的影子。
这个父皇,他一辈子见到的次数,只怕都能数的清楚,可就是他,传密旨立他为太子,在密信中一交给他皇权控制之术。
那时,父皇已经病入、膏肓了吧,手颤颤巍巍的大概笔都拿不住,字颤抖的比划,勉强让他看的清除,可是字里行间,却让他豁然开朗,领悟了许多原来不曾想到的东西,比如中庸,比如残忍的制衡。
朝堂上的重臣,父皇几乎一位一位给他分析,有谁可堪大用,有谁只是人,有谁之见互有仇恨可以用来牵制,有谁又善于结党拉派。
而现在,他看着这个苍老的人,想在回想曾经的仇恨,却一也记不起来,脑海中,只留下那一张又一张呕心沥血写成的信笺。
过往随生命的逝世烟消云散,凉泱轻轻闭眼,终于敢坚定的告诉自己,这一次,是真的放下了。
凉泱转过身,举手投足间,已有了气七分帝王的气势。
“宣各位大臣进宫,宣读圣旨!”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咽气,新皇就必然要登基称帝,主持朝政,至于登基大典,则要在一个月后老皇帝下葬闭。
皇家炎凉,由此可见。
苏晓看了一眼龙塌上的人,尸骨未寒,曾经的臣子便将他忘记,跪拜在另一人的脚下,入葬时,又会有多少人是真的在哭呢?
凤鸾殿中,一群宫女围绕着她,为晓穿戴皇后的正装,晓站在那里,任由几人将她的衣裙摆布。皇上刚刚咽气,不会衣着艳色,黑色布料触手柔滑丝软,是真正的好锦,衣裙前绣花图样,一只金色凤凰愈显华贵庄重,高盘的发髻上,只有一根鎏金纹龙银簪装饰,面颊不施脂粉,却又不觉轻浮,步履摇曳间,素雅大方而又不失尊贵。
看着镜中的人儿,苏晓一时失神,这是她吗?
她真的要当皇后了。
什么母仪天下,什么天下第一尊贵的女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与凉凉,长厮守,一世情。